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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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个!不用查也知道,他肯定到保皇狗家藏起来了。”

“那不一定——”

“嘿嘿!听口气儿,好像你倒知道下落?”

“那也说不定。”

“在哪儿?”

“在咱家这厦屋里。”

“净说梦话!”

“在红苕窖里藏着。你下去逮去!”

“耍笑我哩!哎!你这婆娘…”他听见唐生法吹灭煤油灯的声音,地窖口那个圆水泥盖板没有合严的隙透着的亮光消失了,灯灭了。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响声。唐生法躺下身去时的一声呻唤。他掐得僵麻的脸腮,终于松了心,缓缓吁出聚膛里的闷气,捂着嘴巴无声地打个哑巴呵欠,想瞌睡了,几乎折腾了大半夜了。那头顶的厦屋的说话声还是传到地窖来,虽然细弱,仍然清晰——“甭胡情…甭…”

“我早想你哩!想得很哩!”

“天知道你心里想着谁!哄我…”

“别冤枉人噢!不论走到天南海北,我都想着你,还有咱的亲蛋蛋娃。”

“我可不是瓜呆儿!村里娃儿们唱说,‘造反队,造反队,公猴母猴一炕睡。’你和母猴睡来没?”

“那是保皇狗侮蔑俺们造反派哩!你咋能当真?跟上他们瞎哄哄,叨叨。”

“你看看你那东西,软不拉唧的!还说人家侮蔑你哩!”

“我半个多月没回家…夜格黑间…跑羊了…”

“倒是跑马了!你的羊跑到谁的大腿弯子去了?我早都知道!”

“尽瞎胡说…”

“你跟那个女政委,那个‮子婊‬,村里都摇了铃!你还哄我…”

“那是保皇狗给我造谣!”他已经用指头住了两只耳朵孔,再不想听下去了。他已经半年没有挨过自己老婆那温热的脯了。他受到这种炕头枕边的口角的刺,心里起一股燥热。他闭了眼,实了耳孔,努力想这地窖,这是地窖而不是他和老婆的软,使自己的情绪渐趋平静。他想到自己听人说过的唐生法和造反司令部那个女政委的风传言,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甚至传说,有一晚,一个造反队员想吃鲜物,溜到农民的包谷地里去掰子,一脚踩住个软囊囊的东西,吓得跳起来,用手电一照,唐生法和女政委光溜溜地摞在地上,身下铺着一件旧军衣。他现在蜷卧在唐司令和他女人睡觉的火炕旁边不过五尺远的浅浅的地窖里,听他们的房话,真是太难为情了。难为情不可躲避,他却断然料定,唐司令现在不会再去考虑抓他逮他的事,因为他无法向女人辩解那个家伙为什么会蔫软…他已经很累了,心里的危机刚一缓解,就到累死了,瞌睡一下子袭上心来,靠着窖壁睡着了。

卜卜卜…卜卜卜…

他惊醒了,头顶的水泥板盖还在卜卜卜向。

他咳嗽一声,示意他已听见了,随之就听见她叫他:“上来吃饭。”盖板揭掉了,地窖里透进亮光来。哦!已经到了吃早饭的时辰了,他站起来,脊酸疼,挣着忍着爬上地窖来。

屋里真亮啊!冬温柔的光洒在庭院的地面上,看一眼也能到温暖的滋味。他不由地舒展活动一下身,蜷卧太久的舒活了许多。厦屋的脚地上放着半盆温水,冒着热气,他洗了手脸,看着方桌上已经摆好的饭菜,对她说:“还是让我到地窖里去吃饭。大白天,说不定有人来…”

“放心吃吧!”她说“大门我关着。”他放下心来,走到方桌旁坐下,端起碗来。熬煮得又稠又粘的包谷惨糊糊,香甜可口,有一股油腻腻的粮食本身的香味。一碟冰凉沁人的酸渍红苕杆儿,绿茵茵的,调着红的辣椒星沫儿,酸辣味长。竹篾编成的空心小篮里,垒堆着三四个烤得焦黄酥脆的包谷面馍馍,似乎比白面馍馍甚至比面包还要香甜。他吃得很香,确是饿急了。

他转过脸,看见女主人坐在炕边上,怀里搂着那个亲蛋蛋娃。那孩子偎在她的解开了衣襟的脯上,汁,两只脚还在不安生地踏。她一任儿子吃,一任儿子用手抓那出衣襟的肥实的房。她低头看着儿子吃,一绺头发从鬓角垂吊下来,遮住了侧对着他的半边脸颊。他说:“你也吃饭呀。”

“我等会儿再吃。”她扬起头来,宽厚地笑笑,问他说“你夜个黑受罪了,那地害里得很哩!”

“没事儿。”他说,一边抬起头来,漫不经意地打量着她。她比他昨晚第一面见到时要年轻些,不会超过三十岁。她出的脯皮肤很细很白。她的脸颊显得干燥,尤其是一双手,手背和食指上炸开一个个黑的小裂口。他想,她的手和脸要是稍微做一点保护,甭说香脂之类,即使有一点凡士林膏或者甘油,那手指就不会裂了,脸就会滋润柔和了。尽管这样,她的模样还是很好看的,一双灵活的眼睛似乎总怕羞,显得秀气的直直的鼻子,使人可以想到她年少时一定很可

“那墙上有一张生狗皮,铺上可以隔气。再下去时拿上,铺着,能坐也能睡。”她说。

他往门扇后面的墙上瞅瞅,那儿确实挂着一张狗皮,纯黑,黑得油光闪亮,像一块黑缎。他点点头,笑着说:“有这样的好褥子,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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