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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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通过这完全暴在敌
界之下的坡崖,谈何容易啊!
梁三喜皱起眉头。稍停,他对突击队员们大声减道:“看着点!都按我的样子办!”说罢,只见他把一轻机
抱在怀中,趁敌
击间隙,飞身跃出堑壕,猛地朝山下滚进,滚进…
我惊呆了!一个基层指挥员在战斗最紧要的关头,他把忠诚、勇敢和智慧所包涵的全部内容变为沉着,继而从沉着中又产生出这果断而不惜赴汤蹈火的行动!
他成功了。
突击队员们学着他的样子,瞅准敌击间隙,一个个先后“噌噌”跃出堑壕,滚进,急速朝坡崖下滚进…
过了会,敌人停止扫。无名高地上安静无事,我心中越发不安。我问自己:“你不是立誓要血洗自己的
辱吗?那你为啥不象梁三喜那样去冲锋?!”敌人又开始拦阻扫
了。我抓过冲锋
抱在怀中,对三排喊道:“你们坚守,我过去!”我大步跨出堑壕,横身倒在坡崖上,拼命往山下滚进…
我当时想的是:都是爹娘生的,连长梁三喜是人,我也是人,他能去做的事,我这当指导员的也应照着去做。才算称职!
也怪,滚到山间,除了到周身麻木外,竟觉不得疼。
主峰上下全是一人多深的芭茅草,一接近它,便躲过了敌人的界。我火速爬着赶上了梁三喜他们。粱三喜见我来了,也没责怪我。
三排仍不时向敌人击,敌人也不断还击。我们在草丛中攀援而上,去接近敌堡…
爬了一大阵子,猫起便看见敌堡了。
战士“北京”对梁三喜说:“连长,距离最多有五十米。放心,绝对不用打第二炮,干吧!”粱三喜点头同意。
战士“北京”当即把炮弹装进炮膛。少许,他肩起“八二无”炮身“噌”地站起来,勾动了扳机!然而,没见炮口火!
战土“北京”一下卧倒在地。敌人的子弹“嗖嗖”从我们头顶上飞过…
“怎么?是臭弹?”梁三喜问。
“嗯。是发臭弹。”
“北京”说着,忙把臭弹退出炮膛。弹药手赶忙又递给他一发炮弹,他又将炮弹装进了炮膛。
稍停,他又肩起炮,猛地站起身,又一次勾响了扳机,却又一次没见炮口火!
“哒哒哒哒…”敌人一串子弹来,战士“北京”一头栽倒在地上!
“‘北京’!‘北京’同志…”我和梁三喜同声呼唤着。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战士“北京”倒在血泊中,身上七处中弹。中的是平过来的高
机
子弹,处处伤口大如酒盅,
出股股热血…
呵,倒下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士兵又倒下了!他连哼一声也没来得及,眨眼间便告别了人生!他二十出头正年轻,芬芳的生活正向他招手!他是那样机果敢,他是多么富有才华!昨天晚上,他还以将军般的运筹帷握,为我们攻打无名高地献出了令人折服的战斗方案!可此刻,他竟这样倒下了!他从北京部队奔赴前线补到我们连,到限下才刚刚两天,我们还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啊!五十米的距离上,他不瞄准也绝对有把握—炮—个敌碉堡!可臭弹,该死的两发臭弹!
梁三喜怒对爬到眼前的弹药手:“他的死,你要负责任!”弹药手沉下头不吱声。我知道,梁三喜这是由极度悲恸产生的怒,而
怒又变为这无谓的埋怨!在同生共死的战场上,有哪位弹药手愿意出现臭弹啊!
“怎么两发都是臭弹?咳!”
“早晨打无名高地时,就已出现过一发臭弹。”弹药手伤心地回答梁三喜“为啥是臭弹,你看看弹身上的标号就晓得…”梁三喜从战士“北京”身下的血泊中,取过那发退出膛的臭弹看了一眼,递给了我。我一看,只见弹身上印着:一九七四年四月出厂。
弹药手嘟囔说:“批林批孔的年月里出的东西,还能有好玩艺!那阵儿,到处都停工停产搞大批判,军工的工人也都不上班…”啊,我心里一阵冷飕飕!那令人不寒而栗的动年月,不仅给人们造成了程度不同的
神创伤,还生产出这样的臭弹!如今臭弹造成的恶果,竟让我们在这生死攸关的战场上来
食!
“的!”梁三喜气得象靳开来那样骂娘了“要是再为了争权夺利,今天你搞他,明天他整你,甚至连死了两千多年的孔老二也拉出来批,我们就没个好!不用敌人打咱们,自己就把自己搞垮了台!”这时,山左侧传来一声令人振奋的巨响,不用问,那是新上任的代理副连长带着战友们,把敌碉堡炸掉了!我们上面敌堡中的
又急骤地响起来,一串串子弹从我们头顶上掠过…
梁三喜问弹药手:“还有几发炮弹?”弹药手说:“还有九发。有六发是七四年四月出厂的。”
“真他娘的见鬼!扔了,把那六发全给我扔掉!”梁三喜气极了,厉声对弹药手“你动作快点,给我拿发好弹来!”梁三喜从战士“北京”身下双手摸过血染的炮身,把那发还在炮膛中的臭弹猛一下退出来,忿然甩出老远!他接过弹药手递过来的炮弹,一下装进了炮膛。
梁三喜肩起炮身。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站起来,眨眼间便见炮口火!炮弹“轰”地炸开,敌碉堡被炸得粉碎…
碎石泥尘还在刷刷下落,我们便跃起身,着硝烟气
上前扑去!
上来了!上来了!从左右两侧出击的突击队员,还有从主峰正面待机冲锋的步兵一排,一齐呐喊着,冲上了山顶!
我们,终于站在了364高地主峰上!
“注意搜索残敌!”梁三喜命令说。
我放眼望去,山顶上敌堑壕里一片狼藉,空无一人。位于山顶右侧的炮阵地上,有十几门横倒竖歪的120迫击炮,遍地是待发的炮弹,还有那一箱箱未开封的炮弹箱摆在周围…这时,我才更觉出粱三喜判断的准确,决策的正确!如果不攻占这炮阵地,我们坚守在无名高地上是会全连覆没的!
山顶上到处是巉岩怪石。我们沿着堑壕南边向西搜索。
段雨国兴冲冲地来到我和梁三喜身边:“连长,指导员,胜利啦,我们终于胜利啦!这次战斗,能写个很好的电影剧本!”我望着段雨国那副乐样儿,真没想到他也攻上了主峰!
“隐——蔽!”只听身后的梁三喜大喊一声,接着我便被他猛踹了一脚,我一头跌进堑壕里!跟着传来“哒哒哒”一阵响…
当我从堑壕里抬头看时,啊!梁三喜——我们的连长倒下了!
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
“连长!连长!”我一腚坐在地下,把他扶在我怀中…
他微微睁开眼,右手紧紧攥着左上的口袋,有气无力地对我说:“这里…有我…一张欠帐单…”一句话没说完,他的头便歪倒在我的胳臂弯上,身子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攥在左
上的手也松开了…
我一看,子弹打在他左上,打在了人体最要害的部位,打在了他的心脏旁!他的脸转眼间就变得腊黄腊黄…
“连长!连长!”战土们围过来,哭喊着。
“连——长!”殴雨国扑到梁三喜身上嚎啕起来“连长!怪我…都怪我呀…”梦,这该是场梦吧?战斗就要结束了,梁三喜怎么会这样离开我们!当理智告诉我,这一切已在瞬息间千真万确地发生了时,我紧紧抱着梁三喜,疯了似地哭喊着…
讲到这,赵蒙生两手攥成拳捶打着头,泪涌如注。他已完全置身于当时的场景中了。
我用手擦着不知啥时下的泪,为梁三喜的死
到极为惋惜和沉痛。
过了良久,赵蒙生才抬起泪脸,喃喃地对我说:“子弹,是一个躲在岩石后面的敌人过来的。显然,梁三喜最先发现了敌人,如果他不踹我那一脚的话,他完全来得及躲开敌人,可为了我,他…”段雨国内疚地哽咽说:“怪我,都怪我啊!怪我当时让胜利冲昏了头脑,才使指导员先顾了跟我说话,才使连长他…”停了会,赵蒙生接上说:“痛哭过后,我想起梁三喜临终前没说完的那句话,我从那热血
涌的弹
旁边,从他那左
的口袋里,发现了这…”赵蒙生说着,从一本硬皮
记本里,拿出一片纸,用瑟瑟发抖的手递给我“你…你看看…”我接过一看,这是一张血染的纸条。这纸条是三十二开笔记本纸的小半页,四指见方。烈士的笔锋刚劲,字迹虽被血浸染过,但依然清晰可辩。只见上面写着:我的欠帐单借:本连司务长120元借:本团刘参谋70元借:团后勤王处长40元借:营孙副政教50元…
梁三喜烈土留下的这张欠帐单上,密密麻麻写着十七位同志的名字,欠账总额是六百二十元。
我顿头皮麻嗖嗖的!眼下,我虽还不知梁三喜为啥欠了这么多的帐,但我已悟出,为啥赵蒙生在前面的讲述中,一再讲到梁三喜
的是黑乎乎的旱烟末,连块手表也没有,用的牙刷只剩“八撮
”
…
赵蒙生叹息了一声,对我说:“三年多来,这血染的欠帐单一直象沂蒙山中那古老的碾盘一样,重在我的心上。每每看到它,我便百
集。我常常这样想,梁三喜临终前那句没说完的话是:‘这里有我一张欠帐单,我欠的帐还没偿还,还没偿还啊…”我们又陷入沉默中。
过了会,我问:“那么,最后战斗是怎样结束的?”赵蒙生仍在擦泪,没有回答我。
段雨国说:“当时,一串子弹来之后,我见连长倒在地上,我误认为连长是就地卧倒隐蔽。我抬头一望,见前面岩石上有个黑影,一晃便不见了。我跑过去一看,也没见敌人在哪里。这时,又过来几位战士,我们一齐搜索,才发现岩石右下侧有个
口。我返回身来想报告连长时,见连长已牺牲在指导员的怀中。我扑上去就哭起来…当我含泪告诉指导员敌人已钻
,指导员疯了般地站起来,喊着要手榴弹…”赵蒙生摆手制止段雨国:“算了,算了!不必讲那些了!”
“实事求是吆!总得让如实记录这个故事的作者同志,对这场战斗有个大概的了解。”段雨国接上对我说“…指导员把十几枚手榴弹捆在一起,谁也拽不住他,他象疯了一样跑到口边,一下就钻进
去。过了会,我们先是听到一阵
声,接着是闷雷股的巨响。当时大家心想,指导员肯定牺牲了。我们打着手电,一个个钻进
中,先把指导员抬了出来,见他额角上
着血,
部也负了伤,他人事不醒了。接着,我们呼拉拉拖出九具敌尸,
中的九名敌人,全让指导员那捆手榴弹给报销了!
…
”
“行了,别塑造我的形象了!”赵蒙生内疚地说“比比梁三喜、靳开来、战士‘北京’、司号员小金,我算个啥!我不过是让军长和战友们骂上战场的懦夫而已!如果说我还没有愧为炎黄子孙,那是烈士们用热血净化了我的灵魂。”停了停,他望着我“不过,使我的心灵受到更大更剧烈震动的事情,还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打完仗之后发生的。那石头人听了也会为之动情的故事,我当时万万没有想到,你现在也绝对猜不到。那么,让我给您继续讲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