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慨赠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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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他是否练过武功,在摔跤这一门技术上,他的确够得上是个大行家。

张自新一面学,一面练,兴趣十分浓厚,也不觉得疲倦,到了下午杨青青来了,杨青青神情十分忧郁,不等张自新动问,她已先开口了。

她说道:“张兄弟,很对不起,昨天我跟爹说的时候,他还一口答应了,今天却变了卦,他居然不肯教你了,说是怕对不起刘老伯,气得我跟他吵了一场,本来今天上午我就想来了,可是我实在不好意思见你,更不知道要对你怎么说才好…”张自新连忙道:“杨大姐,你的好意我十分谢,可是我想了一夜,觉得很不应该,刘老爷子对我并不坏,不准我打架惹事是预先讲好的,我违背了他老人家的话,是我的不对,如果我跟别人学武功还好说,跟他的老朋友学,似乎也对不起刘老爷子!”杨青青怔了一怔道:“君子不忘本,你能这样想自然我没话说了!”张自新拱拱手道:“虽然我无缘投在杨大侠门下,对大姐的一番好意,我还是十分谢。”杨青青叹了一叹道:“你别这样说了,事实上我还应该你,如果不是你跟刘奎一闹现出他的本相,爹爹为了情面难却,说不定真的会把我嫁给他,所以为了你,我跟爹爹大吵了一场,爹没有办法,最后才答应向京师所有镖行的镖师们打招呼,如果刘奎再要找你麻烦,你可以找他们帮忙,必要时我爹也会出面…”张自新道:“那倒不必了!我想刘奎未必敢…”杨青青道:“你不知道,刘奎在京师有一批狐群狗,都是些不务正业的败家子弟,就怕他纠众行凶…”张自新笑道:“我晓得!”杨青青愕然道:“你怎么也知道?我是昨天去拜会几位老世伯才听说的!”张自新道:“刘奎朋结,在京师胡闹,除了刘老爷子外,几乎无人不知!”杨青青道:“所以你才要小心!那批人都是无法无天的,仗着家势,什么坏事都干,刘奎是他们的领班头儿,吃了你的亏,一定会发动那些坏蛋来找你的麻烦,所以你一定得找人帮帮忙,我为了答应你的事无法实践,只好在这方面为你尽点力。”张自新笑道:“谢谢大姐关心!”杨青青一笑道:“没什么,我对你很投缘,何况你等于还帮了我一次大忙,我也应该为你做点事。”张自新笑道:“我住在哈掌柜这儿,还没有人敢来闹事,回回在京师也颇有势力!”杨青青道:“这倒是不错,爹也说过了,你有回回做后援,至少在京师不会吃亏的,可是你不能老靠着人家,也不能永远住在这里,到了别处,还是要人帮忙的!”张自新道:“刘奎如果真要对我怎么样,我也得靠自己的力量来应付,靠人总是不行的,万一到时找不到人呢?”杨青青点头道:“对,小兄弟,我就是欣赏你这分傲气,不过你得想想,凭你的本事,实在还不够跟刘奎一拼的,昨天你是靠摔跤,刘奎吃了一次亏,下次再也不会让你近身了,如果他找你拼刀呢?”张自新叹道:“那只有到时候再说。”杨青青摇头道:“如果你毫无准备,到时候就太迟了!”张自新苦着脸道:“我该如何准备呢?兵器上的功夫也不是瞎练能会的,总得有人指点才行。”杨青青想了一下道:“有了!我在京师可能还有个把月的耽搁,每天我来教你练剑好了。”张自新一愕道:“你教我练剑?”杨青青笑道:“当然不是教,我自己也没练好,怎么够资格收徒弟,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如何使剑出招,你练了之后,再碰上人家用武器对付你时,胜人不敢说,至少可以懂得如何自卫了。”能够练一些正式的武功,张自新当然是希望的,何况杨青青是汝州侠杨公久的独生女儿,汝州侠的毕生技艺差不多全传给她了,未能列杨公久的门墙,能学几手杨家剑法,也是很好的。

因此他笑着道:“那太麻烦大姐了吧!”杨青青笑道:“没关系,爹整天要去探望那些老朋友,我闲着也无聊,很想找件事做做打发时间,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待明儿起,每天下午我来找你,风雨无阻,但在这儿可不行,一则太远,再则让人瞧了也不好!”张白新道:“不要紧,哈掌柜很够朋友,听说有人肯教我练剑,一定很高兴!”杨青青笑道:“话是这么说,爹为了刘老伯的原故,才不肯教你,我背着他们教你,给他们知道了,到底不太好意思,咱们换个僻静点的地方!”张白新想了一下道:“出镖局往西边去,两百多步的地方有座地藏庙,庙里只有一个老火工道人,看管着许多灵主,那老头儿跟我要好的,在镖局里的时候,我常给他送菜饭去,地方很宽敞,也很隐秘,跟他说了,借他的地方一定没问题,只是…”杨青青见他吐吐的,连忙问道:“有什么不妥的?”张自新道:“庙里全是棺材,据老头儿说常闹鬼,你怕不怕?”杨青青大笑道:“那是老家伙故意吓人的,如果真有鬼,一定先把他给害死了!”张自新忸怩地道:“我也不相信有鬼,可是他说得有声有的,我不得不提醒大姐一声。”杨青青笑道:“有鬼我也不怕,学武就是为了使胆气壮,叫鬼给吓着了还行吗?”张自新道:“那就决定在庙里了。”杨青青道:“决定了明天开始,用过午饭准到,我今天先去找那老家伙关照一声,送他几两碎银子,叫他别往外说!”张自新道:“他不会的,早先他跟李大叔要好的,凡是我的事,他一定肯帮忙!”杨青青笑道:“他敢不帮忙,先给他一点好处,如果他拿了我的银子还要出去说,我就放火烧了他的庙。”张自新急了道:“那是何苦呢?我担保他绝不会说出去的,如果是我们自己不小心,让人家看见了,岂不是太冤枉他了吗?”杨青青笑道:“我是说着玩的,你怎么就相信了,就凭我是杨公久的女儿,也不能随便杀人放火,那是强盗的行径,可不是侠义的行为了!”张自新这才放了心。

杨青青转身道:“我走了,明儿午后庙里见,可不准太迟了。”张自新披上衣服,送了她几步。

原来她是骑了马来的,把马拴在远处的草料槽前面,而偷偷地掩了过来,难怪他们都没发现。

杨青青取过了马,忽又问道:“我托你向那个小姑娘买马,你说了没有?”张自新低下头道:“我约略地提了一下,哈掌柜没有回应,我也不好意思再提了,那匹马是小沙丽最心的东西,我想她不肯出让的。”杨青青怅然道:“我实在是喜那匹马,你找机会再跟他问问,任何代价都行。”张自新只好吐吐地答应着。

杨青青嫣然一笑,跨上马,扬扬鞭子走了。

张自新目送她走远后,刚回到屋中准备洗澡,却见小沙丽搬了一个新的木澡盆放在他屋子里。

哈回回笑着道:“小兄弟,你又不在教,没理由叫你硬跟着我们的规矩行事,吃的没办法,这洗澡还是按照你的习惯吧!”张自新正在担心一罐水是否能把身上洗干净,这下才放心了,连忙笑着道:“那真太麻烦你们了!”哈回回道:“没什么!你是客人,凡是回教的弟兄如果不能使家中的客人愉快,那就是违背了真神的旨意。”张自新笑笑道:“你们的教条都是了不起的,劝人为善、勤劳、勇敢、节俭、互相亲,可是我不懂为什么要用那种方法洗澡呢?”哈回回想了一下笑道:“这有很多的说法,但是我只相信比较近情合理的一种,我们的祖先都是在沙漠上求生活的,那儿的水比黄金还珍贵,有时连喝用都不够,怎么还敢费用来洗澡呢?所以我们必须节省每一滴水,才用瓶罐盛水来洗身子,这还算好的,有许多地方的弟兄们听说是一生中只洗三次澡,出生一次,娶亲一次,死后一次。”张自新想笑不敢笑。

哈回回道:“这没有什么可笑的,在缺水的地方,人必须将就环境。”张自新道:“那是不错的,可是你们现在在京师,用水并不缺乏,为什么还是把水看得那么珍贵呢?”哈回回大笑道:“说得好!老弟,现在我们固然不缺水,可是这儿并不是我们真正的归宿地,迟早都要回去的,如果不保持从前的习惯,回到沙漠上时,就难以生活了,这是其一,再者我们的祖宗这样生活了几百年,我们自然也应该把这种生活方式继续下去。”张自新读的书不多,他更是怕遇上这种讲大道理的场合,因为,那样会显得他的浅薄无知了。

哈回回瞧出他脸上的尴尬,哈哈一笑道:“老弟!做人不是生下来就什么都懂的,无知并不可,虚心求教,渐渐就会懂了,最怕的是要强不知以为知,到了我这把岁数还是一知半解,那才真的是悲哀,你年纪还轻,学习的机会还多着呢,快点洗了澡,回头我陪你去选一柄好剑。”张自新又是一怔!

哈回回笑道:“老弟真是好运气,汝州杨家的剑法是江湖上闻名的第一剑法,虽然不是由杨公久亲授的,但是由他的女儿教授也差不到哪里去,所以你一定要找柄好剑,使顺了手,后就借它成名。”张自新愕然道:“哈掌柜,你怎么知道杨大姐要来教我剑法呢?”哈回回道:“我看见个陌生的大姑娘跑来找你,行动又是躲躲藏藏的,自然不能放心,所以也跟过去瞧瞧!”张自新低下了头,哈回回忙又解释道:“老弟,我可不是存心去偷听你们的谈话的,因为你住在我这儿,又跟人结了怨,我对你的安全必须负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都得清楚啊!”张自新道:“这没什么,我本来就想告诉你的,你知道了更好,我还想问问你的意见呢!

我跟杨大姐学剑,到底妥不妥当?”哈回回笑道:“自然妥当了。”张自新道:“我总觉得不太对得起刘老爷子。”哈回回道:“你跟汝州侠,自然对不起他,跟汝州侠的女儿学,是你们私人的情,有什么关系,何况他本不会知道。”张自新道:“那座破庙离镖局不远,万一被人家看见了,传到他耳朵里…”哈回回笑道:“那地方很少有人会去,而且我给你打算好了,叫小沙丽跟着你去,你们在练剑的时候,她可以给你们放风,人来就赶紧通知你们,她的耳朵不行,眼睛倒是尖的。”张自新微怔道:“让小沙丽也去?”哈回回笑道:“反正她在家也没事,跟着你去,可以消磨她的时间,免得她闲着无聊呀,而且那位杨小姐如果有兴趣,请你代为说一句,也教她两手。”张自新为难地道:“这个我可不敢担保。”哈回回笑道:“那当然了,中原的武术世家都把武功看成不传之秘,轻易不肯教你,你就说说看,不答应也没关系,不过你也不白要她教,她不是那匹红马吗?如果她肯教,就把红马送给她作报酬。”张自新愕然道:“小沙丽答应吗?”哈回回道:“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张自新奇怪地道:“她怎么舍得的?难道她对练武这么兴趣?”哈回回一叹道:“杨小姐走后,她就来问我你们谈些什么,我跟她说了,她自动对我提出这个请求,我也很奇怪,她为什么如此大方?后来明白了,她不是对练武兴趣,只是舍不得每天下午离开你。”张自新道:“那也不必把马送给人家呀!”哈回回道:“杨家剑法是武林中的绝技,除非是她也跟着练,否则杨小姐绝不肯让她在旁边的,这一点我比你清楚,所以你可以告诉杨小姐,马送给她,剑不必认真教,只要让她在一边就行了。”张自新道:“杨大姐喜那匹红马,一定会答应的,只是小沙丽的牺牲太大了,假如她真想练剑,那也罢了,如果只是为了跟我在一起,就不必如此牺牲了。”哈回回苦笑道:“这是惟一的办法,否则杨小姐不会准她在旁边看着的。”张自新大声道:“明天叫她一起去好了,如果杨大姐嫌她碍事,我也不学剑了。”哈回回怔了半天才道:“老弟,小沙丽是个残废的女孩子,你为什么要对她好呢?”张自新愕然道:“哈掌柜,你说什么?”哈回回警觉过来,发现自己说话太骨了,这两个都是孩子,本没有什么男女的情怀,他们互相喜悦依恋,只是一种纯真的童心至情,没有条件,没有理由的,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远了。

因此他讪然一笑道:“没什么,我是说送马是沙丽自愿的。”张自新道:“但不能为了我而送。”哈回回笑道:“当然不是为你,她觉得杨小姐肯教你剑法,使你不受坏人的欺负,她很,用这匹马表示她对杨小姐的谢意,当然她也希望杨小姐能教她两手剑法,使她将来回到老家时,能在同伴面前骄傲一下。”张自新道:“会剑法有什么可骄傲的?”哈回回道:“我们是个尚武的民族,论男女,能在武功上出人头地,都是值得骄傲的,尤其是小沙丽,先天有了缺陷,更是特别要强,你看她在摔跤方面,不是练得很有成绩吗?

我只能教给她这些,能够有机会,她自然想多学一点!”他分明是强自辩解,前言后语矛盾,好在张自新脑子简单,居然没听出破绽,点点头道:“这样我倒是可以跟杨大姐商量一下!”哈回回笑道:“她也并不敢多求,随便指点一下就行了,教多了,她学着也没用。”于是两个人用了午饭,哈回回陪着他上市场去买剑。哈回回在这方面很内行,跑了多少兵器铺都没成,不是嫌质地差,就是嫌火候不够,兵器铺里最好的成品,哈回回都能挑出病来。

最后在古玩铺里找到了柄古剑,形式很旧,外貌也不起眼,分量倒是很重,尺寸也比通常的剑长出一点,剑身上已经长出了斑锈,哈回回一眼就瞧中了。

那古玩铺的掌柜是个老头儿,架起了老花眼镜,朝哈回回打量了半天才笑道:“您这位贵客倒真有眼光,这柄剑在小号搁了二十年,就没有个顾客瞧得上眼…”哈回回淡淡地笑道:“老先生,您开个价钱吧!”那老头儿笑着道:“老汉是以五百两银子买进来的,搁了二十年,连本带利,至少得卖一千两才够本儿!”张自新吓了一跳,心想一柄破剑,要卖一千两银子,这分明是讹人。

谁知哈回回慨然道:“不贵!我要了!”张自新正想拦阻,那老头儿却一翻白眼道:“很抱歉,老汉不想卖!”张自新连忙道:“那就算了,咱们走吧!”哈回回却不死心,追着问道:“老先生,您要多少才肯卖?”老头儿神一庄道:“十万也不卖!”哈回回一怔道:“老先生,您是开古玩铺的,既然把货放在架子上,就是有心要做买卖,现在你却…”老头儿凝重地道:“这柄剑是秦汉时代的古物,虽然不知名称,却必定是口宝剑无疑,老汉收购得手后,就立下一个誓愿,如果有人赏识它,老汉情愿自贴本钱,无条件奉送,二十年来,尊驾是第一个赏识它的人,如果尊驾是位汉人,老汉一定如誓奉上,但可惜…”哈回回微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老先生,何必把汉回的界线分得那么清楚呢?”老头儿却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如果尊驾愿意跟老汉朋友,老汉以肝胆相照推诚相与,尊驾喜别的东西,老汉也可以无条件奉送,惟独这柄剑,就是尊驾出百万两银子老汉也不能卖!”张自新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什么呢?”老头儿把眼镜扶扶正道:“因为这柄古剑是中原的瑰宝,一旦人异族,老汉岂不是成了千秋罪人?”哈回回朗地大笑道:“老先生倒是个直心人,把话说得如此透彻,在下倒不便相强了,不过在下记得大汉有句名言,宝剑赠侠士,又道是神物名器,有德者居之;老先生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老头儿看了他一眼道:“尊驾慧眼识宝剑,人品轩昂,颇有侠士之风,谈吐风雅,决非无德之辈,只可惜非我类耳!”哈回回笑道:“我是个开骡马行的,德不德谈不上,更不敢当侠士之称,只是我们回回有一双识宝的眼睛,更有一对识英雄的眼睛,这柄剑是我看中了,却不敢据为已有,我是买来送给这位小兄弟的,他是个汉人,老先生总可以割了吧?”老头儿把眼光又移到张自新身上,看了半天才点头道:“嗯!

不错!虎豹之姿、熊罴之仪只是玉璞中有待琢磨!”哈回回又问道:“老先生究竟卖不卖?”老头想了半天道:“卖!”哈回回忙道:“多少?”老头儿伸出两个指头,哈回回急声道:“二千两?”老头儿摇摇头。

哈回回又道:“两万?”老头儿仍是摇头。

哈回回一叹道:“在下身家仅能到此为止,再多就无能为力了!”老头儿微笑道:“二百!”哈回回一怔道:“您是说二百两?”老头儿笑道:“不!二百大钱!”哈回回了一口气道:“老先生真会开玩笑!”老头儿正道:“不开玩笑,尊驾要买来送人,就是这个价钱,少一文不行,多一文也不卖!”哈回回愕然道:“老先生,这柄剑讨价二十万两银子都不算贵,可是您只要两百大钱,那明明是在做人情,既然做人情,何不干脆做到底呢?”老头儿哈哈一笑道:“尊驾肯为朋友花费这么多,足见是个有心人,老汉如果分文不收,岂不是抢了尊驾的人情,因此老汉只收两百大钱,让尊驾也尽点心。”哈回回呵呵大笑道:“老先生真是有心人,在下倒真想高攀一下,跟您个朋友,请教老先生贵姓?”老头儿白了哈回回一眼,道:“朋友就好,何必提名道姓的,你是我的人,还是我的姓名?”哈回回道:“自然是老先生这份古道热肠的怀。”老头儿道:“那就不必问姓名了,这间古玩铺就是我一个人,你随时来都找得着我。”哈回回一拱手道:“是,在下一定前来拜候您。”老头儿瞪着眼:“那就不必了,我只能陪你聊聊天,喝喝酒,我不会拿你当客人,你要客气就不要进门。”他的脾气越古怪,哈回回对他也越兴趣,笑着道:“就这么也好,咱们大家不问姓名,凑在一起就喝酒谈天,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不讲客气,不拘形式…”老头儿这才微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不过还有一点声明的,我年纪大了,腿不济,懒得多动,你来可以,我可没神上你那儿去。”哈回回笑道:“那当然了,我那儿人多嘈杂,比不上这儿清静,也不敢请去。”老头儿捧起剑连鞘递给回回道:“剑卖给你,留下两百大钱你就拿走吧。”哈回回果然掏出两百大钱放在案上,接过剑后,立刻转给张自新道:“小兄弟,剑送给你了,可是你得答应,不用它妄杀一人,否则你就辜负了我的一片心。”张自新并不喜这柄剑,因为哈回回不惜出高价也非想买下它不可,才对这柄剑略略兴趣。

接过来之后,用手指弹了一下,声音很清越,才觉得它不错,因为他在镖局时听过人家谈论兵器的优劣,就是以叩击声为高下,声音越清脆,品质也越佳。

张自新因此笑嘻嘻地道:“谢谢您…”哈回回手指着老头儿道:“你应该谢这位老先生,我只花了两百钱,真正的人情还是老先生。”老头儿连忙摇手道:“不必谢我,剑是卖给你的,你转送给他,与我毫无关系。”哈回回笑道:“老先生何必客气呢?我那两百大钱简直是开玩笑。”老头儿正道:“不是客气,也不是开玩笑,我坚持要收你两百大钱是有用意的,我觉得小伙子还不错,但是他年纪轻,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万一他将来用这柄剑去做坏事,你是赠剑的人,一切的责任由你负,我可管不了这么多。”哈回回也正道:“老先生放心好了,我对这位小兄弟的将来虽不敢负责,但相信他不会做坏事。”老头儿道:“你准能相信吗?”哈回回一膛道:“没有什么准不准,我们回族的弟兄相信一个人时,就全心全意相信他,永远也不会改变!”老头儿哦了一声道:“那么在你以前所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欺骗过你吗?”哈回回笑道:“那当然有的,我到京师很多年了,也了很多的朋友,各种人都有,诚实的与不诚实的几乎各占了一半,可是并不改变我对他们的信任!”老头儿道:“一个人连续骗了你多次后,你还信任他?”哈回回点头道:“是的!即使他骗了我一千次,我还是信任他,有一个朋友很赌钱,常跟我借钱去赌,每次他都捏造了一个理由,而我还是照借不误,而且完全相信他所说的每一个理由!”老头儿道:“你知道他在骗你吗?”哈回回笑道:“知道,可是我仍然相信他的话!”老头儿好奇地说:“那你是喜被人欺骗了?”哈回回摇头道:“不!我不喜,可是他如果说了实话,我便不能借钱给他,因为赌博在回教的戒律中是罪恶,我不能帮助他去犯罪,如果我拒绝了他,我会更难受,回族的弟兄从不拒绝朋友的求助,所以对他的不说实话我还到很安,那不是使大家都很愉快吗?”老头儿一怔道:“你这种处世的方法很特别!”哈回回笑道:“我们家乡有句俗话,天堂的门只为富人而开,只有你付出比受取的多,才能证明你是富有…”老头儿大笑道:“只为了这个愚蠢的理由,你才心甘情愿地受人欺骗?”哈回回庄容道:“老先生,这不是愚蠢,而是一种绝顶的智慧,如果你把别人的谎言当做真实,则受骗的不是你而是那个说谎的人!”老头儿怔了一怔,终于庄容道:“好!好气派,好魄力,老汉愿意你这个朋友,今天没空,明天你来,咱们好好聊聊!”说完捧着他的水烟袋,自顾吹燃,扑唧唧地起来,不再跟他们说话。

哈回回也很懂事,带着张自新告辞,走了出去。

离开了铺子后,张自新才道:“这个老头儿真怪!”哈回回笑道:“京师是卧虎藏龙的地方,各种怪人都有,这位老先生可能是个隐世的高人,我倒是希望他对你多注意一点,只是瞧他的样子似乎兴趣不高。”张自新道:“难道他也会武功?”哈回回摇头道:“那可很难说,不过高人并不一定要会武功,学问、技巧同样也是很伟大的成就!”张自新摇摇头道:“我倒不想学得太多,只希望能练一身出人头地的本事,在江湖上成名而已!”哈回回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什么,在街上又买了一柄较短的剑,准备给小沙丽使用的。

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哈回回并没有让张自新闲散,早上仍是着他跟小沙丽练摔跤,还亲自传授了他一些技巧,然后再休息用饭,下午叫他们上约定的地方去。

张自新跟小沙丽仍然骑马,把各人新买的剑用布包着,捆在鞍子边上,到了那座地藏庙时,杨青青已经先来了。

她还叫那个火工道人把院子清理了一下。

见到小沙丽来了,她果然很不高兴。

张自新婉转地替小沙丽解释了一遍,同时也说明了小沙丽想学剑而愿意把小红马作为报酬的事!

杨青青沉良久才道:“张兄弟,杨家剑法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绝技,在江湖上却也薄有微名,所以爹对授技之事十分慎重,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刘小莺一个弟子,虽然也有不少人投身在他门下,他教给他们只是普通的剑术,并没有把杨家剑法的华传人,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张自新怔怔地道:“我不晓得!”杨青青凝重地道:“因为爹怕所授非人,坏了他辛苦建下的一点名声!”张自新道:“那么你为什么又肯教我呢?”杨青青道:“我是有点私心,看你的资质很佳,想在你身上使杨家剑法发扬更大的威名,至于那位小妹妹,我虽然也很喜她,却因为她是回人,把杨家的剑法传到异族,不经过爹的同意,我实在不敢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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