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折 参覃鬼面,门雪人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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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骸血狂笑起来。

“我哪来的师父?老子一身武功,全是自已学的!那天杀的秃驴啥都没教我,除了打骂教训,动不动就关老子小黑屋几天不给饭吃;好不容易放出来,还让我挑水砍柴扫茅厕,当骡马使唤,世上有这种师父?你放我一马,怎不问老子肯不肯放你!”佝偻着背的灰袍老道眼神鸷,片刻才点了点头。

“都是欺师灭祖的货,难怪走到一路。

”手一扬,让弟子闭起观门,散至四面廊下,大踏步走到遍铺砖石的前庭广场上,恻恻道:“我且站着不动,让你打三掌,若你能支撑到第三掌打完还没死,我便只折断你一双臂膀带一条腿,你师父发落;至于这帮匪类,会一一死在你面前。

想明白了再动手,我不催你。

”盘膝坐下,却也没比方骸血矮多少。

时值寒,积雪尚未全融,人人均着皮袍棉袄,只张冲身上一件褴褛灰袍,袒出嶙峋膛,简直不像是一个画面里的。

悬着“斗雪道迹”四字陈匾的道观占地虽广,却是眼可辨的破败,连檐雪都不能稍掩雕残。

梅花林的弟子等虽不似掌门邋遢,称得上仪容端整,也看得出不宽裕,穿着朴素,没有足够的御寒物。

方骸血狞笑着,毫不掩饰被小瞧了的愤怒,右手五指并拢,唰唰几声,身前的镂花雕栏被砍成几段,切口平整如斧斫,一脚将破片踢向老道,身形微动,竟已随破片掠至,掌挟锐风,双刀般斩向张冲的头面要害!

“老狗!死来……呃啊!”语声未落,方骸血向后飞出,如断了线的纸鸢,散的体势在半空中无法重整,轰然撞倒大片栏杆,势犹未止,直到背脊重击砖墙,一口血箭出,才软软坐倒;混了唾沫的鲜血垂成一道长长的粘腻瀑,自口鼻簌落,许久仍未中绝。

不出巫士良所料,哪怕方骸血身负断金削玉的掌刀,也沾不上师父的衣角。

张冲的名气与武功极度不成比例,而他绝非籍籍无名之辈。

近年修为益深,举手投足皆可杀人,毋须动用寒劲——但巫士良非常清楚,师父的寒功体只有更高,绝非劈空掌力可比。

“第一招。

”张冲说道,振袖起身,大步朝方骸血瘫坐的檐廊处行来,破烂的袍襕下两条瘦腿错,转眼已踏上檐阶。

撞塌建物而起的扬尘犹未歇止,微佝的老道一步迈入扑簌簌的粉灰间,随即响起乒乒砰砰的拳腿击声。

巫士良自知不是好人,也没想过做好人,但他了解张冲:师父行事,难以世俗善恶判定,更确的形容词应该是“残忍”。

犹如冰霜一般的残忍。

不知是不是寒功体的影响,巫士良深知师父看待比武较技,就是“非情”二字。

老道人连考较徒儿,都能毫不犹豫折断他们的手脚,对敌人无慈悲;威吓、偷袭、猫儿戏鼠、嘲……这类江湖高人常见的自恃身份有所不为,瘣道人做来可是毫无负担;在他眼中,江湖就是条屠宰巷,只分吊起剐的猪羊,和刀取的屠夫,其他的全是误会。

误入其中,那也是你的命。

劲风飞旋,伴随青年昂的呼喝,但白烟始终不散,有那幺一瞬间巫士良以为是两人打得积雪飞溅,才如眼,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堆柴放火之类;蓦地一声断喝,方骸血再次飞出雾团,向后翻了个空心筋斗,落地时余势不停,持续滑开丈余远,两条手臂自肘下封了层薄薄冰壳,指掌泛着青紫,显是被极厉害的寒劲所伤。

方骸血止步之处,差不多就是方才张冲盘坐的地方,两人相当于换了个位置。

青年置身空旷的广场中央,在猎猎的山风吹拂之下,巫士良能看得更清楚:原来那些“白雾”是自方骸血身上冒出,或许是热气一类,离体之后被寒冷的空气所凝,瞧着便像是滚滚而出的烟柱……就算试图合理解释,“白雾”的量也实在太多了。

而方骸血红,出袖管破口的臂肌亦是殷赤如血,青筋暴凸,巫士良甚至觉连瞳仁都是红的,呲出犬牙的兴奋模样不像落居下风,仿佛服了药似,整个人都狂躁起来。

“……第二招!”竟是方骸血叫喊出声。

轰然一响,巨灵神也似的张冲踏碎檐阶,直背脊的老道人较方才更高大也更魁悟,袒膛肌贲起,像是忽然变得强壮起来,何止增加一倍?

他长长了一口气,肩臂应声鼓,褴褛的灰袍“啪!”自背心处迸开,破履踩入青砖,裂纹却持续四散,发出清晰可闻的劈啪声。

定睛一瞧,原来是青石地以他为中心,结出成片的冰壳,那似降雪的骤降气温,自是《雪花神掌》运功的前兆。

巫士良这才发现不对:方家小子初放对时,连师父一记劈空掌都接不住,观其呕血之多,怕是伤着脏腑,岂能在落尘中与师父打得有来有往,这会儿还要祭出绝招来收拾?

临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师父,出前所未见的凝重之,佝躯微晃,三丈的距离不够他两个飞步,高大的灰衣道人倏至青年身前,双掌浑无花巧,当击出!

这速度快得出乎方骸血的预料,连忙出掌相抵,足跟尚未立稳,已被重掌推得向后倒退。

张冲倍力加催,仿佛要将他碾碎于对面墙底,双足错,推得青年不住倒退;方骸血身上的浓烟滚滚而出,整个人几乎被裹入一团白雾里,老道人一路长驱,蓦地势头一顿,反震之力几乎令他喉头骤甜,呕出鲜血,暗忖:“我终使这孽畜伏法。

”不由得百集。

他与旧友因隙反目,如今又将杀其亲、绝其后,仇越结越深,实非他所愿,然而却看不到消解的可能。

撤掌,惊觉对手十指扣紧,白烟散去,赫见离院墙尚有两丈之遥,不是方骸血被他碾死于墙顶,而是青年立稳脚跟,扛住了自己的全力轰击。

岂……岂有此理!这如何可能?除非——“这‘随风化境’神功,你从何处得来?”张冲终于失去一贯的冷静,眦目裂:“凭你这般人品,神僧岂能……不可能!不可能……绝无可……”嘶哑的嗓音忽然中绝,一串绵密的喀喇轻响迸出,老人全身爬冰霜,双眼暴凸,就这幺直站着,维持双臂推出的姿势断了气。

方骸血“啪”的一声折下他两条手臂,就着指隙间将灰袍老道的十指碾碎,嫌恶地甩,整个过程中不见半滴浆溅出,甩落的血碎块全成了冰渣。

“这是第三招,老狗。

可惜你没撑过。

”巫士良瞠目结舌。

那是雪花神掌的至高境界“凝琼遍雪”,他亲眼见过师父以此招除掉一名极厉害的对头,只有他知道此事,便在那个当儿,巫士良萌生出偷盗宝典、叛出师门的念头——有此神功,莫说称霸武林称雄北域,宰制渔还不是如探囊取物般?但师父就只拿结怨报仇而已,守着“斗雪道迹”的旧匾,一任门庭破败,弟子们穷如叫化,也丝毫不在意。

阜山四病?梅花林?

“凝酒成冰醉杀人”?我呸!四十年前的风光提来做甚,现在还有人知道这些老黄历幺?要不练成武艺,称雄江湖,要不就滚回老家种田!

巫士良回过神,见尸上灰袍片片解裂,掀落一地,想起《暴虎凌霜经》还在老人处,万不幸他贴身收藏……不由得打了个寒噤,顾不得“凝琼遍雪”取命后,寒劲仍能持续一刻有余,忙不迭地上前搜尸,回头大叫:“士魁、士炳快来帮忙!经书……莫教本门宝典与他陪葬!没有……不在这……怪了,老鬼把东西藏——”他最后的记忆就停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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