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折·常恐悔吝,雾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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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台丞这……这便平反了?”

“正是。”蚳狩云微微颔首,面上却没什幺喜怒,敛眸平静道:“据说朝廷有追封萧、谈两位大人的意思,白城山也会修建墓冢纪念,兴许还要盖庙祠,只等圣旨下来,约莫还要一阵。此前市井传得沸沸扬扬的刀尸黑榜,一夜间洗刷干净,按帝门漱宗主那厢的消息,武林之中亦少有人再提。”漱玉节见她投来视线,抿嘴一笑,娓娓续道:“正如蚳长老所言。殷横野之死,震惊江湖,乃当今武林头一等的大事,各门各派无不争相打听,是何方高手有此能为,甚有好事之徒拟了几套‘新三才五峰’的榜,无论内容是如何的风马牛不相及,其中有一条万儿,家家都列在上头,无一肯漏。”黑白分明的美眸滴溜溜地一转,举盅就口,不再说下去,众人皆知她说的是谁。

青半天没见耿照接口,忽然冒出一句:“说的就是盟主罢?”众人都觉没头没脑。只是雪青武力强横,身份又高,偶有些莫名其妙的举止,旁人的反应多半是莫测高深,不会在第一时间想到要笑。

耿照对她微笑点头,示意“知道了”,雪青才又端坐如前,美眸平视,恢复原本那副诸事莫扰的清冷姿态;樱虽抿,嘴角却微微勾起,绽一丝笑意,似觉帮了他点什幺,约莫连她自己都未察觉。

取下殷横野首级之人,其实不难猜。

谋反一事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慕容柔与平望任中书的联手默契,已然呼之出。身为慕容麾下新近崛起的武胆,先于论法大会三战扬名,继而一统七玄,向七大派释出和睦之意者,舍耿照其谁?

必是他代表镇东将军府和央土任家,摘下了名列“凌云三才”之一的绝顶高人之首。

这样的崛起速度和武功造诣已够骇人的了,更可怕的是他背后除了七玄势力,竟还有慕容柔和任逐桑当靠山……这让所有的江湖耳语在瞬间通通沉默。谁也摸不清这大半年前尚无籍籍之名的乡下少年,身后究竟有多深的水;情况未明朗之前,附和或抨击他都显得太过不智。

毕竟连殷横野都丢了脑袋。

潜行都的工作就是耙梳这些渐趋静默的风声动,巧妙地把暗示放出去,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确保在众多揣测当中,有正确的、或利于同盟和盟主的部分。光是这样,就得用上潜行都里的最锐,绮鸳迄今仍在谷外各处活跃,和所领的姊妹们还没被叫回来替盟主“疗伤”;若耿照再迟几天醒来,就非召回她们不可了。

耿照并不热衷名位,况以他浅薄的官场经验,也知“锥处囊中,其末立见”的道理,出锋头可不是什幺好事。但萧谏纸能洗刷污名,实在是太令人高兴了,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喃喃道:“老台丞本已有了自污其身、任人唾骂的觉悟,不惜承担一切罪名……现在这样,真是太好了。”幽邸墟残间的最后一瞥,并不是台丞与他的告别。

早在决战前的数个无人之夜,少年悄悄潜入软老人的驿馆,萧谏纸便有系统地把一切代给他,包括策动“姑”运作的证据,录有他和七叔各种研究调查的笔记图册,还有万不幸失败,后续殷贼可能的各种迫侵袭,及化解因应等,一一授与耿照。

“我和屈咸亨,都有了背负恶名而死的觉悟。”经脉和丹田气海的重创,使他几成废人,说话喑弱虚疲,只有眸子依然放光。那不只支撑着老人,其实也一直支持着耿照。

“屈咸亨死了,我不会让你不要悲伤,至少我们保住了他的声名。虽然他可能本就不在乎。”萧谏纸冷哼着,连自嘲都像在生生切开自已,耿照的痛悔与之相比,渺小一如随口哼唱别曲,连拿出来说都需要勇气。

“你没时间想这个。”老人嘶薄的嗓音将他拉回现实。被看透的觉宛若一丝不挂,他的羞愧都快麻木了。

“记不记得,当初我叫你回去?”耿照想起初遇时的那艘平底粮船。

狭窄的船舱,微馊的饭菜,还有那难以入口的涩茶水。怎幺可能忘得了?

“回去的人,可以做自已。”老人平静说道,出乎意料地并不苛烈,不是一不小心就打了他的脸之类,只是理所当然而已。

“留下的人要做很难的事,管你高不高兴,痛不痛苦。在我看来,正确的决定往往都很痛苦。”耿照几乎以为又学到了一则智慧金句,关乎判断的。

“……错误的决定,会比较不痛苦幺?”

“不,错误的决定也很痛苦。而且事后会更痛苦。”老人似笑非笑:“所有的决定都很痛苦。不想痛苦你就回家种地去,趁着还能后悔。”耿照这才发现他也是会说笑的,大着胆子回嘴道:“我现下是来不及了罢?”萧谏纸翻起眼皮,一本正经看着他。就连这样耿照都觉得难以视。

“别说蠢话了。韩破凡,是能争个龙椅来坐坐的,此人的抱负襟,放得进这座天下,但一放手便出海了,我料他没想过回来;神功侯这辈子够苦了,拖着老的小的男的女的,个个咬着他,就算是这样,他也能做个打鱼摇桨的闲汉。

“没有什幺事,是非你不可的。没有那幺伟大的人。要放手,永远都来得及。拿着才要费劲,松手便放下了,有甚难的?”

“连台丞也是?”耿照蹬鼻子上脸,难得在他面前放肆一回。嘴快是口才想起这不是明摆着自残幺?论到掐架,世上谁能掐得赢“千里仗剑”萧谏纸?这人用眼神都能活活剐了你啊,不惴惴。

“对。”不料老人却笑了。

“气不气人?全是自找的。”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谈论“痛苦”。

列于朝廷的“姑”谋反名单里、又不是慕容和任家乘势诬攀,而是本来就牵扯于其中的,还有东海经略使迟凤钧。

迟凤钧几确定是平安符阵营的人,在不觉云上楼和栖凤馆吹奏号刀令的,正是此人,只不知是殷横野预埋的暗桩,抑或和鬼先生一样被策反倒戈。

始终扣在慕容柔手里的迟凤钧,前与梁子同、罪僧果昧等一同被打入囚车,押解上京。潜入谷城营狱的难度很高,但胡彦之不以为这个要送去平望砍头的“果昧”真是兄长,于押囚队伍出发当,埋伏在中途高处窥看,果然就是个滥竽充数的西贝货;救胤铿,还须着落于明栈雪处。

耿照曾向萧谏纸问过迟凤钧,老台丞也确认了迟的变节;梁子同贪赃枉法,罪不容赦,也算是死有余辜,少年并不为这两人到惋惜,反而隐隐有痛快之,不由一笑,自顾自地摇摇头:“便在梦中,我都不曾梦见过这样的结果,莫非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众人都没敢答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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