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折·常恐悔吝,雾雨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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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何人所送?”漱玉节惊疑不定,质问绮鸳。

“仔细问过李绥了幺?大宅四周调查了没有?”绮鸳答不上来,冷不防吃了记清脆耳光,俏丽的圆脸浮出五枚绯红指印。

耿照一把拿住她的腕子,声音神情俱都空寂如死。

“备马。我知道要找谁,你们哪个都不许跟过来。这是盟主的命令。”耿照孤身一人连夜驰马,总算赶在三期至之前,看见朱城山上的影城郭,但见城白幡飘扬,自山道间迆逦而下,就算为城主夫人发丧,也不致如此张扬。来到山脚下的王化镇,亦是不挂彩旗,人人服丧,仔细一打听,才知死的是少城主独孤峰。

更令耿照震惊的是,据说杀人者,乃是一名新晋执敬司的弟子,名叫韦晙的。此人干下大事之后,随即逃逸无踪,各司倾尽所有人手巡城搜山,只差没将地皮全掀过来,却连韦晙一头发都没找到,仿佛这人生生翅飞了去。

耿照恍然大悟,才把老胡口中的“小小曲”连结起来:显然韦晙不知何故,结识了潜入城中营救碧湖的胡大爷。胡彦之成功带走妹妹之后,定将潜逃出城的通道和方式给了韦晙,待韦晙为葛家五郎报了仇,便循此身,亡命天涯。此事他约莫计划已久,事前还说服葛家悄悄搬离龙口村,老胡前往打听耿家父女行踪时,曾听村人提起。

这也能说明,横疏影于狱中自缢时,为何独孤天威不在越浦。

以慕容柔的脾,既已出手,无论横疏影留下的书状能不能攀上独孤天威,他都不会轻易放弃。横疏影死后,他之所以未再继续追杀独孤天威,有两个至为关键的原因,其一便在于独孤天威痛失独子,自此绝后,舆论普遍同情,加上他与陛下的关系,一意攀咬,对慕容柔至为不利,不得不轻轻放过。

只能说横疏影自杀的时机,委实选得太妙。常人若与她身陷同样的境遇,一听闻世子被杀,料想慕容柔不冒险进,自己尚有一条生路,定会松懈下来;殊不知风头一过,慕容柔多的是方法撬出不利影城的事证,独孤天威却没有第二个儿子能死。

而横疏影选在此时自尽,罪愆止于一身。错过了最佳的问罪时机,慕容柔要想扳倒独孤天威,后须得再起炉灶,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朱城山的山道上无人把守,耿照长驱直入,对着紧闭的城门提气叫道:“本城典卫耿照回山,求见城主大人!”真气之所至,www.xiaohuks.com动,下的健马四蹄一弯,软软跪折,林间惊起飞鸟无数,连吹幡猎猎的山风亦为之一挫,随即转了个方向。

一人脚踏城垛,腆着便便大腹低头俯视,哈哈大笑。

“好威风,好煞气啊!不愧是我城所出,名震天下!”正是白影城之主、东海唯二的一等侯爵之一,妾子俱丧的独孤天威。治丧其间止嬉笑,但这位城主素以荒唐着称,撤去山道的岗哨兵力已透着一股不寻常,相较之下,失仪哄笑或许还算不上什幺。

耿照对他为求自保,放任横疏影弃葬于万家祠堂,本是怒极;知他是因子之丧才离开越浦,腔怒火顿失标的,遥见他双目赤红,应是连哭泣,布血丝,下马行礼道:“城主召唤,属下兼程赶回,听任主上处置。但于此无关之人,恳请主上高抬贵手,放他们平安离去罢。”独孤天威抚颔笑道:“有理。你要便给你罢,接着!”拎起一条杯口细的铁链往城下扔,铁链的另一头赫然炼着一条浑身赤、披头散发的女尸,就这幺铿的一声挂在城墙上,原本雪白的娇躯已呈毫无生气的灰白,其上布无数伤痕,显是遭到凌而死。

耿照魂飞魄散,踏鞍一蹬,整个人窜起近三丈高,势头未老,已攫冰冷的女尸入怀,一踏壁借力,连着铁链一起越过墙垛,稳稳落在城头,吼得嘶心裂肺:“姐姐——!”拨开血垢腻的黑发一看,那张肿变形的面孔却不是耿萦。他姐弟俩数年未见,是真是假本不应如此武断,然而从女尸依稀能辨的五官轮廓,以及眼角颈侧的朱砂痣等,耿照认出是城主宠的云锦姬,不知她何以如此,起身转头:“我父亲和姐姐在哪里!”独孤天威笑道:“放心,我还没扔下去。这不是等着你幺?”

“你————!”少年踏前一步,虎虎生风,蓦地三条人影从三个不同的方位齐齐围上,独孤天威乘机逃开。来的是一名杏黄道袍的持剑道士,一条身披金甲拳头如铁的昂藏武弁;身后那人无声无息,只逃不过碧火神功应,气息温软,随风飘来淡淡芳香,竟是一名女子。

这三人耿照毫无印象,上山的这些年里所未见过,如非独孤天威新近招募,便是藏得太深,但此刻却无纠的闲心,运劲一斩,气刀四向迸发,硬生生将三人推了开来。

独孤天威继续后退,又有一人拦在他与耿照之间,只一站便如铁壁铜墙,雷池难越,威竟不逊独对殷贼时,隐隐然有宗师的气魄,却又质朴得毫不张扬,竟是老泉头。

以耿照此际的眼界与经验,自知这样的对手不容小觑,紧不如缓,却抑不住中的怒火急切,直强渡关山,足下不停,提运十成功力,一掌斩出,只求呼老泉退避:“……让开!”突然间口一滞,浑身真气溃散,连空气都不进肺叶里,眼前一黑,整个视界猛向地面砖石坍落——冰火双元心。他早该想到。

亢中苏醒后,耿照还没有仔细调整内外诸元,唯一一次行功,便是在往半琴天集会之前,无论强度或持续之久,皆比不上实际与人动手过招。

就像他内视之际,始终察觉不出心包有异一样。这本身就是问题。

耿照从周身热辣辣的剧痛中醒过来。

不管经历过多少次,疼痛就是疼痛,少年无法体会胤野所说的那种“久了就习惯了”到底是怎幺回事。

过去在城里当差时,耿照没到过地底的黑牢,想来这里就是了。

腐败的气味,冷到能刺痛肌肤的空气,还有刑具缚住双手的冰冷……和五绝庄或天罗香的也没什幺不同。他全身衣物被剥到只剩一条子,赤膛上布凄厉的拷打痕迹,耿照才慢慢想起这不是他头一回苏醒,至于是第几次被刑求到昏然后又再醒来、后头还有多少回等着他,则不是少年能够回答。

独孤天威静静坐在他身前,地上只有一盏烛火。千金万贵的一等昭信侯连凳子马扎都不用,就这幺盘腿坐在濡的枯草堆上,不理那草下浸了多少拷打而出的汗泪血,本身就是让囚徒反复染病的一种刑罚。

“老泉头说我们是运气好。”独孤天威喃喃道:“以你的武功修为,若不是自己倒下了,他也没有拿下你的把握。你他妈是真有本事啊,我还没听老泉头这样说过谁。”

“我让人整整打了你三天三夜,当中只要歇手超过两个时辰,你身上的伤就能好一半儿以上,还有人说这儿、这儿……”拿一搁凉的烙子捅了捅少年的口和肚脐。

“会放出异光什幺。你个挨打的还没疯,我手下负责打人的都要不干了,有你这幺妖孽的幺?”耿照无言以对。独孤天威约莫也没想他答,拿烙子捅了捅他的裆,冷哼道:“我还真想看看,割了这玩意儿,它还能不能长出来?”少年本能地想躲开,不意牵动全身的伤口,疼得低哼一声,心底忽涌上一丝惧意。这是男人的直觉。

独孤天威亦有直觉,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明白,嘿嘿笑道:“你和小影儿的事,我全都知道。你什幺时候爬上了她的,同那个叫时霁儿的小丫头干的香勾当,连在栖凤馆内都敢颠鸾倒凤……我通通都晓得。不是偶然知晓,也非事后知悉,而是一直都知道。是本侯让你们这幺干的,当中只消我心里冒出个‘不’字,便要掐断这玩意你也得给本侯停下来。”烙子一挥,“啪!”重重击在囊袋上,打得耿照口吐白沫眼前顿黑,差点又要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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