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断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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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回到住处,坐下来缓缓研墨,又铺开纸张悬腕提笔,犹疑半晌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始终无法下笔写下一字。对那知府他不无同情,但是邓知府落得如今这样下场,真个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他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那秀儿想出来的办法其实确是个好主意,杨浩做事喜剑走偏锋,行奇用险,那秀儿这样的计策正合他的心意,但是欣赏归欣赏,他是无法去冒险这么做的。凡事总有权衡一下利弊得失,这么做一旦事发,等待他的就是牢狱之灾,就算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他也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怀,只因为那祖扬是个清官,就起了割喂鹰、以身饲虎的大慈。

更何况他如今亦有自己的牵挂,娃儿把终身托付给了他。焰焰也已来到了他的身边,做为她们的男人,他做事岂能不为自己的女人考虑一下?且不说他不择手段地去帮邓知府,赵普未必他,而且触犯了国法,一旦让赵光义晓得,那更是后患无穷。

与焰焰成就好事,断了唐家想让她嫁作晋王侧妃的念头,以晋王赵光义来说,虽不及乃兄赵匡胤雄才大略,但是其襟气魄却也非常人可比,他对唐焰焰并无情,亦未必就会因为一个美人儿被人先娶了去就耿耿于怀,但是自己身为南衙下属,如果如此相助赵普这个与南衙水火不容的政治对手,去帮助他们派系的人罪,一旦被赵光义知道。那就绝对容不得自己了。

“唉,邓知府不是个好官。却是个好人,非是杨某不愿救他。实是无能为力,希望那今年幼无知的丫头能够理解我的苦衷。”想起拂袖而去那秀儿那怨恨不已的眼神,杨浩唯有摇头付之一笑笑。

他却没有想到,碎秀儿如今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在那秀儿心中,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推她下水的人固然可恨,可是岸边走来的那个人抛出了一稻草,给了她生的希望,当她拼命地挣扎到那个人身旁,那个人明明只要伸伸手就能把她拖上岸时,那人却因为怕了自己的鞋子而拒绝哥伸援手,宁肯眼睁睁地看着她沉入深渊,她所有的恨。都在这一刹那全都转移到了这个人身上。

帮人帮一半,杨浩有他的苦衷,怎知得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不能这样毫无原则的帮她,可是”邓知府毕竟品不坏,就此治罪有些可惜,再说魏王对邓姑娘有意,待将来风平静,未必不会纳她为侧妃,我若就此袖手,着实不妥。她如今的困境,我当与魏王说说,在尽可能的范围内与她爹爹行个方便,如此一来,我总算是尽了力,魏王和那姑娘也不致对我生了嫌隙。罗公明说过,做人要内方外圆,原则要坚持,这些为人处事的技巧我也不可不加注意。”笔端轻轻垂落一滴墨汁,晕染了纸张,杨浩将笔一搁,当即起身便往外走。

乘轿到了洒洲城外码头边,又换乘小船登上官船,杨浩立即便去见魏王,魏王只穿一袭轻衫。面微带霾,似乎心情不太好。杨浩无暇揣摩他的心思,便将自己了解的情形源源本本向他说了一遍,赵德昭的脸更显沉,半晌才沉沉说道:“想不到邸家那些亲眷竟然如此无情无义。杨院使。如今”真的没有办法帮她了么?”杨浩道:“千岁,下官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其实,,小就算让他将库银补足,咱们抹去为银被贪墨挪有的罪证事实,已然是与法不合,但法理不外人情,那知府虽有亏职守,品还是相当不错的,那么做虽与法不合,下官却也心中无愧,可是如今这种情形,”他摇摇头,默然片宏,又道:“明察辑此案的钦差就要接手此案,一旦移了案子,不论是我还是王爷。都不方便再手。下官想,若想为邓知府减轻罪责,今已是最后的机会,不如让邓知府抢在钦差到来之前主动上表请罪。下官与王爷联名附奏,将事情来龙去脉一一叙说清楚,随同邓知府的请罪表一同呈送京师,或许官家见了能够网开一面。”

“联名上表,为那知府求情?”

“是,王爷,我们如今能为邓知府做的,,就只有这样了。”屏风后面突然传出一声清咳。杨浩猛地抬头望去,却不见屏风后有人影闪动。赵德昭霍然起身绕室疾走,半晌之后,突地顿住脚步,脸庞有些涨红地道:“好,你去见邸知府,向他说明本王的苦心和难处,劝他立即向官家请罪屏风后面又是连咳两声。赵德昭不理,提高声音道:“本王就与杨院使联名上书,请官家网开一面,薄惩其罪!”

“是。下官遵命。”杨浩往屏风处看了一眼,不动声地抱拳行礼,缓缓退了出去。

“王爷,老夫方才一番话都白说了,你怎么能答应这么做!”太傅宗介洲怒气冲冲地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

“老师。”赵德昭躬身施礼,宗介州避而不受,退开一旁,气愤地道:“王爷方才也听到了,邓知府得此下场,他的那些亲族是怎么做的?夫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邓家的亲眷对他都袖手不理,王爷何必去搅这趟浑水?”

“老师,学生实在不忍,”

“王爷,我看你是为”宗介州怒不可遏,唾沫星子都快到赵德昭脸上去了,他大声指责道:“王爷,你网刚晋升王爵,初次代天巡狩,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就连官家也在看,看王爷的为人处事,看王爷是否干练机事,绸缪枢极。看王爷是否心怀家国。大公无私。王爷不惜羽,为一犯官求情,且是值此国家危难之时。实在不合时宜,王爷这么做,简直是,,简直是,,咳咳,,咳咳,”赵德昭见老师气得面红耳赤,咳嗽连声,不歉疚地俯首道:“老师,学生知道老师呕心沥血,都是为了学生,可是”请老师宽恕,这一”尤这一次,老师就让学生自己做一次主吧。”宗介洲气得膛起伏。大声喝道:“千岁,你是王爷、是皇子,你当以家国天下为念!”赵德昭霍地来,亢声答道:“可是学生也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血有、有七情六的男人!”宗介洲气得脸铁青。嘴哆嗦,指着他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污也。你,你你,,气死老夫了,”赵德昭一看他气的嘴歪眼斜,摇摇到,慌忙赶上两步把他扶住,让他在椅上坐了,取过一杯凉茶来让他顺气儿,宗介洲喝了口水,呼呼地了几口大气。脸上才算恢复了几分血

看看自己这个苦心调教多年的学生,宗介洲长叹一声,语重心长地道:“王爷小多少帝王为女,以致丢了江山社稷。如今正值朝廷危难当头,这种时候。换一个钦差来,恨不得杀一做百,借汹州昏官恶仲的人头警慑天下呢,可是王爷却为一女子而枉顾国法,官家会怎么看?文武百官会怎么看?

王爷啊,如今你虽是已经成年的唯一皇子,可官家秋正盛,这储君一时不急着立。皇位未必就一定落在你的头上啊。二皇子德芳聪颖过人,最受官家宠。皇后也最是偏二皇子。况且。皇后正当妙龄,以后也未必没有所出。王爷若是如此任胡为,不能得到官家的青睐和信任,虑及自唐以来世纷纭、朝代更迭之忧,你道官家不会另择贤明储君么?”赵德昭垂首道:“学生自知辜负先生的教诲”他咬了咬牙,又道:“可是”就这一次,就让学生任这一回“你,,唉!”宗介洲无奈地摇摇头。语重心长地道:“王爷重情重义。桩好事,可是帝王天子。九五至尊,是以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着眼的应该是整今天下小走的是世间这盘棋。我吃你的子,你也吃我的子;有的子糊里糊涂被人吃,有的子义无反顾送人吃;有时为夺一子吃,须要一个心设计;有时双方兑子吃,却是一场易。一切服从大局,车马炮象士卒为了大帅哪个不可牺牲?为了保车可以丢卒,为了保帅弃车也在所不惜。弃小情小义,看似无情,却是为了天下。王爷这“无情,的功夫,还须好好锤炼。”

“是,老师教诲的是。”宗介州见他始终恭谨。气好了许多,这才无奈地说道:“罢了,那,,就这一次,只能这一次,下不为例。”

“是,学生遵从老师吩咐。”这时一个小内侍悄然闪了进来,躬身道:“王爷,细州监察使李知觉求见。”李知觉是朝廷官员,宗介洲却只是赵德昭的老师,这种公事会唔的场合他是不方便在场的。便又隐到了屏风后面去。

李知觉此来,是因为明查办细州一案的钦差就将赶到,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向魏王汇报一下。李知觉将他这段时间代理的事情一一禀报明白,正起身告辞时。神情略一犹豫,又道:“王爷,下官来时,见那府小姐正在码头上徘徊。意见王爷一面,只是为侍卫所阻,不得登。

“邓姑娘来了?”赵德昭忘形地站了起来,忽地想到屏风后面的宗介洲,笑容不由一僵。又缓缓坐下,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李知觉暗叹一声。向魏王长揖一礼,转身退了出弃。

宗介洲从屏风后面闪出来,赵德昭神思恍惚地坐在那儿,竟然没有察觉,宗介渊冷眼旁观。不由暗暗摇头,他咳嗽一声,赵德昭慢慢转过头来。有些难以启齿地道:“老师,那姑娘她”她要见本王,本王,”宗介州冷声道:“王爷,你忘了网网才说过的话了?社稷江山与一女子,孰轻孰重?这还要为师教你么?”赵德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嗫嗫不能作答。

宗介洲走过去。推开窗子,往岸上远远眺望一番,略一思忖,回身说道:“王爷,她是犯官之女,这船上尽多各方的耳目,王爷绝对不可以再与她相见,为师便往岸上一行,去见见那姑娘吧。”赵德昭紧张地道:“不知老师要与那姑娘说些甚么?”宗介洲冷哼道:“为师还不知她来意,王爷紧张甚么?王爷尽管放心,为师不会难为她的。”宗介洲无奈地道:“如此,有劳老师了。”赵德昭走到窗口。看着宗介州步下舷梯登上小舟,目光再缓缓移到岸上那依稀的人影儿,不由黯然低语:“这皇室贵胄、这王驾千岁,看来风光无限,可是真就比那寻常百姓快活么?”环顾四周小花团锦簇,岸上船上,警卫森严,看在人眼中威严无比,身在其中的他小却似置身于一个无力挣的樊篱牢笼,不知不觉间,他的眸中已蕴泪光。目光那个待一见却身不由己的倩影也变得朦胧难明了。

那祖扬搁下笔,将自己写就的长长一篇奏表仔仔细细地读起来,唯恐言语之中有什么漏再被人抓住什么痛脚,他字斟句酌地看了几遍,这才意地点点头。

士为知己者死,何况他已必死,用这必死之躯最后为恩相做点事情吧,就算是他酬报了恩相的栽培之恩。

在这份自供奏表中,他供述自己因任县令期间政绩斐然,受到官家赏识朝廷重用,得以升迁为油洲知府,之后如何得志意,如何贪图享受,被当地粮仲重利贿买,从此堕落沉沦,沉潢一气。又多方矫饰,欺瞒朝廷。博取好名声。

在他的供述中小他对自家亲眷所为不再是懵然无知的昏馈庸官,而是一个始作俑者。

一切所为小都是他升任洒洲知府之后贪逸享受,为商引所致。其中关键时,在迁升细洲府之前,他是清白的,是卓有政绩的,迁升细洲知府后,也不是做官的能力不足,而是他受商引,这才纵容亲眷与其浇潢一气门这。办普就没有识人不明、举岸失当!罪了。车千他有必”为小那也只是负责考评江淮道的官员未能明察求毫了。

那祖扬相信了慕容求醉的话,大包大揽地承担了全部罪名,只希望此案到此终结,不要被有心人利用,继续扩大打击面,直至对他恩重如山的赵相爷也受到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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