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梦归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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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父亲拍著桌子直跳了起来，指著晓晴的脸说:“好，晓晴，你不要以为你长得还漂亮，书念得还不错，就看不起人！我告诉你，我们宋家想找比你强十倍的女孩子也找得到，你别自以为了不起！”说著，他又转过头去看着广楠，气呼呼的说:“广楠你给我争点气，干嘛要认定了晓晴？我给你打包票，三天之内，我给你找一个比晓晴更漂亮的女人来！从今天起，我们宋家放出空气去，要给儿子物媳妇，包管全重庆市的女孩子都要心动，广楠，你给我放高兴点，天下不是只有一个女人！”晓晴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峁庥ㄈ唬凰惨膊凰驳耐巴狻9汩豢吹剿嵌匝劬Γ途醯冒牍牵餐牍恰jハ纾挂裁刺煜拢克薹ㄋ祷埃荒芤Ы袅俗齑剑У醚莱萆钕萁饫铩s谑牵礁盖自诙阅盖姿担骸奥砩先フ胰死锤雒剑嫠呙饺耍颐撬渭乙⒌氖嵌备荆皇遣排裕隙巳鎏跫旱谝唬钊思业呐芄恢莱旨叶热铡5诙荒罟嗍榈模獾孟裣缒茄靠找磺小5谌歉鼍畹拖薅龋惨认缙恋摹8菡馊悖砩先フ遥乙诎肽曛冢汩昊椋焙蚧依锏娜艘丫耍娜松淙诖筇拿扛鼋锹淅铮恍┖⒆用锹葑颖寂堋d歉龆狭送鹊纳贾糁照妊厥移蛱郑饩褪钦秸某杉ā椎袅耸掷锏难痰伲砩系氖奔涫遣钗宸质坏恪2还嗷蚶匆笫钡摹酒鹕恚粽庞纸ソサ呐郎狭怂募沽海话驳淖叩浇；〉拇氨鐾俏薇呶藜实炜铡淙淮汉灾兀次⑽⒌某龊沽恕纾ス钦炅耍辏獠徽撬背跛隼吹哪晗蘼穑咳绻婺艿仁辏衷谒檬粲谒恕b÷〉幕稍抖饣翊铀男脑嗌险饭慕粽鸥骱α耍鐾欤谌嗣堑男校┮羝鞯牟シ胖校⑹又桥尤痪尬镉煽斩担谂艿郎舷蚯俺澹沼谕l艄庠谝幕砩仙烈葑颖煌频彰趴凇焓值娇愦校倜鲆恢а蹋梦⒉氖秩计鹆搜獭？br>旅客从机舱里鱼贯的走了出来，接的人开始胡的挥著手呼叫。广楠杂在人中，一瞬也不瞬的望着舱门，接著，他的眼睛一亮，晓晴出来了。尽管已经十年不见面，尽管距离得那么远，他仍然一跟就能认出她来。一身鹅黄的装，一条系著长发的鹅黄的纱巾，她仍然喜浅的装束。望着她从梯顶娉婷而下，裙角和纱巾风飞舞那份飘然韵致，恍若当年。他的眼睛突然润了，在这一刹那，他才领会到十年以来，自己对她的情竟毫未淡忘。相反地，思慕及怀念更使往那份深情来得更浓烈、更深切了。

在验关之后，他和晓晴才见到面。

晓晴凝视著他，那对清亮的眸子一如当年，她嘴角含著个微笑，眼角却是微润的。广楠几乎不能相信，她仍然那样年轻，那样纤细苗条，时间好像不曾从她身上辗过。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一种成的美，代替了以前的稚弱。他在自己动的情绪下浮沉，竟不能开口说话，他们对视了一段很长的时间，他才抖颤著嘴说:“晓晴！”同一时间，晓晴也开口叫出了:“表哥！”于是，她抓住了他的手，他们都笑了，她摇著他，带著以前所没有的一种豪放的热情，叫著说:“表哥，我真想拥抱你！”然后，她用手抹抹眼角，似乎又想笑又想哭，说:“表哥，你好像瘦了些！”然后，又仔细的望他:“你的眼角添了几条皱纹，但是，比以前更漂亮了。表哥，好吗？一切都好吗？”他握握她的手，提起了地下的皮箱说:“来，先上车子，慢慢再谈。”坐进了汽车，晓晴才想起什么似的，问:“怎么，表哥，美姿呢？”

“她？”广楠耸了一下肩，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改说:“她在家带孩子。”

“你是两个孩子了吗？”

“不，三个。小宝是去年冬天生的，才五个月大。”晓晴笑了笑，不再问什么。广楠手扶著方向盘，却不发动车子，而一个劲的盯住晓晴看，晓晴也默默的回望着他。于是，他的手从方向盘上放下来，在她的手背上，动的说:“晓晴，国外没有适当的男孩子吗？”晓晴把眼睛调开，深了一口气说:“我只是喜独身生活，无拘无束。”便楠发动了车子。汽车向路上滑行，尘雾又扬了起来。晓晴望着前面的道路说:“美姿好吗？你们的生活很愉快吧？”

“愉快？”广楠苦笑着，凝视著黄土的公路。

那一天，广楠下了课回家，在客厅里，他看到晓晴和一个女子正坐著谈天。晓晴给他介绍说:“这是何美姿小姐，我初中时的同学，我请她到我们这儿来玩的。”他望着美姿，修长的眉，大大的眼睛，睫长而微卷，端正的鼻子下是个不大不小的嘴。一件朴素而略嫌寒伧的蓝布旗袍，裹着的是个人的丰的身子。这是个标准的美人，如果能再加以妆饰，广楠相信她可以惊四座。他停留在客厅，和她们略事周旋，美姿很怕说错话，问三句，才答一句，那股腼腼腆腆的样子也还能逗人怜。但是，天知道，广楠对她却一点念头都没有转。

这天晚上，晓晴问他:“你看美姿如何？”

“你是什么意思？”广楠皱著眉说。

“她正合表姨夫的三个条件，”晓晴从容不迫的说:“第一，她是家贫如洗。第二，她只受过初中教育。第三，美丽绝伦。”便楠抓住了晓晴的手臂，用力握紧，忍著气说:“不错，你代我想得很周到。”晓晴抬抬眼睛说:“她对你不是比我更合适吗？你又不能耐心的等我十年。试试看，和她朋友。你会发现她很适合你的。”

“不错，她一定能适合。”广楠用力摔开晓晴的手臂，转身走开了。三个月之后，他和美姿结了婚。

他婚后一个月，晓晴考取了公费留法，学艺术。两老也认为广楠既婚，晓晴留在家里不大妥当，于是，顺理成章的，晓晴就去了法国。一晃眼间，十年过去了。晓晴已回国，依然故我，孑然未婚，而他却已儿女成群了。愉快吗？怎么说呢？父亲想得很好，贫穷的女孩子能持家，无知的女孩子会谦虚。但是，美姿进门之后，由赤贫到豪富，她却如同一个暴发户一般，立即作威作福起来，婢女成群，骄奢无状，然后不容公婆，终吵闹，广楠只得带她分居出去。故宅被炸，两老蒙难，广楠总认为自己不能辞其咎，如果他在老宅子里，两老绝不至于不躲警报。反正，这些事都过去了。愉快吗？他哑然苦笑了。车子停在一栋西式的洋房前面，房前有一个铁栏杆围著的花园。晓晴下了车，张望着说:“环境还不错嘛。”广楠把箱子提了下来，说:“你知道我们的旧宅已经炸毁了吧？”

“你写信告诉过我，”晓晴说:“全毁了吗？”

“西厢房保存了大部份，你以前住的那间居然丝毫无损，有时，我不痛快的时候就到那间房子里去坐上半天。”晓晴凝视著他。广楠不怦然心动，他在她眼睛里看到一丝恻然的柔情。把车子开进了车房，广楠带著晓晴走进大门，踱进客厅。客厅里的设备是纯西式的，落地的窗帘、沙发椅，和收音机。如今，客厅里是一片零，沙发上堆了孩子的玩具和撕破的书籍、杂志，地上是沙发椅垫、瓜子皮、广柑皮，散著遍地。隔夜的麻将桌子还没有收，骨牌散在桌子和地下。广楠深深的一皱眉，扬著声音喊:“美姿！美姿！”本就没有人应。广楠又喊:“张嫂！张嫂！”喊了半天，一个四十余岁的仆妇，抱著个哇哇大哭的小婴儿走了进来。广楠锁著眉说:“这客厅是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有收拾？”

“忙不赢嘛！”张嫂嘟著嘴，用四川话嚷著:“要抱弟弟，要洗片，郎个有时间收拾！”

“阿翠呢？阿翠到哪里去了？”

“太太叫她去买橙子。”

“太太呢？”

“还没起来嘛！”

“去告诉太太，表小姐来了。哦，张嫂，来见见表小姐，倒杯茶来。”张嫂过来见了晓晴，晓晴从皮包里掏了个预先准备好的红纸包，给了张嫂，张嫂眉开眼笑，晓晴又要红包给小宝，被广楠硬阻住了。广楠问张嫂:“表小姐的房间准备好了吧？”

“好了。”

“把表小姐的箱子提进去，再去请太太来。”张嫂走开后，晓晴坐了下来，解下了系头的纱巾，一头如云的长发披了下来，更增加了几分妩媚。广楠拿出香烟，询问的看看晓晴，晓晴摇摇头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烟的？”

“你走后的第二天。”广楠说，望了晓晴一眼。

张嫂又走了进来，拿了一杯白开水，忸怩的说:“家里没得茶叶了，喝杯白茶吧！”便楠苦笑一下说:“家里永远没有茶叶，客人来了就只好倒白开水，美姿美其名为‘白茶’。”晓晴笑笑。在张嫂背后，门口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在伸头伸脑的偷看着，广楠喊了一声:“牛牛！珮珮！出来见见表姑！”两个孩子推推攘攘的进来了，大的是个男孩子，大约八岁，小的是个女孩，大约五岁。晓晴一手拉了一个，细细的看他们，两个孩子都长得不错。但牛牛却名不副实，看起来纤弱得很，带点儿哭相和畏羞，显然是个女化的男孩子。珮珮正和牛牛相反，壮结实，浓眉大眼，毫不认生的直望着晓晴，这又显然是个男化的女孩子。晓晴拍拍他们的肩膀说:“等一会儿表姑开了箱子，有一点小礼物带给你们。”

“是什么？”珮珮仰著头问。

“牛牛的是一枝会冒火光的小手，珮珮是个会睁眼闭眼的洋娃娃。”

“我不要洋娃娃，我要小手。”珮珮说。

“好了，珮珮，”广楠来解围了:“别闹表姑了，去看看妈妈起来没有？都十二点了！”珮珮蹦跳著走了，牛牛也悄悄的溜出了门去。这儿，广楠凝视著晓晴，问:“国外生活如何？”

“那一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