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妞妞小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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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她,故意骂一声:“臭妞妞!”她扭了扭身子,又不地哼哼。我说:“好好,妞妞不臭,妞妞香。”她意了,小身子服帖了。

是不是声调引起的呢?我试着用骂人的声调说:“好妞妞!”她没有反应。我又用平稳的声调说:“臭妞妞。”她立即哼哼抗议了,然后自己说:“香。”好像是领会了词义的。

看她低着头专心玩的模样,我忍不住说:“小宝贝,爸爸真喜。”她说:“小心肝。”我说:“小臭臭。”她说:“瞎说八道。”她一边拉屎,一边自言自语:“真臭,臭极了,臭死了,臭得不得了…”她知道“臭”和拉屎之间的联系。

不过,她大约也知道“臭”的打趣意味。她躺在上,逐个点名要她的玩具,到手一件,就潇洒地举手轻轻一丢。

“不要了,玩的不要了,小算盘不要了。”她说。给她一本书,她又是一丢“啊”地叫一声。我笑了,骂:“臭妞妞!”她接茬说:“臭妞妞臭死了!”雨儿和妞妞在上玩,妞妞话语不断。刮风了,下起了阵雨,我进屋关窗。妞妞觉察到,便朝我爬来,喊爸爸。我一把抱起她。

“不要出去,外面冷。”雨儿嘱咐。

“出去!出去妞妞!”妞妞叫。

“妞妞,跟妈妈在上跳跳。”雨儿又说。

“不跳妞妞!”她玩我的手表,说:“给爸爸。”我从她手里取,她却又不肯,嚷道:“不给妞妞!”于是我明白了她说的是倒装句“给爸爸”即“爸爸给”

“不给妞妞”即“妞妞不给”我们争着亲她,边亲边说:“再亲一个。”她大笑着呼应:“再亲!再亲妞妞!宝贝妞妞!”问她:“妞妞乖不乖?”答:“乖极了,乖乖。”我抱她下楼,她一路语不断。她下令:“去买西瓜,宝贝吃西瓜。”我问:“宝贝是谁?”答:“妞妞。”一会儿又想起来,告诉我:“宝贝是妞妞。爸爸疼,妞妞哭。”她知道爸爸疼她与她是宝贝之间的联系。

我准备喂她吃西瓜,雨儿怕她不消化,说:“宝贝不吃。”她喊:“宝贝吃!”我问:“吃什么?”答:“吃瓜。”说完哈哈大笑。

我第一回注意到妞妞明确使用第一人称代词,是在她一岁四个月时,比常规早了将近一年。

她坐在地上,喊:“积木!”我拿给她,她说:“给我,给妞玩,给妞妞玩!”她知道了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我”就是妞妞。

妞妞拿着那只带喇叭的摇铃,说:“妞妞的,妞妞的,妞妞的喇叭!”得到一阵呼。于是,握着这只摇铃,她做起定语练习来了:“妞妞的喇叭,妞妞的铃铛,妞妞的房间。”其时她确实站在自己房间的上。

她拿着我的眼镜,自个儿说:“给爸爸——谢谢妞妞。”她手握一把可以开响的玩具冲锋,说:“大。”问:“要不要开响?”她喊:“不开,听妞妞的!”接着说:“谢谢你合作。”三妞妞的世界[音乐]“音乐”是妞妞学会的第一个非重叠双音节词“听音乐”是她学会的第一个三音节词。

妞妞和音乐有一种缘份。早在开口言说之前很久,只要听到“音乐”这个词,她便会立刻安静下来,停下手中的一切,等候我们打开音响。

她通常是不肯让生人抱的。有一回,一个女友来我们家,抱起她,她又是号叫又是挣扎。

“妞妞,听音乐。”雨儿说。她平静了,但仍然使劲向后身子,尽量拉开距离,瞪着眼,像在审视抱她的这个人。音乐声起,女友随乐曲跳动,她的身体很快服帖了,越来越亲昵地偎进了女友怀里。

还有一回,她在我怀里不安地躁动,身体不驯地朝后,脑袋和手一齐向地面伸。我不明所以,就让她伸,看她究竟要什么。她忽拉又起身,扑在我怀里,不地苦笑,哼叫,皱眉。如是者再三。我以为她跟我逗玩,但又不像,她的表情明明是嗔怪而不快的。我突然明白了,她是要我开录音机!录音机位置较低,每回抱着她开都要往下蹲,所以她用身体朝地面使劲的动作来向我示意。

“噢,妞妞,爸爸开录音机,听音乐。”我说。

她果然马上安静了。抱着她在乐声中跳舞,始终是她状态最佳的时刻。她全身放松,脸朝外坐在我的手臂上,神情专注又陶醉,时而足地叹息,时而欣地大笑。她的小手随音乐的节奏频频挥舞,小腿十分潇洒地摆动。她的小身体那么微妙地律动着,仿佛在指挥我跳舞。

常给妞妞放一盘儿童歌曲,其中有一首《找爸爸》。自从她会喊“爸”以来,每听到“我要找我爸爸”这句歌词,她就不断喊“爸”后来,只要序曲一响,她就开始喊“爸”了,显然听懂了曲子。

她是否还保留着对亮光的记忆呢?一听“灯灯”、“亮亮”、“太”这些词,又使劲招手。有一回,听着歌曲,她突然挥手,原来是从歌词中听出了“太”这个词。

妞妞发病了,双目紧闭,软绵绵地依在我肩头。

“妞妞,听不听音乐?”我试探地问。

她睁开了右眼,睁得大大的,说:“音乐。”我打开录音机。乐声一起,她不再哼哼了,抬起小脑袋,睁着右眼,专心地听,不住地喃喃自语:“音乐。”而这时她的左眼部又肿又亮,像一颗透的杏子,渗着水。有时候,她转过脸来,使劲“瞧”我,突然喊一声:“爸爸。”她的小手也有了生气,轻轻地拍我、挠我,仿佛在和我听音乐的快乐。她真的笑了几声,很用力,但脸上没有笑容。她实在喜音乐,音乐成了她病中最大的安

给妞妞做放疗。开始几天,她眼睑发红,眼泪鼻涕不断,睫粘在一起,常常睁不开眼睛,又老用小手去眼睛和鼻子,把涕泪糊了一脸。可是,只要响起音乐,她便会快起来,硬是睁开被肿瘤和放疗毁坏的眼睛,咧嘴笑出声来。我真不忍看她的左眼,那已经不是眼睛,里面充着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呵,可是它就是在笑,而且笑得那么纯那么甜!

她常常突然想起了音乐,喊叫着:“音乐!”迫不及待地扑向我,仿佛一分钟也不能耽搁。于是,我抱起她,打开录音机,合着乐曲起舞,进入一个令她最为惬意的天地。她频频挥手,喃喃自语,时而迸发出一声脆亮的笑,时而足地轻声叹息:“音乐。”深夜,她睡意朦胧,似将入睡。我悄悄关掉音量本来开得很小的录音,她还是觉察了,立即怒喊:“音乐!”我只好再打开。她受睡意折磨,颇不安,身子朝沿拱,脑袋快伸出外了。我关掉录音,以示惩罚。她又抗议:“音乐!”阿珍说:“妞妞回来,给开音乐。”她马上拱了回去。

我怕吵了邻居,尽量把音量开得小。她听不见,便喊:“音乐!”我问:“来了没有?”她有时听见,就答“来了”有时听不见,就答“没来”音量毕竟太小,听不见的时候多。她突然又找到了表达:“大点儿!”示意我把音量开大。

她自个儿玩着,突然说:“!喝!快点!”果然饿了,喝得很急切。等时,她说:“好听极了。”我问:“什么好听?”答:“音乐。”接着命令:“下!音乐!”意思是把她放下,带她开录音机。听着音乐,她轻轻叹息:“好听。听听音乐,喜音乐,好听极了。”喝完,她坐在上玩玩具,突然喊道:“没了,没了!”这时她正从篮子里往外拿玩具,篮子里还有玩具。阿珍说:“妞妞骗人,还有!”她仍喊:“没了!”我们还没有明白过来,音乐声停止了。我这才悟到,她是指录音带快放完了,示意我们准备翻面。果然,她接着说:“音乐没了,找音乐。”我问:“怎么办?”她答:“办!爸爸办!”电视在播放广告,乐曲和语白替。她也替着一会儿兴高采烈地呼:“有音乐!”一会儿惋惜地叹道:“音乐没了。”广告播放完毕,接下来是新闻节目。她懊恼地说∶“听听音乐——音乐没了——就是没了——就是没了嘛。”妞妞在我怀里,录音机播放着儿童歌曲。她点节目:“小朋友找爸爸,妞妞找爸爸!”我不太有把握地换一盘磁带,刚放序曲,她高兴地喊道:“是《找爸爸》!”当然是的,她对音乐几乎过耳不忘,新买回的磁带,听一、两遍就能记住。每曲未完,她便预报下一曲的歌名,提示歌词,还常常加以发挥:“调皮的小宝宝,淘气的小宝宝——淘气的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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