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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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

上门踢馆、拆招牌啦！

张半仙半？的眼皮陡地瞠开，见拦住那青楼女子、出声反驳的是名柔弱姑娘，一声轻哼正要打鼻孔里出，可眼一瞄，瞥见她身后拔的黑汉子，眉头不蹙起。

他在这街头巷口摆摊，怎可能不识得年家武汉行会里的大主爷？更何况年宗腾身型高大壮硕，较寻常男子突出，只要见过一眼，便不易忘怀。

他硬生生将哼声顿住，双手仍在袖里，短短光景已恢复彷佛能烛先机的沉静，眼皮再次半垂。

辛守余干脆将白巾进茆儿手里，拉着她踱近摊子，众目睽睽下，对着张半仙启轻语:“可否借字一看？”

“姑娘请便。”张半仙以下巴努了努。

取来那张纸，她脸容略偏地瞧着上头的墨字，颖眸轻烁，菱漾开浅弧“我说先生测得不对。这『茆』字由这位木家公子写下，正是大吉之兆。”周遭响起预期中的哗然，连伏在地上边嚎啕、边打滚儿的木家大娘也暂停哭势，不知这如程咬金半途杀出的姑娘耍啥儿把戏。

“哦？”张半仙半？的眼皮微乎其微地颤动，嘴角搐，仍道:“姑娘有何高见？愿闻其详。”辛守余由笔架上取了一枝笔，沾着墨，就着那个“茆”字，边圈画着边讲解起来:“先生说此字上『艹』下『卯』，原也没错。花不成花，柳不成柳，是『残花败柳』之相，也确实如此。但诸位瞧瞧，这『茆』字却也是『萍』字头、『节』字尾…”她手中笔故意将“茆”字的“ㄗ”大大圈起。

“末笔与『节』相同，从『节』而终，这意指着茆儿姑娘与木家公子原非青梅竹马，是『萍水相逢』，但她自识得木公子后，便『自此守节』，虽出身青楼，嫁作人妇，定能从一而终，谨守贞节。倘若错过这个媳妇儿，可是你木家天大的损失，木公子可知晓？”她侧颜问着呆立一旁、兀自发怔的木家公子，后者双肩一震，顿时明白她有意相帮，不面喜，点头如捣蒜。

“是、是，姑娘说得极是。”辛守余掩袖笑出声来，略略颔首“你问也不问理由，直盼着娶茆儿姑娘入门，瞧来，你待她亦是真心诚意。”这书呆子呵，也不懂得配合她一下下，话要有问有答，如唱双簧，这点也不懂吗？

“为什么？”忽地，低沉嗓音过四周窃窃私语所聚成的嗡嗡杂响，好清楚地问:“木家公子一表人才，偏不能娶别家姑娘吗？”辛守余回眸一瞥，便见年宗腾双臂抱在前，黝瞳中迅雷不及掩耳地闪过捉人的辉芒，似是晓得她心中计较，要来与她串连一块儿。

模糊的，她耳边竟有个声音悄悄轻喃: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哪…

他知你，你亦明其意，眼波才动被人猜，真是灵犀相通…

方寸如小鹿撞，辛守余双颊烧着，费了些气力才捺住思绪。

此时，木家大娘终于在儿子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听闻年宗腾这一问，亦如梦初醒，不服气地道:“是，为什么咱们家鑫儿没了她，就、就是天大损失？难道咱不信张半仙，要来信你这小姑娘不成？”鹅蛋脸清雅沉静，辛守余缓缓一笑“大娘稍安勿躁，这测字之术我也随名师学过几年，所谓『师傅引进门，修行在个人』，相术、卦测这一行本不论年岁，重在天资，我虽较这位张半仙小上许多，但自觉颇得名家真传，您且听听，有个比较不也周全些？”她不曾如此外显，语气与姿态虽甚恭谦，话意却十足自信，今这一“战”她是护定那对苦命有情人了。年宗腾丰暗噙着自个儿才懂的笑弧，注视着她不同寻常的姿采。

木家大娘撇撇嘴，终没嚅出声音，辛守余继而轻语:“茆儿姑娘既能守节，大娘就毋须担忧她会不会红杏出墙，若说捻花惹草，那更教人不以为然。她是女子，在测字术中，女子暗指『花』，她自己已是一朵花，又要如何去捻花？难不成茆儿姑娘喜的是女子吗？这说不过去。”这话惹得众人发笑。

她抿，有意无意地瞥了眼张半仙，后者老脸微青，八字加山羊胡全暗暗颤动，应是气得不轻，却还故作姿态。

年宗腾亦随着大伙儿笑开，抓抓耳朵，好配合地问:“可在我瞧来，木家不让这位茆儿姑娘进门，也没其它损失啊！她能守节，咱们武汉的待嫁姑娘有谁不能？”

“是呀是呀…”众人又把目光移向辛守余。

方寸涌出热，她凝望他，有股奇异的味静缓地发酵，将一开始的惊慌、排拒、惘，悄然无声地挤出心房外。

为何这男人有如此能耐？

是因为她信任他、敬服他，有他相伴，心已稳若泰山吗？除此以外，还有些什么…她若有所思，雾眸似梦，然后，明白了一件事儿！

原来，她真喜他。

不知不觉间，心里已有了他的影儿，她真是喜他的…

怎会在这时分有了这番醒悟？说来就来，让人措手不及，搅了她的心神，实在太不应该呵…“怎么？哑口无言了？”年宗腾健臂再度好整以暇地抱在前，虽轻松扬，却对她的迟滞和晕红的小脸到纳闷。

辛守余倏地回过神来，心底悄叹，对着自个儿苦笑。

她先是深了口气，斯文秀气地环顾围观人群，最后，眸光温柔似水地投向那魁梧黑汉“不是哑口无言，是这桩姻缘好处太多说不尽。”她轻持笔，在白纸上边写字，边说明:『茆』字『艹』为始，正为『花』之首，意指木家公子合该娶进美娇娘，茆儿姑娘姿容美丽，冠群芳，恰合此意。再者，『艹』亦是『艺』之头，暗指木公子这媳妇儿除容貌绝美外，更怀有长才，靠着这门『艺』，定能兴旺夫家，因『艹』字也为『荫』之初，她定能为夫家开枝散叶，庇荫家道。”说着，鹅蛋脸容略抬，瞄向木家大娘与公子，清浅一笑:“这『艹』字由木公子写出，要测姻缘，当真再好不过。诸位瞧，这『木』加『茆』成了什么？”她从容地在纸上的“茆”字左侧加了“木”边。

听她如此一问，男女老少更是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直瞅。

“不就是柳树上还长草吗？”一名扛着糖葫芦竹把子的小少年冲口而出，跟着皱了皱鼻头“可咱们中国文字里，有这个字吗？”辛守余仍是笑着“这小哥问得好，此字在古书中原是有的，这柳上长草的字原读作『茂』，指的是茂盛、繁荣之意，咱们常说『青青杨柳』、『柳条垂青』，青出于蓝更胜蓝，现下柳树是青，草亦是青，那是『青上加青』，木公子与茆儿姑娘若能成婚配对，定能好事成双，转祸为福，使家业兴旺，为家中长辈添福添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