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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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林凤冲不温不火地说,“凝同学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催眠专家。”

“催眠?”沙俪不屑地一笑,“那你现在就开始治疗吗?对不起啊,我们这里条件简陋,可没有催眠椅让人躺。”对于她的讥讽,凝毫不在意。她拖来一张圆椅,坐到思缈身前,左右看了看,从头拿起一薄被,覆在思缈光着的脚丫上,然后卷成一个团,思缈觉得很暖和,脚还往里面蜷了蜷。凝甜甜地一笑,望着她的眼睛说:“思缈姐姐,我叫新觉罗·凝,是中国警官大学的学生,所以也是你的小师妹了。我知道你现在正被一些事情困扰着,回忆不起来,那种觉就像…就像开车上了西直门桥,发现走错了,可是怎么也绕不回去,越来越焦急。现在,你先把车停在应急车道,放松一下,由我来掌握方向盘,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回忆来时的路程,咱们一起下桥,好不好?”思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呆呆地看着她。

“那我就当你答应啦。”凝接着说,“我现在先要找到你失忆的起始点,这就好像电脑坏了,需要一键还原时,要先设置还原点一样。下面,我来说几个词,你凭觉回忆一下这几个词和它代表的意义,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楚天瑛等人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凝停顿了片刻,清晰地说出了第一个词,“犯罪现场。”思缈眨了眨眼睛。

德蒙·洛卡德。”思缈的神情顿时充了神往。

德蒙·洛卡德,法国人,刑事鉴识科学的鼻祖。他创建了里昂大学刑事鉴证研究所,并在1920年提出了“只要罪犯出现在犯罪现场,总会留下一些痕迹,并带走一些证据”的罪案调查原则——也就是“洛卡德法则”被后世的无数刑事鉴识专家奉为圭臬。

“神户。”刘思缈眉头一紧,目光黯淡了下来。

“吉列。”刘思缈受过伤的左手手腕看似不经意地一蜷,又慢慢地放松。

“健一公司。”刘思缈表情无变化。

“湖畔楼。”思缈一怔,但是再没有其他反应。

凝看着她,大约沉默了半分钟,然后缓缓地说出了最后一个词——“林香茗。”起初,刘思缈双眸里泛起了雾,雾很浓,散不去,散不去…不知不觉就凝结成了泪花,在两只眼眶里亮汪汪的。

楚天瑛扭过了头。

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在狐领子乡派出所亲自审讯幸存者时,第一眼看到思缈,他震惊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天啊!你真的是思缈?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成为特大凶杀案的犯罪嫌疑人?你怎么会浑身是血地站在荒原上?!

当李阔海让一名警察给刘思缈戴上手铐时,楚天瑛愤怒得差点挥起了拳头。你们统统给我滚!谁也不许碰她一下!

他像一座山一样矗立在瑟瑟发抖的思缈面前。李阔海以为他疯了,赶紧给王副厅长打电话,愣是把王副厅长叫了回来。楚天瑛一番语无伦次之后,王副厅长终于明白,楚天瑛要求借调刘思缈协助侦破,成了全世界最最匪夷所思的提议——为了捕鼠而借猫,谁知猫就在鼠里!

全国顶级刑事鉴识专家,竟成了密室谋杀案的犯罪嫌疑人,而且,还失去了记忆。

立刻封锁消息,除了楚天瑛和王副厅长,谁也不知道刘思缈的真实身份,他们紧急调来省武警总队的直升机,陪同思缈一起回到北京。

才下飞机,一辆警车就直接将思缈送到了这里。

从再看到思缈的那一刻起,楚天瑛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尽一切办法侦破此案,给她洗清冤屈。但是案子太大了,他可以借助的力量却并不多:“溪香舍”和“九十九”远在江南和重庆,“课一组”他连大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四大里面仅剩下“名茗馆”了,当他打听到馆主新觉罗·凝在催眠术上造诣极高时,高兴极了。在警官大学培训时他就知道,催眠术对唤起记忆有着独特的作用——这也正是他亲自登门,去名茗馆请凝出山的原因。

他坚信,只要思缈想起那天晚上在湖畔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就可以刃而解。

他有过小小的幻想:也许,他的拯救会让思缈动…不不不,有目的的,对思缈、对他自己都是一种亵渎!他宁愿默默付出一切而不求回报,但是…但是残存一点小小的奢望,不可以吗?不可能吗?

现在,他知道,不可能了。

即便那个寒风咆哮的草原之夜将思缈的记忆冻僵,“林香茗”三个字依然如甘,让她在顷刻间融化那么多…

这时,凝站起身,说:“从思缈姐姐对词汇的情反应来看,她失忆的起始点还是在去湖畔楼之前。让她先休息一会儿,咱们去商量一下她康复的具体方案吧。”林凤冲点点头,掏出门卡,在门内侧的刷卡机上一刷,接着沙俪掏出她的门卡,再一刷,黄灯和绿灯同时亮起,咔嗒一声,门开了。

众人跟随着沙俪,来到位于三层东头的总控制室。与简陋的病房相比,这里是另一番天地:玻璃幕墙隔开几个工作间,工作人员正在整洁的办公平台上忙碌着,整整一面晶显示墙上,每个病房的情况都由摄像头传输到相对应的屏幕上,每个时段都有两名值班人员监视着。

“毕竟都是涉及重大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这样严密监控,是为了保证及时发现他们的逃跑或自残行为。刚才你们也看到了,所有病房都是双门,必须由两个执卡人同时刷卡,门才能打开。”沙俪解释道。

“上面特别命令在思缈病房门口加了二十四小时双岗——就是那两名武警,既是为了监视,也是为了保护她。这两天一直是我和沙医生执有双卡,就连吃饭喝水也要我俩一起才能给她送进病房。现在好了,奉许局长的命令,我就把这个责任移给凝同学了。”林凤冲一边说一边将门卡递给凝。

凝看了一眼晶显示墙最中央的那个屏幕:思缈还坐在铁上,望着窗外,脚上裹着自己给她包好的小薄被…摄像头安置得很好,整个病房一览无余。凝轻轻地叹了口气,双手接过那张门卡。

“那…我们是不是不能见到思缈了?”郭小芬有点焦急。

凝安她道:“小郭姐姐,我和沙医生的工作是恢复思缈姐姐的记忆,一旦有了什么进展,肯定会马上通知局里。在此期间,如果您要想来看望她,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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