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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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一到上,就两个两个互相箍着来抵抗这种来自田园的宁静而且深沉的瞌睡的侵袭。但是驮马乐独自一人躺在黑的小屋子里而又不大惯于空着臂膊睡觉,所以这时候竟到受着一种空虚难堪的侵袭。她正在上辗转不休,无法入睡,忽然听见了她脑袋旁边的隔板后面有一阵像是孩子哭泣的轻微呜咽之声。她吃惊了,轻轻儿叫着,于是有一道断断续续的小声音答应她。这正是那个素来和母亲同睡的小女孩子,这时候在小木阁儿里面到很害怕。

心花怒发了,悄悄地从上爬起来免得惊动了谁,再走去找那个孩子了。她引着她到自己的热烘烘的上来,抱着她靠在自己的前吻着,体贴入微地保护她,用种种夸大表情的抚裹住她,随后,自己宁静了,便也睡得着了。末了直到天明,这个预备领圣体的女信徒,始终把自己的脑袋紧贴在这个女的赤的脯上面。

一到5点钟。《早祷曲》的钟声从礼拜堂的小钟塔上连续地响着,惊醒了这些素来只能用睡到午前来补偿夜间疲乏的贵妇人。镇里的乡下人已经都起来了。当地的妇女们都挨家挨户忙着,活跃地谈着,小心谨慎地捧着好些浆得硬的像是纸板般的麻纱短裙,或者好些非常长的蜡烛——烛的上箍着一个金线苏的绸结子,并且在抓手的地方刻着一圈花纹来做标识。已经高高升起的太,照着整个蔚蓝的天空,而地平线附近却留着一层略带淡红的彩,像是一层被黎明之光冲淡的彩似的。许多群的母在各自的门前闲走;不断地有一只黑颈金的雄,抬起它的戴着朱冠的脑袋,拍着翅膀,并且风唱着它那种使得其他雄都跟着唱的嘹亮歌声。

好些车子从附近的村庄里来了,在各处的门口卸下了好些高大的诺曼第州的妇女们,她们身上都穿着深颜的裙子,前都搭着一幅用古式银质装饰品扣住的围巾。男子们呢,都有新的方襟大礼服上面或者后襟长尾已经走样的绿呢的古老晚礼服上面罩着蓝布罩衫。

到了驾车的牲口都牵到了马房里以后,沿着公路,排成了两行由式样不同年代不同的车子组成的行列,有乡村的四轮运货篷车,有运货敞车,两轮敞车,两轮客车,大型运人敞车,这些车子或者前部栽在地上,或者后部靠在地上而车辕仰着朝天。

细木匠的家里活动得像是一个蜂房了。那些贵妇人身上只穿着短衣和短裙,背上披着又稀又短的头发,那种看去像是由于使用而褪了颜受了磨折的头发,共同照顾那女孩子穿衣裳。

那女孩子立在桌上没有动弹,这时候,马丹正指挥她的“游击队伍”的种种动作。大家替她洗濯、替她梳头,替她戴,替她穿衣裳,后来,靠着重三复四的圆头小针替她端正了裙袍上的褶,替她扣紧那个过于宽大的身,替她配合装饰上的出众风度。随后到了这些事情结束了以后,大家教这个听人摆布者坐下来,一面叮嘱她再不要动一下,于是这一队兴奋的娘儿们赶忙跑去打扮自己了。

那座小小的礼拜堂重新又敲起钟来了。它那口破钟的脆弱的叮咚声音升上去就在天空中消失了。如同一阵过于没有气力的声音一般,迅速地淹没在漫无边际的碧空里。

那些应当去领圣体者都从各家的门里走出来,向着镇上那栋包括两所小学和镇长办公处的公有建筑物走过去,这建筑物坐落在本镇的尽头,而“上帝之家”则在另一个方向的头儿上。

那些亲族,穿上了过节的衣裳,着一种笨头笨脑的神情和那些对于终弯着做工的身体不相习惯的动作,跟在他们的孩子们的后面走,女孩子们隐没在一阵酪花似的透明薄纱的云雾中间,而男孩子们打扮得像是咖啡馆里的侍应生的雏形一般,头涂着刷亮的头油,叉着两条腿儿走路,使自己身上黑呢子不至于脏。

对于一个家庭那真是一种荣幸了,遇着一大群的戚族从远处跑了来,围着自己的孩子:所以细木匠完全胜利了。戴家的部队由女掌柜领着来追随康司丹丝;并且,她的父亲被姑母挽着臂膊,她母亲陪着拉翡儿,飞尔南荻陪着乐,“两条唧筒”并在一处,这队伍如同一群身着军用大礼服的参谋人员堂堂皇皇地展开在镇上,这影响真像闪电一般来得又惊人又迅速。

走进了小学里,女孩子们都聚在女修道士的尖角形的头巾下面,男孩子们的领导人是小学校长,是一个健美的汉子;末了,全体在唱着《诗篇》的声之中出发了。

男孩子们领头,在两行卸下了牲口的车子之间引伸了他们的双行行列;女孩子们在同样的秩序之下跟在后边;而所有的居民由于表示敬意,都对这几位由城里来的贵妇人让出了空儿,所以她们紧接在女孩子们的后面也一样排成了双行,延长了宗教游行的行列。3个在左边,3个在右边,亮出了她们那些俨然一簇烟火似的耀眼的打扮。

她们走进礼拜堂的情形真教观众发狂了。大众都忙起来,转过身躯,挤向前来看。并且那些女信徒都被这些衣裳比唱诗班的祭服还要花花绿绿的贵妇人的气象吓昏了,几乎高声谈起话来。镇长让出了他那条长凳,紧靠着唱诗台右边的第一条,于是马丹同着她的弟妇,飞尔南荻以及拉翡儿都坐下来。驮马乐和“两条唧筒”由细木匠陪着坐在第二条长凳上。

礼拜堂的唱诗台了跪下来的孩子们,女孩子在一边,男孩子在另一边,那些擎在他们手里的蜡烛像是无数东歪西倒的长矛。

在唱诗台上的乐谱架子跟前,3个立着的男子高声唱着。他们无穷尽地延长着拉丁文的那些嘹亮的缀音,唱到了“阿门”这名词的时候,更用一阵漫无归宿的“阿——阿”音,一阵由蛇形木箫发出来的单调而漫无归宿的“阿——阿”音,使“阿门”这名词的声延续不绝。一个孩子的尖声音开始答唱了。后来,一个坐在唱诗台边的座位上,头戴方形四角帽子的神父,不时立起身来口吃地说几句话又重新坐下来,这时候,那3个唱诗者睁大了眼睛对着一本大书来答唱了,这本大书是礼拜堂里常用的《罗马调》,现在就摊在唱诗者的眼前,下面用一只顶在活轴上的木雕的展翅老鹰托着。

随后是一阵沉寂的气象。全部参加的人在一个动作之下都跪下来了,主坛的神父临坛了,这是个年老而令人敬服的人,头白发,向着自己左手举着的圣杯俯着脑袋。在他前面开道的是两个身着红袍的陪祭相公,而追随的,是一群排在唱诗台两侧的足踏制皮鞋的唱诗者。

一只小钟在这十分沉寂的气象之中叮叮当当响起来了。课开始了。那位神父从容不迫地在金质的圣体龛子前面逡巡,跪下无数回,用他衰弱的声音,用他的因为年老而发抖的衰弱声音,唱着顶备祷告的颂歌。到了他停住的时候,那些唱诗者跟着蛇形木箫立刻一下子齐声高唱起来,而许多男子也在台下开始唱着,不过声音没有那么强烈,比较柔和些儿,如同参加礼节的人应有的唱歌态度。

突然,希腊文赞美短歌,从所有的肺部气力和虔诚念头挤出来飞向天空了。许多灰尘点儿和许多被白蚁蛀出的木头屑儿,竟从那阵被呼号的爆发所动摇的古老穹顶上落下来。在屋顶石板上的太把这座小小的礼拜堂变成了一座闷炉;并且一阵大的动,一阵使人忧戚的静候,种种难以形容的神秘境界的接近,紧束着孩子们的心,紧着他们的母亲的嗓子。

那位早已坐了好一会的神父,重新向着祭坛走上去,光着银发蓬松的脑袋,带着好些抖抖擞擞的手势,他接近于神道了。

现在,他转过脸儿来对着信徒们了,后来,伸起了双手对着他们先用拉丁文后用法文说道:“祷告吧,兄弟们,祷告吧,兄弟们。”他们全来祷告了。这位年老的神父现在低声在吐吐念着那些神秘而崇高的语句;那口小钟不住地叮当叮当了;俯伏的群众一齐高呼上帝了;孩子们因为一种过度的苦闷而头晕了。

正是这时候,乐双手抱着额头,忽然想到她的母亲,她村子里的礼拜堂,她的第一次领圣体。她自以为回到了那一天了,当年她是那样矮小,整个儿包在自己的雪白的裙袍里,所以现在她因此哭起来。开始,她缓缓地哭着:眼泪慢慢地从眼眶里出来,随后,想起从前的事,她的慨扩大了,终于,脖子大了,脯颤动了,她呜咽起来了。她出了手帕,擦着眼睛,掩着鼻子和嘴教自己不至于号啕出来:然而这竟是徒劳的;一阵干从她的喉管里出来了,接着另外又来了两声深沉得使人肝肠破裂的叹息来答复她;因为那两个伏在她左右两侧的,绮思和佛洛娜,都受着了同样遥远的回忆的束缚,也带着泉涌一般的热泪噎。

不过正像眼泪都是有传染的,马丹也不久就到自己的眼眶儿了,后来,她侧过头来看她的弟妇,她发现她那条凳上的人也正都哭着。

神父生产了“圣体”了。孩子们由于动了热烈的信心都在地上匍匐,已经都失去知觉了;并且,在唱诗台下,这儿那儿,一个为人者,一个为人母者,一个为人姊者,受了这类伤心的慨的异样同情心的拘束,又因为这些跪着的贵妇人的发抖和打噎使她受到了动摇,也浸了她的印花方格子手帕,她并且用左手使劲住了那颗正在急跳的心。

如同一点火星在枯草场中扔下了火种似地,乐和她的同伴们的眼泪在一瞬之间引动了整个儿礼拜堂。男的,女的,老的,穿着新罩衫的少的,全都迅速地哭起来了,并且以为他们的头顶上像是飞翔着什么超于人类的东西,一种正在扩散的灵魂,一种无从目睹而又万能的生命造成的不可思议的影响。

这时候,在台下的合唱队里,清脆地轻轻响了一声:那位女修道士敲着手里那本书,发出了领圣体的信号;于是因为一种来自天上的动力而发抖的孩子们,都走到了圣几跟前了。

全体一条线似地跪下了。那位老神父握着那只镀金的银质圣杯,走过他们前面,两指夹着供弥撒的圣面包片儿送给孩子们,——这面包片儿就是基督的体,人世间的救援。他们带着颤抖的动作,神经质的表情,灰白的脸,紧闭的眼睛,张开嘴来接受;而那幅在他们下巴底下铺开的长布单子,颤动得像是一点儿着的水。

忽然,在唱诗台下,奔着一种发痴的现象,一种落入颠狂的集团的动现象,一阵忍着呼号的呜咽的暴风雨。这如同一阵使得成林的树木折的狂风破空而过一样;后来神父立着不动,手里夹着一片圣面包,自身因为动而无力了,心里想着:“这是上帝,这是上帝降到我们的道伴中间表现他的降临,从我的声音降到他这些跪下了的‘老百姓’身上。”末了,他在一种向着天空奋发的中间,口吃地念了许多呓语样的祈祷文,无法找着适当的字眼,念了许多心灵上的祈祷文。

他用一种如此过度的信仰上的兴奋来结束领圣体的礼节,以至于‮腿双‬几乎立不起来,后来到了他自己饮过了他的主的血之后,他竟在一种梦一样的致谢动作中间萎顿不堪了。在他的背后,“老百姓”渐渐都宁静了。那些已经在雪白祭服的庄严气象之中立起来的唱诗者,重新又用一道不甚稳定而依然发抖的声音唱起来;后来蛇形木箫如同自身曾经哭过一般也像是在那里干

这时候,神父举起了双手,向他们发了停止唱诗的信号,那两行领圣体者都因为幸福无限神恍惚了,神父接着就在这两行人篱中间经过,一直走到唱诗台的栅栏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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