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珊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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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有位歌手来临冬城待了半年。他是个老人,花白头发,面容沧桑,但他歌唱骑士、英雄和美丽的‮女处‬。当他离开时,珊莎痛哭涕,恳求父亲收回成命。

“他把每首会唱的歌都至少表演过三遍了,”艾德大人耐心地跟女儿解释“我不能强迫人家留下来。你别哭,孩子,我答应你,会有别的歌手登门拜访的。”结果没有歌手来,教她足足等了一年多。其间,珊莎在圣堂里向七神祷告,在心树下对旧神祈求,祈求他们让那个老人回来,或者派来别的歌手,更年轻、更英俊。但诸神毫无回应,临冬城的厅堂始终空寂沉默。

那是小女孩的念头,愚蠢的念头,现下她是女人了,年方十三,已经有了月事。每个夜晚,她都在歌声中度过,而每个白天,她都祈求能得一方平静。

如果鹰巢城和别的城堡一样,那么只有老鼠与狱卒听得见死人的歌唱,地牢的黑墙将收所有呐喊与尖叫。然而天牢的四面墙空空如也,所以死人弹奏的每一个旋律都在巨人之上回。他唱的那些歌…血龙狂舞,美丽的琼琪和她的傻子,荒石城的简妮与龙芙莱亲王。他歌唱最残忍的背叛,歌唱最冷酷的谋杀,歌唱被吊死的叛徒和血淋淋的复仇。他歌唱悲痛与哀伤。

无论位于城堡何方,她都不能自歌声中逃避。歌声爬上迂回的高塔楼梯,与赤身体的她一起洗浴,黄昏时同她共进晚餐,甚至当她把窄窗紧紧关闭后,仍然不依不饶地钻进卧房。它绕在冰冷稀薄的空气中,却比空气本身更冰冷,令她颤抖不已。虽然自莱莎夫人坠落之后山上就没下过雪,可珊莎觉得夜里实在无法忍受了。

歌手的嗓音嘹亮而甜美,珊莎觉得他比从前任何时候都唱得更加圆润丰,因为其中含痛苦、恐惧与渴望。她不明白诸神为何将如此甜美的嗓音赐给这样的恶徒。若不是培提尔要罗索爵士随身保护,我在五指半岛就会被他玷污的,她提醒自己,况且当莱莎姨妈要杀我时,他曾用歌声来掩盖罪行。

然而这些想法丝毫不能平息歌声带来的冲击。

“求求您,”她恳求培提尔公爵“您就不能让他住口吗?”

“我对那个坏蛋作了保证,亲的,”培提尔·贝里席——赫伦堡公爵、三叉戟河总督、鹰巢城与艾林谷的守护者——自信笺间抬起头。莱莎夫人坠落后,他已经写了一百多封信,鸦巢的鸟儿成天来来去去。

“其实啊,与其听人哭,倒不如听唱歌嘛。”倒不如听唱歌,可,可是…“非得让他夜里也唱吗,大人?劳大人睡不着,他哭…”

“…为他母亲哭。有什么办法呢,我可怜的莱莎已经去世了。”培提尔耸耸肩“好啦,听不了几天歌了,奈斯特男爵明即将上山。”培提尔与姨妈成婚之后,珊莎会过奈斯特男爵一次。罗伊斯乃月门堡的守护者——此堡位于大山之下的要害,守卫着连接鹰巢城的石阶。当初,新婚夫妇回城后第十个邀请的便是他,并将他留在城中招待了整整一夜。奈斯特男爵在席间本没看珊莎几眼,但此刻听说他要上山,却令她倍恐惧。毕竟,男爵身为艾林谷的大总管,是琼恩·艾林和莱莎夫人最信任的封臣。

“他…您不会让他与马瑞里安对质的,是吧?”她的恐惧一定清楚明白地写在了脸上,于是培提尔搁笔道“恰恰相反,我坚持要他前来对质,”他比个手势,示意她坐在他身边“我们达成了协议,我和马瑞里安…总而言之呢,我可以让莫德表现得温柔些。不过若是我们的歌手令人失望,竟然唱出不协调的句子来,那么你,你和我只需指责他撒谎就是了。想想看,高贵的奈斯特大人会相信谁呢?”

“相信我们?”珊莎希望自己能够相信。

“那当然,听我们撒谎对他有好处。”书房温暖,炉火噼啪,珊莎还是不住发抖“是,是的,可…可万一…”

“万一奈斯特大人把荣誉放得比好处更高,”培提尔伸手环住她“万一他想要的是真相,万一他想为被谋杀的主人讨取公道,”他笑了“我了解奈斯特大人,亲的,我怎么可能允许他伤害我的乖女儿呢?”我不是你女儿,她心想,我是珊莎·史塔克,艾德公爵与凯特琳夫人的女儿,临冬城的血脉。可她不敢说,若非培提尔·贝里席出手相救,此刻摔下六百尺冰冷长天,砸在下面岩崖上的,就是她,不是莱莎·艾林了。他真果断,珊莎希望自己能有培提尔的勇气,因为她只想爬回铺,缩进毯子下面,睡啊,睡啊——自从惨案发生后,她连一晚都没睡过。

“您就不能告诉奈斯特大人我身体不舒服…所以…”

“他要听你亲口陈述莱莎去世的经过。”

“大人,万一…万一马瑞里安说出真相…”

“哦,你的意思是,万一他撒谎?”

“撒谎?对,对…万一他撒谎,结果讲出来的故事与我的陈述大相径庭,然后奈斯特大人看着我的眼睛,发觉我有多害怕…”

“一点点害怕有助于烘托气氛,阿莲,你目睹的是一桩令人发指的罪行,你的恐惧能够打动奈斯特。”培提尔施施然望进她的眼睛,好似浑不在意“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眼睛,诚恳、纯真的眼睛,蓝得像光照耀的大海。再过几年,许多男人都会被这双眼睛给倒的。”珊莎不知该怎么说。

“你只需把你对劳大人讲的故事再对奈斯特大人重复一遍就是了。”培提尔续道。

是病恹恹的小孩子,她心想,而奈斯特男爵为强横多谋的一方诸侯,决不比时时需要呵护的劳

“谎言有时候是正当的。”培提尔向她保证。

珊莎想了想“当我俩对劳大人撒谎时,那个谎言拯救了他。”

“那个谎言也将拯救我们,否则你我就只有从莱莎出去的那个门离开鹰巢城了。”培提尔重新提起笔“我们用谎言和青亭岛的金葡萄酒招待他,他会意地喝下去,并要求更多,事情就是这样。”他正在用谎言招待我,珊莎意识到。不过这都是些安人的谎言,她能体会到其中的善意。善意的谎言算是谎言吗?如果她能相信就好了。

姨妈临死前说的话至今仍令她极为苦恼。

“都是些疯言疯语,”培提尔评价“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夫人当时已经神志错。”她尽力朝这个方向去想。没错,我只不过是在搭建雪城堡,她却要把我推出月门。是培提尔救了我,他我母亲,也

我?有什么可怀疑的呢?毕竟,他冒着极大风险拯救了她。

的是阿莲,他的女儿,一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低语,可我是珊莎啊…很多时候,她觉得峡谷守护者本人也是个双面人。一方面,他是培提尔公爵,她的保护者,和蔼、温柔而风趣…另一方面,他又是小指头,那个君临的廷臣,总出狡猾的微笑,一边轻捻胡子,一边在瑟曦太后耳边低语——那个小指头可不是她的朋友。当小乔欺负她时,小恶魔出手拯救,小指头不闻不问;当暴民要强暴她时,带她回去的是猎狗,小指头不见踪影;即便当兰尼斯特家强迫她嫁给提利昂时,给她安的也是勇武的加兰爵士。小指头,他从未为她动过一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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