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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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得，怎么会不认得？眼前的人，即使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认出。

衣袖下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指尖狠狠地陷进了里。

“刘大人…”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七年不见，他发了福，额头已经开始有皱纹显现，老态了很多。

“我就知道是你。柔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会当了花影的…”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只是探手想要拉水君柔的手，没有想到却被她闪开。

没有料到她会躲开自己，刘守明尴尬地笑了笑，讪讪地收回手。

“我当了什么，与你何关？”水君柔讥诮地反驳她。

将她的反问当成了默认，见她秀发绾起，已作妇人装扮，刘守明对展玄鹰的话更信了几分。又听到她对自己反相讥，本不将他放在眼里，忍不住出言道:“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自，好歹你也出生书香门第，令尊令慈也是地方上有些名望的人…”

“刘大人…”水君柔冷冷地打断他的话“他们已经死了，你忘记了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如同从冰窖中走出来，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连目光，也化为两道冰柱，直直地向刘守明。

刘守明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嗫嚅着说:“天灾人祸，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天灾人祸，是无法避免。”水君柔仰头，觉得光有些刺眼。

“是呀，是呀。”听她这样说，刘守明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又试探地发话“你现在无依无靠，不如随我回去，好歹有个照应。”七年的时间，她是越发美丽，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小丫头，多了成婉约的气质，令他移不开目光。

“照应？”水君柔轻笑，低垂下眼帘“刘大人打算如何照应我？”刘守明大喜，连忙开口:“若是你愿意，我可以马上履行婚约，娶你过门。”这句话，如果他在七年前说，她可能会动，可能会马上答应。可惜，现在对他说的这句话，她的心中，只有深深的厌恶。

“刘大人说笑了，我记得当年，你清清楚楚地告诉过我，‘凡府州县亲民官任内，娶部民女为妾者，杖八十。’”水君柔一字一顿地说着“你说律法规定官民不婚，你本就无法娶我！”

“这、这…”冷汗从刘守明的额际缓缓下，他没有想到七年的时间，居然可以让温婉的水君柔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我还记得，我带着君皓千里迢迢地来找你，你说过，我水君柔已经明珠蒙尘、清白不再，你将退婚书扔在我面前的情景，我还记得，难道刘大人你不记得了吗？”不让他有辩解的机会，水君柔步步紧。

“我、我…”他怎么会不记得，当年高中榜首，进士及第，恩师要将自己千金许配下嫁，大好前途摆在他的面前，小家碧玉的水君柔，哪里会被他再放在眼中？

“你我婚约，在你为官之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早就定下了名分，哪里有什么官不官的借口？我一个弱女子，艰辛跋涉，长途进京找你，得到的却是你毁婚的翻脸无情。更可笑的是，君皓居然成了我红杏出墙的证据。七年来，你对我们不闻不问，你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你要照顾我，要娶我？”长久憋在中的怨气终于吐出，水君柔对着面前的人连连发问，得他退无可退，狼狈不堪。

“好歹我是水伯父亲自敲定的人选，你我当年也常在紫竹林品茗煮酒，不看水伯父的面子，也要念念旧情吧？”眼见水君柔本不吃他的一套，刘守明厚着脸皮开始提起往事，希望能够打动她的心。

旧情？水君柔瞪着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卑鄙无“刘大人，亏你还记得旧情啊。”手心的疼痛，手肘的疼痛，还有此刻心头的疼痛，一起火烧火燎起来“若是你真的顾念我爹对你的知遇之恩，你又怎么可能为了那一纸婚书，而狠心杀掉我水家十六口人命！”她的话，如晴天霹雳，震得刘守明站立不稳。他脸发白，伸出颤巍巍的手指向水君柔“你，你不要胡说！”

“我胡说？”水君柔忽然笑起来“刘守明，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连离开你的府邸？是因为我亲耳听见你在和害我全家的人密谈，是因为我亲耳听见了你在说他办事不利！你是在怪她，没有杀掉我和君皓！没有杀掉我们水家仅存的血脉！”水君柔的笑声在他耳边刺耳地回着，刘守明捂住耳朵，跪倒在地，大声地喊道:“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要他们烧掉婚书，没有要他们杀人！”水君柔的表情木然，盯着蜷缩在一旁的刘守明，慢慢地开口:“你没有指使，他们却做了，你今说要娶我，也是因为你听说我是万花阁阁主的侍妾。你知道现在三阁主是穆王府的少王妃，你想要利用阁主，你想要利用我，摆两年前因为乔延寿获罪而被牵连贬职的命运，重新爬上高位而已。七品监察御史？哪里足得了你！”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令刘守明觉得如芒刺背。

“刘大人…”水君柔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太看得起水君柔了，我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我不认识你，也请你不要再叫我‘柔妹’，你口中的柔妹，早在七年前就被你害死了。你这样叫我，只会让我恶心而已。”以往的一味因恐惧而躲避他，原来现在才发现，做贼心虚的人，原来真的不堪一击。直了背，她昂首，越过刘守明，走到门前，想要拉开门闩。

冷不防的，却有一双手，由后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惊骇，慌中回头，看见的是刘守明狰狞的脸。她伸手，扯下了他的纶巾，他的头发披散开来，配合他狂热的眼神，如同一个疯子，她拼命地拉他的手，捶他的，却撼动不了他半分，脖子生疼得厉害，空气逐渐稀薄，她的呼，开始变得异常艰难。

“我要你死，要你死！”刘守明的狂叫声在她耳边回旋，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她的脚离了地面，挣扎最后变成了无用。她的动作越来越慢，只能徒劳地捶打他的臂膀。

她要死了，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死了…

她糊糊地想着，眼前逐一闪现过爹娘的笑脸、君皓的模样，还有花影的目光…

“明之后，我们就回万花阁。”花影的话从远处模模糊糊地传来，她勉强举起手，想要抓出些什么，最终却软软地垂下…

绑主…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刚好不好砸在刘守明的头上。只听见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向前倒在水君柔的身上。

颈项间的力忽然减轻，水君柔无力地瘫坐在地，不断地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她推开刘守明，见他软软地向后倒去，脑袋上汩汩地冒着鲜血，旁边还有一块很大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