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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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超涼的空調，她卷着病牀薄被，暈沉沉的腦袋瓜雖然還揪痛着，疲憊的身軀卻帶着她跌入飄忽安寧的世界。

老天，能好好睡個覺，是好幸福的一件事呢！

直到某個悉卻久違的嗓音驚醒了她。

凌飛揚微微睜開眼，發呆五秒，一頓好眠，頭也不痛了，也沒有時空錯亂的問題，她明白自己人在醫院，抬起手腕，現在時間剛過四點半。

一切都再正常不過，只是她完全不明白，為何離異三個月的前夫會坐在她牀邊？

農曆七月遭受如此驚嚇，很晦氣好嗎?！

見她清醒，應騂東收起手機。

凌飛揚瞪着天花板，這悶氣生得莫名其妙，一覺好眠她應該神清氣，為什麼第一眼就看見討厭的人?！

中暑已經夠慘了，先是前小泵莫名其妙送她進醫院，沒想到連礙眼的前夫都不知打哪兒蹦出來，應家人像雨後筍一個一個冒出頭來，是不是等一下前任婆婆也要出場晃一晃？

夠啦！

“吵到你了？”

“這位先生，您坐錯位子了。”這話的意思等於請有多遠滾多遠，有耳朵的人都聽得懂！

“你沒睡飽？”哎呀，當她起牀氣不成？她忍不住轉頭瞪人。

“哼，我睡很飽，只是不習慣醒來的第一眼就看見討厭的人。”應騂東沒説話，只是看着眼前的女人，神情平靜。

她沒變，一如三個月前毅然離去時的模樣，美麗自信，活力十足，依然是好惡分明，用力喜歡她所喜歡的，也用力討厭她所厭惡的。

那雙怨懟的眼神同樣沒變，在那十一個月的婚姻關係中，他見識她的眼神由起初的平和、好奇甚至熱情，轉變得只剩憤怒和荒蕪。

“小妍會很開心你恢復活力。”凌飛揚冷哼。如果問，前次的婚姻，她有沒有遺憾？硬要説也只有應騂東低沈又很的嗓音了，噢，那簡直可以媲美廣播人的美聲，之前好幾次“期待幸福”有大型活動，她都好想找他錄一段開場白，鐵定會有很好的效果，只可惜…

呼，她只遺憾沒有實現錄開場白的願望，其他的沒了！她心眼小，巴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到這個男人，應騂東只會讓她回想起那不滿一年的婚姻生活，她所承受的壓力和孤寂。

她不想再見到他，完全不想。

“你怎麼會在這裏？”一掃幾秒前的冷漠不理人，她咄咄人問。

“小妍通知我的。”

“小妍沒必要通知你。”

“你在台中沒有緊急聯絡人。”

“我很好，不需要緊急聯絡人。”應騂東看着她，眯起眼。

“昏不醒叫『很好』？”

“我在睡覺，不是昏，應醫生必須更準確判斷病人的病因！”或者該説，是應騂妍故意提供錯誤情報，那純情小女孩一直作着大哥大嫂情複合的白夢。

凌飛揚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一樣面無表情，一樣疏遠，她一樣很想拿把槌子往他頭上敲下去，看他會不會哀哀叫，看他有沒有痛覺。

她也想借支聽診器，聽聽他有沒有心跳聲，是人類還是機器人？她的人生如此開朗歡樂，卻遇上一個足以讓她炸崩潰的面癱男？

“況且，就算我真的需要緊急聯絡人，也絕對不會是你。”凌飛揚勇敢表明自己的立場後，沒費心等面癱男的反應。

他能有什麼反應?！婚都離了，恢復自由之身的男人會有什麼反應?！

這就是不公平的地方，男人離婚，價值不變，黃金單身漢還是黃金單身漢；女人就不同了，離了婚的女人就像過街老鼠，要承受外界質疑的眼光，所以她只能跑來台中主持聯誼會，被曬到中暑不説，居然還和討厭的人不期而遇！

她在抱怨嗎？

對，她就是在抱怨！

炸的凌飛揚按了一旁的呼叫鈴。

她要拆點滴，她要回市民廣場，就當這個不期而遇是自己睡太飽，作惡夢！

男人沒説話，只是看着前生氣地嚷着要離開，應騂妍則閃得遠遠的不敢過來。

她和醫護人員清楚説明自己的狀況以及她必須回去主持十分重要的晚會，現場沒有她會死。

口條清晰一直是她最大的優點，她只會對他躁，對外人完全是遊刃有餘。

醫護人員被她説服了，拆下她的點滴，代要用坐姿休息幾分鐘才能下牀，她本聽不進去，急着下牀。

“離開”已是她腦袋裏唯一的想法，她很衝動，壓兒沒顧慮自己的體力能不能配合她的急子，也沒想到情緒太動會不會造成體力的負擔，只想快快離開，一意孤行的結果就是才跳下牀，雙膝發軟毫不意外地跌進男人等待的懷抱裏。

“王八蛋！”她罵髒話，更生氣了，急着掙。

嬌小的她伏在他身上，長髮披散在他前，兩人的距離回到過去，悉的馨香竄進鼻息，男人眼裏閃過蒼黑幽深的光芒，扶在她上的大手不收緊。

她受到他肌的熱度，她想到那十一個月的婚姻關係裏，兩人沒多少機會的共枕而眠，他總愛把她當抱枕摟着睡，這樣的熱度，這樣悉的陽剛氣息，她咬牙，推人。

“放開我！”凌飛揚真想咬舌自盡，這太丟臉了！

她用力推開他，看也不看轉身離開，不管腳步凌亂，不管呼紊亂，哪怕是盈在眼眶裏的眼淚，她也不要管！

她大步走出户外，讓她中暑頭痛的罪魁禍首——太陽公公無畏黃昏將至，依然火力四高掛着。

但比起渾身發冷的不安，室外的高温顯得可愛許多。

手機響起，她瞄了眼來電顯示立即接了起來。

“小紅？我剛離開醫院要回現場了。”范姜紅一愣，以為飛揚沙啞的聲音是中暑的關係。

“身體還好嗎？我快到台中了，你啊，嚇壞我們大家了，你現在出院可以嗎？還是我開車去醫院接你，你先在醫院等我？”不，這裏她一分鐘也待不下去！

凌飛揚深深呼。

“中暑而已，在醫院睡幾個小時就沒事了，我搭計程車過去，我們現場見。”凌飛揚結束通話，舉手招車，自始至終，她都不曾回頭。

在急診室大門外的應騂東，他高大的身形頎長拔，背如松柏般立着，是那麼的坦然，那麼的氣勢凌人，但如果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僵硬的肩膀下負重着濃濃擔憂。

“大哥…大嫂沒事啦！呃…我打電話和你説的是誇大了些…”應騂妍縮在一旁唯唯諾諾，深怕大哥動怒，雖然她從來就不信大哥會對大嫂無動於衷，否則不會她一通電話過去，大哥立即由機場跋過來，原本今天大哥是要到本出差半個月的！而且一見到昏（呃，睡着…）的大嫂後，大哥甚至斷然取消出差計劃，但但但…但大哥的反應也太陰沈、太可怕了吧？兩個因為外界阻撓而分開的愛侶再重逢會是這樣的嗎？嗚嗚嗚，電影明明不是這樣演的啊…

“你回現場看着，有狀況馬上送她回醫院。”

“哦。”這下應騂妍哪敢提晚上要值班的事？唉，只好和同事調班了，也好啦，否則大嫂要是有個閃失，她的小命就不保啦！

“小妍，聽着，看好她。”

“哦。”應騂東望着前已經離開許久的方向，如深潭的黑眸閃過一抹難解的情緒。

他緩緩嘆息，沉重的壓力下也是深沈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