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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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麼,怎麼還跪經啊,你們兩個都還小,心意到了就行,萬不可因此傷了身子。”陳老夫人貌似語帶關切的説了起來。
季無憂知道陳老夫人不信,她也沒想讓陳老夫人相信。反正自己姐弟跪經是實打實的事實,王府中的下人全都出自內府,他們有眼睛看,也有嘴巴説,無憂深信自己的弟弟守孝三年,孝子之名必定揚於天下,到那時憑靖國公府怎麼説自己姐弟不孝都不會有人相信。現在的她已經在為三年之後佈局了。
“謝祖母關心,聖人有訓要苦其筋骨,何況跪經是為先父母祈福超度,再無辛苦可言,更不會為此傷了身子。”季無憂心裏已經很不耐煩和陳老夫人虛於委蛇,只是不好開口逐客落人話柄,只得不鹹不淡的輕聲應付着。
季無忌更加不耐煩,他本是個坐不住的子,如今能在這裏待上好一會兒已經到了極限,因此季無忌拽着季無憂的衣袖囔道:“姐姐,到練功時間了,嚴伯伯説了練功不可有一
懈怠的。”季無憂輕輕點頭,然後看向陳老夫人説道:“祖母恕罪,無忌已經拜在嚴伯伯門下,嚴伯伯給無忌制定了極嚴格的作息時間,無忌不能有一絲鬆懈,若一
不練,嚴伯伯必要重罰無忌的。”陳老夫人大驚,愕然道:“什麼?無忌這麼小就開始練功,他已經被封為郡王,何必還如何受罪?快快辭了師傅,在家好生享這太平富貴才是正經。”季無忌立刻橫眉怒目大聲道:“才不要,爹爹三歲習武,無忌要以爹爹為榜樣,將來做象爹爹一樣威武的大將軍!”陳老夫人皺眉搖頭道:“誒,忌哥兒,話不是這麼説,你已經是郡王爺了,你爹當年可比不得現在的你,他若不勤學苦練,就沒有一份好前程,你不一樣的。何苦非要受那份罪呢,聽祖母的,你只在家裏玩耍就行,好好兒過清閒
子不比什麼都強,若是因為在王府裏悶的慌,就跟祖母家去,讓你延雲弟弟陪你一起玩兒。”季無忌一聽這話臉兒漲的通紅,只看向季無憂委屈的叫道:“姐姐,無忌要做大將軍,不要做沒用的紈絝子弟。”季無憂輕撫弟弟的背,鄭重點頭道:“無忌有大志向,姐姐一定支持你,我們不做紈絝子弟。”安撫了弟弟,季無憂皺眉看向祖母,沉聲説道:“祖母之言恕無憂無忌不敢從命,我們姐弟身受皇上厚恩先父餘澤,當思盡忠報國,絕不敢做走雞鬥狗無事生非之徒。”陳老夫人被季無憂説的臉上着實掛不住,又因為清楚這裏不是她的靖國公府慈萱堂而不能發作,只氣的鐵青了臉,恨聲道:“好!好!老婆子一片好心你們全當是驢肝肺,既然你們姐弟如何容不得祖母,祖母這便走,不敢留在這裏礙了郡主王爺的眼。”季無憂自重生之後
情越發果決堅毅,她硬是一句軟話不説,只沉聲道:“恭送祖母。”陳老夫人氣的一拂袖,怒衝衝的向外大步走去。
季雲不得不站起來,向無憂姐弟做了個為難的表情,表示自己站在她們一邊,只是礙着孝道不能明着相助。
陳老夫人衝出數步後轉身看着季雲怒喝道:“
姐兒還不走,難道想賴在人家王府麼!”季
雲心中暗暗叫苦,不得趕緊跟了上去,這一回到王府來,她連一絲兒目的都沒有達成,真真白來一趟了。
季無憂帶人相送,剛走到第二重東側門,便有王府丫鬟引着一個嬤嬤匆匆追了過來,這嬤嬤是在靖國公府慈萱堂裏當差的,她一溜小跑跑至陳老夫人跟前,陳老夫人一見皺眉問道:“你來做甚?”那嬤嬤湊上前在陳老夫人耳邊低語幾句,陳老夫人神一凜,冷聲道:“知道了。”這嬤嬤正是季重慎得了那兩個監視王府發現寧嬤嬤的心腹回報後,立刻派出來向陳老夫人報訊的。
陳老夫人停下腳步,轉身沉沉看着季無憂,季無憂絲毫不懼,坦然的看回去。片刻之後陳老夫人忽然冷笑道:“好個憂姐兒!”季無憂則只淡淡道:“謝祖母誇獎。”其他的一個字都不多説。
將陳老夫人送出東側門,看着她上了車子走遠,季無憂方才帶着弟弟迴轉。季無忌氣鼓鼓的説道:“真煩人,她們跑來做什麼,我們都搬出來還不得安寧。”季無憂摸摸弟弟的頭輕聲道:“無忌,以後這種事情還會發生的,你只當是磨練自己的心,並不用在意。”季無忌似懂非懂,很聽話的點了點頭,姐姐説的總沒有錯,他認真記着就行。
季無憂見弟弟雖然點了頭,可小嘴兒仍然撅着,便笑着説道:“無忌,跟姐姐去見一個人,見了她姐姐保證你什麼不開心都沒有了。”季無忌驚喜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姐姐什麼時候騙過你?”季無憂學着弟弟的語氣説了起來,成功的讓弟弟笑出聲來。
姐弟二人一路急行,很快到了悦然軒,這裏是季無憂居所,在悦然軒東邊,只隔了一條鵝卵石鋪就的甬道,便季無忌住的枕劍居。
悦然居的丫鬟嬤嬤個個面帶喜,季無忌看了越發
覺奇怪,纏着季無憂問道:“姐姐,到底是誰來了啊,怎麼大家都這麼高興?”季無憂見
竹偷偷指向倒座的西次間,便指着那裏笑着説道:“無忌,你去看看就知道了。”季無忌立刻掙
姐姐的手,撥腿便往西次間跑去,只見他虎氣十足的撞開西次間的房門,然後驚喜的歡呼一聲:“寧嬤嬤…”便以比先前更快的速度衝進房中。
季無憂也加快了腳步,腳下如生風一般趕到西次間門口。她看見自己的弟弟手腳並用的扒着臉有些蒼白的寧嬤嬤,整個人幾乎都掛在了寧嬤嬤的身上,口中還不住的囔道:“嬤嬤你跑到哪裏去了,無忌好想你!”寧嬤嬤身子還虛,有些撐不住已經沉了許多的季無忌,不得不往後一退坐在榻上,雙手卻緊緊的抱住季無忌,生怕摔着這個小主子。
季無憂快步走上前,笑盈盈的喚了一聲:“嬤嬤,你可算回來了。”語未畢,熱淚便湧了出來。
寧嬤嬤忙想站起來行禮,可是卻被季無忌死死扒住絕不放手,她硬是站不起來,只能含淚告罪道:“讓郡主和王爺擔心,都是老奴的不是。小王爺,您先下來,容老奴見了禮再抱着您。”季無忌卻是不依,一個勁兒的搖頭道:“不要不要,無忌就要嬤嬤抱着。”季無憂也道:“嬤嬤不必多禮,看你臉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適?無忌,快下來別壓着嬤嬤,你現在可比從前重多了呢。”季無忌一聽姐姐這樣問話,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便定定的盯着寧嬤嬤的臉,見寧嬤嬤果然面無血
,雙
也有些發青,看上去彷彿在出虛汗,這才立刻鬆了手跳下來,抓着寧嬤嬤的雙手道:“嬤嬤你不舒服,無忌這就去去找大夫!”寧嬤嬤的心裏別提有多熨貼了,這是多好多有情有義的好孩子,這些
子她受的苦,在這一刻全都化做了欣
。
如小時候一般將季無忌擁入懷中,寧嬤嬤慈愛的輕輕拍着他,微笑説道:“沒事兒,只是前陣子病了一場,如今已經好了,郡主和小王爺不用為老奴擔心。”季無憂卻不放心,立刻命人拿了王府的貼子去太醫院請太醫過府診脈,在她們心裏,寧嬤嬤可比祖母陳老夫人不知道要重要多少倍。為她請太醫是再應該不過的。
寧嬤嬤忙阻攔道:“郡了快別驚動了,老奴是哪個名牌上的人,豈敢勞動太醫診脈,郡主放心,三老爺給請的也是好大夫,如今老奴的病真的都好了,只是身子還有些虛弱,過陣子就會全好起來的。”
“三叔?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嬤嬤,剛才老夫人過府,我也沒有時間聽竹細細回話,你快細細説一説。”季無忌也用力點頭,表示自己也極想知道。
寧嬤嬤有些為難的看了看季無忌,她要説的話對無憂無忌來説都太殘酷,如果有選擇,她寧願一輩子都不告訴她們姐弟兩個。可是那不行,如今大房只有這姐弟二人,她不能讓她們被矇在鼓裏。只是能不能只説給郡主,等小王爺長大些再知道這些醜陋之事呢。
季無憂明白寧嬤嬤的顧慮,便輕聲説道:“嬤嬤不必擔心,無忌是一家之主,沒有什麼他不能知道的。”寧嬤嬤長嘆一聲,看看同樣有着堅毅神情的一對小主子,她緩緩點了點頭。
原來自打無憂姐弟起程送靈回鄉,她就被誆到慈萱堂關了起來,陳老夫人和季重慎親自索大房庫房的鑰匙,寧嬤嬤自是不
,事實上她早就把鑰匙給了季無憂,也
不出來。
陳老夫人和季重慎見不出來,就先打了寧嬤嬤二十記殺威
。也就是行刑之人手下留情,寧嬤嬤才沒有被打傷筋骨。她受刑之後被關入慈萱堂後院的花房。只過了一夜,陳老夫人和季重慎便氣急敗壞的再次提審於她,命她
出大房所有的房契地契。
寧嬤嬤由此知道她們將庫房的鎖砸開了,心中不由暗自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早就將各種契書收攏到小匣子裏給了郡主,此時房契地契已經隨送靈隊伍遠至西北,憑陳老夫人母子再有本事也追不回來。
正是因為沒有得到預想的收穫,陳老夫人和季重慎都怒不可遏,立刻污陷寧嬤嬤監守自盜,命人將她活活打死。
在府中曾受過寧嬤嬤恩德的幾個家丁正在慈萱堂當差,他們再不忍心見寧嬤嬤這麼好的人被毒打至死,便悄悄合計一番,趁着夜濃重偷偷將寧嬤嬤送出靖國公府,還將她送到城門附近,這樣只要城門一開寧嬤嬤就能逃出城,怎麼也能躲過靖國公府的追捕了。
寧嬤嬤捱了打,雖然沒有傷到筋骨卻也吃了不小的虧,她只能悄悄出城,一路往偏僻地方行走,想在外頭躲上幾個月,等無憂姐弟回來後再現身。
不想又遇到了強盜,寧嬤嬤身上不多的財物被搶奪一空,如此一來連生存都成了問題,寧嬤嬤只能拖着傷病累累的身子在附近的村子裏乞討度,苦苦的煎熬着。不知不覺間寧嬤嬤離京城已經很遠了,她怕離的遠了打聽不到無憂姐弟回京的消息,便又一路乞討着往京城方向趕,着實受盡了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被三老爺季光慎遇到救下,寧嬤嬤這才算熬出了頭,終於有機會再見到兩位小主子,把陳老夫人和季重慎的算計一五一十的告訴她們,好讓她們捍衞大房的尊嚴和財產。
聽完寧嬤嬤的話,季無憂和季無忌氣的眼睛都紅了,在沒找到寧嬤嬤之前,無憂已經猜想過事情會是這樣,可當聽寧嬤嬤説完,季無憂還是覺得自己把陳老夫人和季重慎往好裏想了,他們的無恥已經沒了底限。
季無忌更是氣的哇哇大叫,憤怒的吼道:“嬤嬤,無忌替你報仇!”寧嬤嬤攏住季無忌,慈愛的笑道:“小王爺別生氣了,老奴如今不好好的在這兒麼,都過去了,人啊,等往前看,老奴説了只是讓郡主和小王爺多留心,別再被算計了,至於報仇不報仇真不當什麼,其實老奴只要出現在他們面前,就什麼仇都報了。”季無憂細細品着寧嬤嬤的話,臉上帶了些笑意,輕聲道:“嬤嬤説的極是。無忌,這事先給姐姐,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學本事,咱們以後有的是機會替嬤嬤出氣。”季無忌悶悶的應了一聲,低下頭想了一回,才仰起頭道:“姐姐,無忌明白啦!”季無憂笑着摸摸弟弟的頭,高興的説道:“嗯,我們無忌最聰明瞭。”寧嬤嬤仔細看着這一雙小主子,雖然姐弟二人都是一樣的清減,可是眉宇之間透着的英氣卻讓她們多了些異樣的神彩。寧嬤嬤欣
的低語道:“夫人泉下有知,可以放心了。”王府管家很快將太醫請來,請的是位有年紀的程太醫,這位程太醫同季無憂祖父是一輩人,是以無憂也不用特意迴避,同弟弟一起站在旁邊看程太醫給寧嬤嬤診脈。
程太醫宅心仁厚,又有醫家的父母之心,他見無憂姐弟肯為寧嬤嬤請太醫,不但沒有絲毫的不悦,反而很是欣賞無憂姐弟的平等之心,立刻調息寧神,仔細的給寧嬤嬤診了脈,然後對無憂姐弟説道:“這位嬤嬤曾身受得傷,又染過風寒,這傷病
加季實不輕,雖有大夫診過,可惜那大夫的醫道不
,用藥之時分量有些不當,病雖好了,可到底要落下些
子,
後每逢陰雨之時,老嬤嬤要受苦了。”季無憂急道:“程太醫,可有法子調治?”程太醫拈着長鬚沉
片刻方道:“這方子倒也不是沒有,就是…”季無忌一聽這話立刻搶着説道:“有法子就行,您快開方子吧,只要我寧嬤嬤能好起來,要什麼都行。”季無憂也道:“就請您快快開方子吧。”程太醫臉上有了些笑意,徑自走到桌前提筆寫下兩張方子,然後遞於一旁服侍的
草,
草將方子遞給季無憂,程太醫解釋道:“這有兩張方子,一張每逢晴
便可煎熬,入大桶中兑開水放到温熱,老嬤嬤於午時浸泡兩刻鐘,另一張是口服之藥,先吃上半年再説。”季無憂聽説寧嬤嬤的身子還有的治,立時高興的應了,當即命人去抓藥。
寧嬤嬤是個通透的人,她知道若是太醫都有些言又止,只怕這些藥費用絕少不了,便站起來搖頭道:“不用這麼麻煩了,些許痛楚不算什麼,老奴受的住。郡主,小王爺,如今王府初立,還是把錢用在刀刃上吧,別為老奴花費了。”無憂無忌兩們一邊一個抓着寧嬤嬤的手,齊聲道:“嬤嬤不許這麼説,憑花多少錢都不怕,只要能治的好嬤嬤就行,嬤嬤放心,我們供的起呢。”程太醫暗暗點頭,對於無憂姐弟的觀
又好了一層,只笑着勸道:“是啊,老嬤嬤,錢財再重也沒有人命重,治好了病好生襄助着郡主和小王爺不比什麼都強。”寧嬤嬤還想説什麼,卻看到季無憂眼圈兒忽然紅了,她悲傷的輕聲説道:“嬤嬤你不聽話好好治病,難道想拋下我們姐弟不管麼,你捨得我們姐弟兩個孤零零的被人算計?”寧嬤嬤一凜,使命
油然而生,立刻
着
膛正
道:“好,老奴好好治病,把治病好了才能好好守護郡主和小王爺,憑是什麼算計老奴都給擋出去,再不叫郡主和小王爺受一點點委屈。”季無憂這才破涕為笑,搖着寧嬤嬤的胳膊叫道:“嬤嬤這才乖嘛。”程太醫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鮮活的郡主,不由看出了神,季無憂察覺到程太醫的目光,不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紅着臉輕聲道:“萱華一時情急,讓您見笑了。”程太醫趕緊搖頭笑道:“哪裏哪裏,郡主真情真
,真好!”季無忌一
小
脯,象只驕傲的小公雞一般得意的説道:“那當然了,我姐姐是世上最好的。”程太醫見無憂姐弟着實可愛,不由想起了家中可愛的小孫子小孫女兒,便連連點頭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郡主自是最好的。”季無憂臉上微紅,有點兒不好意思,輕輕拍了弟弟一下,輕嗔道:“無忌,不許亂説呢。”季無忌昂着頭很認真的説道:“姐姐,無忌沒有亂説,無忌説的都是真的。”程太醫見她們姐弟情深,又想起前陣子靖國公府分家之事的傳言,心中不免對無憂姐弟多了幾分同情憐惜,看向她們姐弟的眼神也越發慈愛柔和,竟如同看自己家的孫兒孫女一般了。
無憂很,她立刻捕捉到程太醫對自己姐弟的憐惜。有前世的經驗,無憂深知同太醫打好關係是何等的重要。便輕笑問道:“已經是午飯時分了,若您不嫌棄我們的素宴,請留下來用個便飯吧。”程太醫自然不會拒絕,一方面他是真喜歡無憂姐弟,另一方面,他的小孫子小孫女同無憂姐弟年紀相當,若結下這份善緣,説不得
後自己的小孫子小孫女兒還能得些幫助。
程太醫果然是有先見之明,在他百年之後,無憂姐弟念着今之情,的確幫助了程太醫的一雙孫兒孫女。此是後話,暫且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