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上天無門入地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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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所以到他想殺死我,全然是因為他那時那種窮兇極惡的神態,我在地上一個轉身,一腳踢出。

我是算準了方位踢出去的“砰”地一聲,那一腳踢中了他的面門,不但令得他向後仰去,而且使得他的鼻孔鮮血長。我則手在地上一按,躍了起來。

可是鈴木一點也沒有停手的意思,他繼續狂吼着,順手拿起了一張椅子,雙手握着椅腳,向我直劈了過來。看那種情形,像是他手中握的,不是一張椅子,而是一柄鋒利的大刀。我接連閃避了三次,閃開了他的襲擊,門外已傳來急速的敲門聲和喝問聲,鈴木擊不中我,用力將椅子向我拋了過來。

就在這時候,房門打開,兩個侍者走進來,那張椅子,向着他們直飛了過去,幸而一個侍者機靈,忙將門一關,椅子“砰”地一聲,擊在門上。

那兩個侍者接着衝了進來,鈴木像是瘋了一樣,指着我,叫道:“拉他出去,打死他!”那兩個侍者自然聽到了房間中的爭吵聲和鈴木的狂吼聲之後趕來的,他們一進來,見到鈴木血滿面,已經嚇了一大跳,鈴木那一句狂吼,是用語叫出來的,那兩個侍者立時想來捉住我。

我等他們來到了我的身前,才大喝一聲:“別碰我,你知道這傢伙剛才在叫什麼!他要你們將我拉出去,打死我!”那兩個侍者一聽,登時呆住了,一起轉過頭,向鈴木望了過去。我冷然對鈴木道:“鈴木先生,你以為現在是什麼時代?是本皇軍佔領了別人的土地,可以隨意下令殺人的時代?”我已經綜合了好幾方面的觀察,可以肯定鈴木這傢伙,以前一定是軍人,而他剛才的呼叫,又是如此的狂妄,是以我才狠狠地用話諷刺他。

鈴木一聽到我的話,起先只是呆呆地站立着,後來,嘴發着抖,像是想説話,但是卻又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他面上的肌,仍在不住跳動。

這時,一個侍役領班也走了進來,便“啊”地一聲:“血了,鈴木先生,快報警,快召救傷車!”他一面叫着,一面向我望了過來,我冷笑道:“是我打的,這本烏龜不知讓別人過多少血,現在讓他點鼻血,看你如喪考妣,那麼緊張幹什麼?”侍役領班被我罵得漲紅了臉,向外退去。

我伸出手來,直指着鈴木的鼻子,喝道:“鈴木,你聽着,我還會來找你,而且,還會帶着你最害怕的人來,你心中知道你為什麼怕她。”鈴木在剎那間,變得臉如死灰,他連連向後退去:“別…別…千萬不要…”我轉過身,大踏步走向外,電梯到了,我大模大樣走了進去,落到了酒店大堂,又出了酒店。

當我再度走出酒店,烈曬在我頭上之際,我的心中仍然很亂,我也想不到自己會如此沉不住氣,以致和鈴木的會面,演變成如此結果。但是老實説,對一個瘋狂般叫着要殺人的本鬼子,如果能沉得住氣,那才算是怪事了。

我走了幾條馬路,才招了街車,回到了家中。

白素不在家,我一個人生了一會悶氣,才打了一個電話給小郭:“小郭,派你最得力的手下,或是你自己,替我調查兩個人!”小郭忙道:“好啊,替你做事,永遠都會有想不到的結果。那兩個是什麼人?”我道:“一個是──旅行社的一位導遊小姐,她今天帶着一批本遊客,在──酒店門口,搭一輛旅遊已上去遊覽,記得,要查清楚她是什麼地方的人。”小郭笑了起來:“喂,不是吧,七年之癢?”我不有點冒火:“扯你的蛋!”小郭嚇了一跳,因為我很少那樣發脾氣,他不敢再開玩笑了:“另一個呢?”我道:“那個人叫鈴木正直,現在住在──酒店的一六o六室,他是和一團體來遊覽的,我要知道他的過去、現在的情形。”小郭道:“好,儘快給你迴音。”我放下了電話,電話鈴立時又叫了起來,我一拿起電話,就聽到了傑克上校的聲音:“衞斯理,你又惹麻煩了!”我倒呆了一呆,不知道他的消息,何以會如此之靈通,我道:“什麼意思?”傑克上校道:“一個本遊客在酒店房中被打,據侍者形容,這個人十足是你。”我冷笑一聲:“你對本遊客那樣關心?這樣的小事,也要你來處理?”傑克有點惱怒:“這是什麼話?警方有了你樣貌的素描,我恰好看見罷了。”我道:“是的,我在他的臉上踢了一腳,這一腳,可以説是代你踢的,記得你當時在集中營中,如何受本人的毆打?”傑克上校叫了起來:“你瘋了,衞斯理,大戰已結束了二十多年,你不能見到本人就打!”我道:“自然是,但是當這個本人,像瘋狗一樣向我撲過來,而且要殺我之際,我也絕不會對他客氣,那一腳沒有踢斷他的骨頭,已算他好運氣了!”傑克問道:“他為什麼要殺死你?”我冷冷地道:“關於這一點,你還是去問鈴木正直好,他或者會告訴你。”傑克上校道:“我們問過他了,他表示決不願再追究,因為他立時就要回國,他已經決定乘搭晚上的一班飛機飛回去。”我了一口氣:“他是今天才來的,忽然又要走了,你不覺得奇怪麼?”傑克上校道:“覺得奇怪,但是他有行動自由!”我道:“自然,他有,你在集中營的時候也有?”傑克上校忙道:“別提集中營,二十多年的事了,你今天怎麼了?”我道:“沒有什麼?因為有一個本人用佔領軍的口吻,呼喝着要將我拉出去殺掉!”傑克上校嘆了一聲:“衞斯理,你太沖動了,鈴木正直是一個很有規模的電子工業組合的總裁,在本工業界的地位很高。”我冷笑着道:“那更值得奇怪了,你想想,一個像他那樣有地位的人,為什麼要跟着一個團體到這裏來,而不是單獨地來?”傑克上校的耐消失,他吼叫了起來:“那是他的自由,任何人都管不了他!”我反倒笑了起來:“可是,這件事,我很興趣,我想清楚,究竟為什麼?”上校應聲道:“我警告你,你不能再生事!”我笑着:“你放心,照現在的情形看來,是他怕我,而不是我怕他。而且,他有名有姓,就算他回到本去,我要找他,難道不能跟到本去麼?”我在那樣説的時候,原意是要傑克上校不再生氣,並且向他表示,我也無意再惹什麼是非。可是話一出口,我心中陡地一動,這實在是個好主意!

鈴木這傢伙,匆匆忙忙要離去,自然有原因,我不知道什麼原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正在逃避着什麼!

而我既然有意探索事實的真相,我就必須追蹤!

鈴木以為他立時離開,我就不會再出現,我要讓他到意外,就在飛機上,讓他看到我,看看在飛機上,他見到我的時候,還能夠躲到什麼地方去!

這是一件想起來也使人到有趣的事,是以我不住地笑着。

傑克上校自然不知道我為什麼而笑,他只是道:“你要記住我剛才所説的話!”我大聲道:“記住了!”傑克上校重重地放下了電話,我只停了半分鐘,就通知一個旅行社,代我訂機票,我必須和鈴木同一班機起飛,安排好了之後,我又催小郭快一點給我結果,因為我就要離開。

過了三四小時,小郭滿頭大汗,親自拿着一疊文件,來到我那住所,他一進門,一面抹着汗,一面大聲嚷道:“熱死人了,唉,給你催死了,幸虧我們在本有聯絡員,總算查到了,請看!”他將文件夾遞了給我,我先看那位導遊小姐,她叫唐婉兒,二十五歲,江蘇南京人,未婚,任職於順惠旅行社,職位是副經理,收入很好,受過高等教育,曾在本、美國念過書,社活動多,是一個時髦女

再看鈴木正直的資料,鈴木今年五十二歲,是鈴木電子組合的總裁,出產電子計算機中的密零件,全廠有一千名工人,是這一業中的佼佼者。鈴木在二次世界大戰之後兩個月,創辦這個組合。據説,他的組合首先是盜賣了美軍的一個倉庫中的電子儀器而成立的,警方曾經追查過這個問題,但是證據不足,沒有結果。

鈴木在大戰之前,是一個氓,後來從軍,這一部分,資料不很清楚,只記着他曾被編入侵華的先遣部隊,曾在中國各地作戰,在戰爭失敗之前九個月,被調返大本營,當時軍銜是大尉。

我料得不錯,鈴木果然是軍人,而且從現在的年紀來推算,他二十多歲,就當了大尉,可以説是職業軍人。這一點,從他現在的體態上,還可以明顯地看得出來,再也瞞不過人。

而使我莫名其妙的是,鈴木正直和唐婉兒之間,可以説一點聯繫也沒有。唯一的聯繫,就是唐婉兒曾在本念過書,而鈴木是本人。然而這一點關係,就足以構成鈴木一看到唐婉兒,就如此害怕的原因?

我呆呆地思索了半晌,小郭一直望着我,等到我抬過頭來時,他才問我,道:“怎麼樣,滿意麼?”我道:“謝謝你,但是,我還要託你辦一些事。”小郭立時點頭答應,可是他卻道:“這件事,好像並沒有什麼古怪的成分,這兩個人,都來得有有據,不像是外太空來的!”我瞪了他一眼:“誰説他們是從外太空來的,現在,我只是知道,他們兩人之間,有一種很不尋常的關係在,而這種關係,連唐婉兒本人都不知道,要從鈴木的身上着手調查!”小郭用心地聽着,並不打岔。

我又道:“鈴木今天晚上就要離開,我準備和他同機去本,飛機九時十五分起飛,我希望你能夠設法,在八時半之前,找到這位唐小姐,並且説服她到飛機場來,我需要見一見她。”小郭搔着頭,自然,以他的偵探社的規模而論,就算唐婉兒正在工作中,要找到她,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困難的是他要説服唐婉兒來找我!

但是小郭只是搔了兩下頭,便快地答應了下來:“好的。”我站了起來,小郭也立時告辭,這時,已將近六點鐘,我沒有多少時間了。

然而,小郭的工作能力,確然十分超人,七點五十分,當我到達機場的時候,他向我直奔了過來,大叫一聲:“你遲到了!”我看到了他,十分高興,忙道:“唐小姐來了麼?”小郭拉着我:“來,她在等你!”我被他拉着,直來到了餐室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唐婉兒,她已經換過了衣服,更顯得明豔照人,和她在一起的,還有好幾位空中小姐。

小郭拉着我,直來到了桌子前:“唐小姐,這位是衞斯理先生,你們已經見過的了?”圍着唐婉兒在説話的那幾位空中小姐,看到我們走了過來,就和唐婉兒揮着手,走了開去。

唐婉兒很大方地笑着:“衞先生,我聽説過你,我們間曾見過了,郭先生説你有重要的事要見我?”我先坐下來,然後才道:“唐小姐,你還記得那個在酒店門口,一見到你就驚惶奔逃的那個本人?”唐婉兒微笑着,道:“記得,我回旅行社的時候,經理還問我發生了什麼事,因為鈴木先生,忽然之間要回本去!”我直視着唐婉兒:“你知道原因麼?”唐婉兒奇怪地睜大了眼睛:“我?我怎麼會知道,我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我又道:“唐小姐,你曾在本唸書,你未曾在本遇見過他?”唐婉兒搖了搖頭:“我從來也不知道有這樣的一個人,衞先生,你的意思是──”我了一口氣:“我的意思是,鈴木為了某種原因,一看到你,就到極度的恐懼!”唐婉兒搖了搖頭:“難道我那麼可怕!”坐在旁邊的小郭,忽然十分正經地道:“不,誰敢那樣説,我要和他打架!”我向小郭望去,看到小郭直望着唐婉兒,像是在他的眼前,除了唐婉兒以外,再也沒有別人一樣。我看到這種情形,心中不到有趣,看來,我的好管閒事,意外地使得小郭的生活要起極其重大的變化了!

我又道:“唐小姐,請恕我好奇,你是如何會到本去唸書的呢?”唐婉兒皺了皺眉:“衞先生,我是一個孤兒,我本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由一對夫婦收養,四歲那年就離開了家鄉,十五歲那年,這對夫婦相繼去世,他們臨死時,將我委託給他們在本的一個親戚,所以我才到本去的。”我“啊”地一聲:“原來是這樣,對不起,不過我很佩服你,你童年的生活雖然不愉快,然而並沒有影響你開朗的格。”唐婉兒高興地笑着:“我的養父養母待我極好,在本的嬸嬸也完全當我是自己人一樣。”我已經瞭解了唐婉兒的很多情形,而且,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她都沒有理由認識鈴木,我也實在沒有什麼再可以問的了。

唐婉兒反倒道:“衞先生,你要到本去,我要託你去看看我那位嬸嬸──我這樣稱呼她,我已有兩年沒有見她了,好想念她。”我順口道:“好的,請你給我地址,我一定去拜候她,真對不起,打擾了你!”唐婉兒給了我一個東京的地址,她的那位“嬸嬸”原來是本人,不過嫁給了一位中國華僑,那位中國華僑,就是唐婉兒養父母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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