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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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出中正紀念堂,她所有的武裝便潰堤了,她倚在冰冷的石牆上,淚光瑩然地慢慢咀嚼着這份痛楚,這份失落,這份有生以來最令她到委屈和難堪的挫折。

席紫若如坐針氈了一個下午。當該死的電話鈴聲終於響起時,她馬上觸電似地衝到電話機前,危危顫顫地伸手接起電話。當辜允淮温和而不失興奮的聲音在聽筒那端響起時,她倏然放鬆了緊繃加箭弦一般的身軀,並以最快的速度放下電話,衝了出去。

她跳進最快竄到她跟前的一輛計程車內,火速地趕到綠灣西餐廳和辜允淮碰面。

一見到她,辜允淮神采奕奕地伸手握住她那微微發顫的小手,雙眼亮熠熠地瞅着她説:“紫若,我跟紫築溝通好了,她很堅強也很明理,她説她祝福我們。”

“真的嗎?”席紫若有幾分不敢置信的暈眩“她…她説的是真心話嗎?她有沒有很傷心、很難過呢?”奔允淮寬地拍拍她。

“剛開始…她是表現得有些震驚和失意,但當她聽完我對你那份由兒時就累積下來的真情之後,她就表現得很鎮定和坦然,她説…她諒解我們,也祝福我們,更希望我們不要揹負愧疚的十字架。”席紫若仍是一副茫然恍惚的模樣。

奔允淮伸手輕輕‮摩撫‬着她那白皙光滑而稍嫌冰涼的面頰“怎麼了?你在擔心憂慮什麼?”席紫若輕顫了一下“我只是不敢相信姐姐她會這麼灑明快,因為她一向深沉含蓄,又一向驕傲,我只怕她表面上裝得堅強大方,其實心裏卻在滴血。”奔允淮震動了一下,但,他很快他又恢復了正常的笑容。

“別把我高估了,紫築並沒有像你以為的那樣愛我。”

“是嗎?”席紫若那雙明豔而慧黠的明眸漾起一片述蒙的愁霧。

“難言的總是藏得最深,我們憑什麼斷定紫築她只是受到些許的傷害和刺呢?”奔允淮的心頭又是一震,紫若的話在他心海里起了驚懼不安的花,臉上的笑容變得牽強而僵硬了。

“紫若,不要再把這股壓力扔回我們之間。無論如何,紫築都已經知道我們相愛的事實,如果有傷害和痛苦也已經造成了,時間是最好的葯石,它會治癒紫築的傷口的。”

“是嗎?”席紫若出一絲沉重的苦笑。

“就怕這份劇痛永遠都不會過去,永遠都會在紫築和我們之間築起一道穿不過的柏林圍牆。”

“紫若,你…何苦想這麼多呢?”辜允淮重新握住她那雙柔軟無骨的小手,正而温柔地望着她“別鑽牛角尖好不好?,我並沒有那麼偉大而炙手可熱,紫築會找到比我好上幾百倍的如意郎君的。現在,我們應該把重心放在接下來要面對的困境上,譬如我的事業,你的大學聯考,還有…我們雙方父母可能會有的反應或阻力。”他的話像千斤巨石沉甸甸地壓在席紫若緊縮不已的腔內,愁雲更是慢慢地擴散在她那張五官分明的小臉上。

“唉!我原本以為…愛情只要兩情相悦就天下太平了,我現在終於知道我太天真了,愛情是天底下最複雜、最能傷人的一道難題、一把致命武器。為了和你戀愛…我真的必須去傷害自己的姐姐,傷害自己的父母,還有你的父母嗎?”

“紫若,別這樣説,相信我,”辜允淮定定地看着她,痛楚而温柔的低聲告訴她“如果有可能,還有任何選擇的機會,我絕對不會去傷害任何你所愛的人,真的,愛屋及烏,傷害他們也等於是傷害你啊!”席紫若聽得鼻端一酸,口發燙,雙眼馬上被一層酸楚而動的淚霧遮住所有的視線。

“允淮,你…當真這樣愛我?!”她語音震顫地問道。

“是的。”辜允淮深深地望着她,語音喑瘂的説“紫若,你知道嗎?”他眼中燃燒着一份不假掩飾的熱情和令人心碎的痛楚。

“我愛你愛得有多麼小心翼翼、戰戰兢兢嗎?為了治癒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卑,遷就你那令人心折的善良,我壓抑自己的情去配合你所有的顧忌,甚至不惜裝聾作啞,任憑所有人誤會我中意的是你姐姐紫築,更放縱你把我送你的絲巾拿去送紫築當生禮物,為的是不想增加你的痛苦和壓力,為的是…怕你會縮起勇氣,把我從你的生命中開除!”他頓了頓,出了狼狽而深情的一笑“你知道嗎?你就像只風箏,握得太緊,怕你飛得不夠自由瀟灑,握得太鬆,又怕一眨眼、一不留神,你就會從我的手中飛走,永遠消失在我的生命裏!”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席紫若霧氣朦朧的黑眸中跌落,跌進了她桌前的咖啡杯裏,攪動了一池漣漪,但她那剛柔並濟、清豔照人的小臉,卻綻放着一層出奇美麗而醉人的笑靨,透過那層氤氲的淚霧,她望着辜允淮那溢滿深情、堅定而固執的男臉龐,她動容而哽咽地發出一聲輕喊:“我不是風箏,我是追隨你的‘影子’,你到哪裏,我就跟你到哪裏,天涯海角,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跟定你了,再也沒有懷疑、沒有顧忌了,你牢牢抓緊我吧!再也不必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了!”

“真的?”辜允淮渾身震顫地抓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黝黑深遠的睥子輕漾着點點閃爍的淚光。

“真的。”席紫若把他的手捧到自己那發熱而憤張的心口上。

“我以我這顆熱騰騰的心向你起誓。”奔允淮動難已的眨了一下眼睛“不用發誓,讓我們用行動來證明一切吧!”他喉頭梗的停頓一下“明天我們就一起去面對你的父母,向他們説明一切!”

“好。”席紫若淚盈於睫的顫聲説,但不知怎地,她身子卻沒來由地掠過一陣寒意,寒得教她情不自地緊緊握牢了辜允淮的掌心。

夜風徐徐,飄散着幾許沁人的涼意,也一掃白天那股人的暑氣。

席紫築望着蒼穹裏點點透着微光的寒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還不趕緊回家,居然在踽踽獨行了一個下午之後,還帶着幾近麻痹作痛的腿,站在聶子擎的家門外徘徊躊躇。

為什麼她不趕緊回到自己的房間,舒舒服服地睡個覺,讓所有的挫折、煩惱和刺都在夢裏化成一陣不關痛癢的雲煙?反而要待自己已經痠麻得快虛的兩隻腳,像個傻瓜似的站在聶子擎的大門外,忍受着理智和情的煎熬與爭戰?她嘴邊掛着一絲自我嘲譴的笑容,望着貼在鐵門外那張寫着“嚴制”二字的白紙,她深了一口氣,舉手輕輕按着門鈴。

一分鐘後,鐵門打開了。門內站着聶子擎那高大修長的身影,而他那張略帶憔悴疲憊的臉龐上,掛着一絲冷漠的驚訝,然後,他那冷冷的、夾雜着幾許嘲諷的聲音,就像道令人瑟縮的寒風灌進了席紫築的耳膜,刺戳着她已不堪一擊的心靡。

“席大小姐,久違了!你今天是又來興師問罪的?還是不小心按錯了門鈴?”席紫築的心緊揪了一下,她像個不勝風寒的人一般微縮着肩膀,疲憊脆弱地再也不復原來的冷傲冰霜了。

“我…我聽説你爺爺他…他前天晚上去世了,我…我是特意來…

致意的,希望…你能節衰順變。”聶子擎眼睛閃過一絲複雜難懂的光芒“謝謝,我是個卑微寒傖的孤兒,再沉痛的打擊和刺,我也只能節哀順變地咬牙過去,而沒有資格自怨自艾、自暴自棄!”他淡淡地嘲譴道“這點小事還不勞你紆尊降貴親自跑來致意!”席紫築被他淡漠的譏刺和態度,得有幾分窘迫和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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