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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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意哥取笑道:“娘現在可擔心了。”丁婉卿道:“我才不擔心呢,是你該擔心,因為這是你的東西。”
“我的東西,這是你的聘禮呀。”丁婉卿道:“是的,不過我將來只做個平平實實的家庭主婦,用不到這些東西,我準備給你做嫁妝。”譚意哥嚇了一跳道:“娘,你別開玩笑。”
“我怎麼會跟你開玩笑,當着週三哥三嫂,我也不能開這種玩笑呀。”
“這個…我不能要。”
“為什麼不能要?玉朗被你趕着去應試了,可見你將來是打算做命婦的,正用得着這些東西。”譚意哥道:“我叫玉朗去赴考,只是要他學以致用,爭個正經出身,可沒打算做什麼命婦。”丁婉卿道:“你既然以終身相托,又要他去取功名,就得作那個打算和準備。”譚意哥道:“娘;你也得問問楊大先生的意見,雖説這是給你的聘禮,但是要你帶去的。”窮九先生笑道:“不必問我,東西既不是我的,我也無權處理,不過要我表示意見的話,我也萬分贊成,將來到了湘潭,我們最多還是開米糧號,的確要不着這些東西,何況婉卿原是準備照顧你一輩子的,被我搶了去,應該補償你一下的。”譚意哥笑道:“這點東西就換了我娘去了,我也不幹,這我還是不要。”丁婉卿一笑道:“隨便你,反正我是送給你了,你不要可以再送給別人,或是把它們賣了。”周大嬸嘆道:“這麼名貴的珠寶,連我這老婆子看着都未免心動,你們卻推來推去的不肯要,莫非你們一個個都有病不成,你們不要就送給我。”週三忙道:“老太婆,你要來乾啼?還能戴着不成?”周大嬸道:“我戴不着,有人戴得着。”週三道:“誰?我們無兒無女,連個親一點的子侄都沒有,還有誰能用?”周大嬸笑道:“我留着看看有那家的標緻小媳婦,娶來給你做小老婆呀,否則像你這麼又老又窮又醜的老頭子,沒有這些珠寶,誰肯嫁給你!”説得大家又是一陣鬨笑,也在笑聲中,決定了這次驚天動地的鋤
行動。
第二天一清早,濁世翩翩的伊戈公子就騎了匹大青驢子上了路,在他後面的老僕人則挑着擔子,鬚眉花白,緊緊地跟着,一直折向了城外的妙貞觀。
才到山下,那隨後的老僕人伊安就嘀嘀咕咕地道:“少爺!你説要訪友,莫非你的朋友就住在山上!”伊戈只嗯了一聲,伊安又道:“這山上除了和尚就是廟,沒有別的住家,你的朋友怎麼會住在上面呢?”伊戈不耐煩地道:“你只管跟着走就是了,問這麼多幹嘛?”伊安道:“少爺;不是老奴多口嚕嗦,而是此刻不同,咱們身邊帶着重要的東西,要是出半點差錯。”伊戈愠然地道:“不過是那麼一點珍珠玉器罷了,有什麼了不起,丟了就丟了。”伊安道:“少爺,這可不簡單,是到吳家去下的聘禮,吳家的老大人是做過大官,見過世面的,為了怕東西拿出去太寒傖,老夫人把她自己陪嫁過來壓箱底的寶貝都給拿了出來,臨時還再三吩咐,要老奴小心妥為保管,你想老奴怎麼不經心呢,何況這四聘禮,也的確是珍貴,單是那一雙珠鳳,價值已是上萬兩銀子了,若有個失閃,若奴怎麼擔待得了。”伊戈愠然道:“丟了我自己擔待,關你個
事,你少嚕囌就行了。再説東西放在你的挑子裏,在這青天白
之下,好好的怎會丟呢。”伊安不説話了,漸漸已近山道,有一段全是夾壁,看來無法隱身藏人,前面的伊戈放低了聲音,道:“周大叔,您在山下説那些話,莫非已有所見。”後面的伊安笑道:“這班兔崽子果然是夠小心的、老遠的山下樹林子里居然佈下了暗哨,一動一靜都立刻通報上面知道,我們昨天商量好的那番話,果然有了效,看來他們是被打動了。”伊戈正是喬裝的譚意哥,她上次來時,以伊戈為名,這次自然不能更改,伊安則是週三改扮的。
週三以他江湖人特有的警覺,已經發現了林中藏有人跡,偷偷摸摸地在注視着他們,所以才説出了那誘敵的話,這是預先安排的計劃步驟。
伊戈問道:“他們用什麼方法把消息傳到上面去呢,這兒沒有一條路呀。”週三手指高飛入空中的一點灰影道:“那不是他們的信鴿嗎?這批傢伙行事如此隱密,的確是心懷不軌了。”伊戈卻道:“他們防備如此周密,回頭周大嬸跟楊大先生他們會不會了形跡呢。”週三笑道:“不會的,他們也是老江湖了。”他見譚意哥仍有不放心的樣子,笑道:“姑娘不必擔心,窮酸的耳目最靈
,連我都能發現了,自然瞞不過他的,還有我那個婆娘,身手也在我之上,所以你大可放心,他們吃不了虧的,倒是你要特別小心,今天最危險的是你。”走出了夾壁,看見兩邊又是林木蒼密,伊戈就不再説話了,只有伊安在嘟噥着道:“公子,咱們到底是去看誰呀,這麼久還沒到?”
“你別煩,遲早總會到的。”
“可是現在天已過午,今天怎麼來得及趕回城呢?”
“趕不上就留一夜,我本來也不打算回去。”
“那怎麼行,老奴已經跟人家約好了見面的。”
“你又擅作主張,跟誰約了見面?”
“那是老夫人的意思,她也不放心那四聘禮,價值實在太高,叫老奴到鏢局去投保,讓他們派人保着一起上路,老奴已經跟長沙三湘鏢局的總鏢頭談好,他答應派兩名鏢頭,護送我們進京的。今晚在鏢局裏籤合約,這是看在老爺生前的面子,人家説,若是今天不去書約,他們就不承保了,因為他們的業務太忙,勻不出人來。”
“不保就不保,我也不稀罕,兩個人跟在後面,一路上都不自在。再説咱們一肩兩挑上路,人家以為只是普通的考生,不會太注意,要是帶兩個保鏢的,反而明告訴人,咱們帶着值錢的東西,會引來麻煩了,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事,不做也罷。”伊安嘆了口氣:“少爺,也只好這麼説了。”兩個人終於來到了妙貞觀前,伊安道:“少爺,原來你的朋友是住在道觀裏啊,唉!怎麼這觀裏都是些女冠子呢?”伊戈沉下臉道:“伊安,你能不能不説話?”伊安總算是老實下來了,兩人才上台階,觀中的道婆已經
了出來,嘻着嘴笑道:“伊公子,你可來了,妙師可盼了好久了,她吩咐過,你一來就請上攬翠閣去,她就在那兒候着您呢。”伊戈笑道:“她知道我今天來的嗎?”婆子道:“您還説呢,您去的時候,不是説第二天來的嗎,害得妙師父早也盼,晚也盼。每天都在等候着您,好不容易今天才盼到了。”伊戈笑着上了前面大殿,循例拈香拜過了呂祖,然後一逕向後面而去,他這次是輕車
路,用不着人帶路了,而婆子要派人引他去時,他他搖搖手道:“不必了,我知道地方,給她一個意外的驚奇好了。”婆子朝他笑笑,就讓他們主僕二人單獨上了小徑,走離大殿,伊安已經低聲咀咒道:”這些天殺的婆娘,這那裏還像是道觀,那婆子簡直是他孃的勾欄院裏老鴇子的嘴臉腔調。”伊戈一笑道:“婆子太俗,妙真本人卻不俗,且頗多可取之處。”伊安撇撇嘴道:“那當然,九轉煉狐的道行,自然比剛成氣候的心妖
高深得多,否則也害不了人了,就憑先前那婆子的嘴臉德
,能把人引來嗎?”伊戈笑了笑,伊安又道:“意姑娘,剛才山下一定把我們的談話傳了上來,所以上面也布好了陷阱在等着你,回頭你説話時,也把圈套張大一點,讓他們當天現原形,也叫他們死而無怨。”伊戈點點頭道:“我省得,您老放心好了,倒是您自家要小心,回頭一定是擺佈您,免得您討厭礙事,您可別真的着了道兒了。”伊安哈哈一笑道:“這個你放一百廿個心,老頭子一生在江上行船,大風大
的不知經過多少,難道還會在陰溝裏翻船不成?”伊戈道:“這可難説,小心駛得萬年船,行前周大嬸還再三關照我,叫我提醒着您一聲。”伊安哼了一聲道:“這個婆子,越來越嘮叨了,居然連我都信不過了。”伊戈一笑道:“大嬸説您自己當然是沒問題,可是您要照顧我這個手無寸鐵的人。可就增加不少麻煩。”伊安這才道:“這倒是的,意姑娘,回頭你可別跟我離太遠,讓我照顧不看你。”伊戈笑道:“我知道,我也會想辦法的。”説着已經慢慢走近了竹徑,談話就不便再繼續了,兩個人不作聲,來到竹樓,但見那個叫水月的小道姑,正在樓下掃竹葉,看見他們,忙丟了掃帚
上來,伊戈壓低了聲音道:”水月,你好,妙師呢?”水月用手指指上面道:“在等着您呢!”看看伊安,失望地道:“那位張公子沒來?”伊戈一笑道:“走了,已經上京去了。”
“啊!走了,這麼快,他不是説要再來的嗎?”伊戈道:“有急事要先走一步。不過他説了,考期一過,立刻就回來。對了,我也要趕了去,你要是有什麼體己話,或是什麼書緘,我可以幫你帶去。”水月微帶幽怨地道:“我們還有什麼話呢,他到了京師,還會記得我們這種人。”伊戈笑道:“那可冤枉他了,他一直還對你念念不忘,不但叫我問候你,而且還託我帶了一朵珠花來送給你,放在我的行李裏,回頭拿給你。”水月這才有了點笑容道:“只要他有這份心就夠了,我倒不在乎他的什麼東西”這時樓上已經響起了一個嬌慵的聲音道:“水月,你在跟誰説話呀?”水月忙道:“妙師,是伊公子,您終思盼等候的伊公子來了。”
“鬼東西,伊公子來了還不快請他上來,在底下閒磨什麼牙,通知廚下,把素菜準備好。”水月伸伸舌頭,用手一指樓上道:“公子快請吧。”伊戈笑了笑道:“水月,還有我這老人家也要麻煩你招呼一下,他別無所好,給他一壺酒就行了。”伊安忙道:“不!不!老夫人代過,叫我在路上不準喝酒的,説貪杯誤事。”伊戈道:“你放心好了,在這種地方喝醉了也沒關係,是我準你喝的。”伊安道:“少爺,您知道的,別説是喝酒了,就是用飯時,我也是無
不下飯的,在這個姑子廟裏…”伊戈怒道:“你胡説些什麼,給你酒喝還挑剔!”水月卻笑道:“沒關係,老人家放心好了,我們是道觀,不像寺廟那樣,絕對忌葷腥的,尤其本觀供奉的是呂仙祖師,他老人家遊戲凡塵,隨緣小往,偶而也動動小葷的,所以本觀雖沒有大葷。但風雞、鹿脯、乾魚、臘鴨等乾脯還是有的,尤其是本觀後山的松雞,又香又
,風乾後一蒸就透,一絲不沾牙…”伊安笑道:“真的嗎?好姑娘,那得好好嚐嚐,好姑娘,麻煩你給我
上一點。”伊戈笑着上樓,伊安幫着把東西搬上了樓,但見妙真
在樓口,雲髻高堆如黛,身着鵝黃道袍,卻是輕綢所制,輕靈飄逸,丰神如仙。
這個女人確實是懂得打扮自己,伊安似乎看呆了,伊戈道:“把東西放下,你就到下面去吧。”所謂東西,無非是一口箱子,看樣子份量很重,上來時壓得樓梯吱吱直響。
他放下了東西,就被伊戈趕了下去,妙真笑道:“伊公子,怎麼隔了幾天才來,害我天天的等,你看這樓上,天天都為你準備着。”伊戈嘆了口氣:“妙師,我何嘗不想來,可是一回到城裏,就接到家母手書,趕我走路。”
“走路!上那兒去?”
“到京師去,而且還派了個老討厭來押我上路。”妙真道:“幹嘛要這麼急呢,秋試之期還早,這兒離京師雖不近,卻都是康莊官道,就算是下雨地阻不了行程,這種大熱天趕路多辛苦,等初秋天氣好一點再上路,有個十來天也就到了,只要不誤考期就行了。”伊戈道:“這次晉京,求取功名倒不算什麼,家母知道我志淡泊,再説我又是孤枝獨苗,家計也還過得去,並不須要我遊宦千里以贍家。”妙真道:“可不是嗎,就算進士及第,
個千里之外的老虎知縣幹着,還不如在家鄉當你的舉人少爺舒服,不指望着做官發財,是不必受這個罪,假使你一定要做官,而自己也出得起的話,想想辦法,由拔貢的路上,照樣能混上一頂烏紗,換個大老爺做做的。”可見她對於吏情之
,
遊之廣,連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門路,她都不厭其詳地告訴了伊戈,以表示她對伊戈的關切與喜悦,這倒使得伊戈有點不忍心算計她了,但是想到已經跟大家配合好了,而且此女害人之多,陷人之深,則又不得不狠起心腸了。
因此她笑道:“妙師,多謝你的指點,不過我這次卻是非進京不可,因為家母有一家遠房親戚,在東居户部侍郎,他有三個女兒,長次俱嫁,最小的一個今歲才滿十六歲…”妙真哦了一聲道:“好啊,二八佳人,豈蔻年華,原來你進京是去相親的。”伊戈道:“那位表舅我是認識,他對我十分滿意,所以人家一説,他立刻就同意。”妙真道:“如此佳婿,豈有不滿意的。”伊戈道:“可是我連那個女孩子妍媸黑白都不知道,卻貿然前去下聘,心裏實在到扭。”妙真想了一下笑道:“令親在京師身居高位,他的女兒倒不會是個醜八怪。”伊戈道:“老子做官大小,跟女兒的美醜何關?”妙真一笑道:“這其實的關係很微妙,既居高官,其行止家世當受人之注意,所以他家中若有個特別醜的女兒,早已傳開來了。”伊戈笑道:“這個倒是沒聽人説過,但是想來也不會是天姿國
,風華絕代,如妙師之萬一者,否則也應該騰傳開來了。”妙真道:“伊公子怎麼拿我這苦命人開玩笑了。”伊戈正經地道:“是真的,我一接到家母的信後,心裏浮起你的影子,我不求別的,只希望能夠有你一成的模樣,就心滿意足了,所以我在此去之前,特地彎了來看看你。”妙真似乎頗為
動地道:“承君錯愛,妾身倍
榮幸,今生能得相識,也算是緣份,且盡今
之歡,留寄他
之思,公子能停幾天呢?”伊戈道:“最多可停一天,明天就要走了。”
“什麼,只停一天,你看看你上次説要來讀書,我立刻就把這座竹樓給你清理了出來,整天地盼着你,而你只能停一天。”伊戈看看室中,倒是真為他準備整理妥就了。
因此充滿了歉意道:“實在對不起,妙師,就這一天,也是我偷勻出來的,因為伊安這奴才,跑到三湘鏢局去,請了兩個鏢師同行,原説好是今天走的。”妙真的眉頭一皺道:“還要請什麼鏢師。”伊戈道:“還不是為了這個鬼盒子,裏面有兩樣是傳家之物,家母不放心,一定要請保鏢的,而三湘鏢局的局主,跟先父又頗有關係…”妙真不經心地道:“傳家之寶,應該珍藏在家中,幹嗎要叫你隨身帶着呢?”伊戈道:“家母因為老舅在京師做官,場面大,親友多,怕拿尋常物品去下聘太寒酸,所以才叫我把幾樣傳家之物帶了去,擺出來也像個樣子。”妙真道“是什麼東西,可以讓我見識一下嗎?”伊戈道:“當然可以,在我看來,也不過是光澤好一點,手工巧一點,沒什麼了不起。
“説着把那盒子送了過去,妙真接過打開了,室中頓時珠光寶氣輝映,把她的眼都看直了。
伸手抓起一樣細賞後,又換上第二樣,卻又捨不得放下第一樣,一臉都是貪。
伊戈心中暗歎。
到底是女賊,一看見珍寶,先前那付嫺淑飄逸出塵的丰采全都不見了,她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條餓狼用爪子攫着幾塊肥,這時候誰去碰它一下,都會引得她來拼命的。
一直到她欣賞夠了,才戀戀不捨地放下來,嘆了一口氣才道:“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了,這輩子我也沒見過如此美珍奇的珠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