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無心傷翠羽奇女乘鸞尋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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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到這裏,回頭望望重傷倒卧地上的江南神乞,又道:“此人業已身受重傷,出家人慈悲為懷,請閣下看貧道薄面,放他一命如何?”魏英聽完話,沉一陣,抬頭答道:“道長既是家師好友,吩咐的話,晚輩本應遵從,不過,這姓尚的老化子震傷此地主人後,又用狡計打死此地主人好友,道長請看,死傷俱在,晚輩如果應允放他,何以對得住兩位傷亡好友,這一點,只好請老前輩原諒了。”道裝老人看了看鬼手潘洪的屍體和閉目調息的六指仙翁一眼,微微點頭,説道:“如以雙方這次傷亡論斷,貧道自是不應提此無理要求,不過,這中間另牽着一段恩怨因果,而且和貧道還沾着關係,所以,我就不能不管了…”道裝老人話還未完,驀聞一聲馬嘶,魏英一轉頭,見一馬匹如飛而來,馬上美少年勁裝背劍,眨眼已到眼前,他縱身下馬,垂手侍立道裝老人身側,兩隻星目微帶怒意,注視着魏英。

老人回頭指指尚乾,對那少年吩咐道:“秋兒,你先把他帶走等我,我回頭就來。”少年應了一聲,立即抱起江南神乞,縱身上馬,那馬快得出奇,瞬間人馬俱沓。

道裝老人俟那少年走後,對受傷坐地調息的白元化一拱手笑道:“萬事因果,強他不得,施主望重一方,素不沾江湖恩怨,何苦手染血腥,徒招煩惱,貧道言盡於此,箇中道理只有施主去追查體會了。”説完話,飄然離去。

魏英自知功力和人相差太遠,追人家,無疑自取其辱,只好扶着受傷的六指仙翁,先回白家莊院,另派人收拾了鬼手潘洪的屍體。魏英乘機勸白元化,加入雪山派內,合力對付武當派和江南神乞,以替亡友潘洪覆仇。

白元化經此挫折,氣憤異常,又傷心老友慘死,哪會深加思索,立時應允入盟。

魏英綽號叫追魂手,心裏的陰毒,和他那副白如死人一樣的面孔,同樣使人可怕。他在紫虛道人三個弟子中是最工於心計的一個,他見白元化應允入盟之後,特地在靈水崖多留了幾天,直等白元化大體復元,才返回大雪山十二連環峯總堂覆命。

且説小俠羅雁秋,抱着奄奄一息的尚乾,翻身跳上馬背。片刻工夫已走入一個陰暗的山谷裏。轉過幾個山腳,形勢突然一變,眼前是一片畝許大小的空地,除來時一條小路外,四周都是排天奇峯。靠北面崖有一個天然石不深,卻有三間房子大小,雁秋跳下馬,把尚乾放在石一塊鋪有乾草的大青石上,望着江南神乞出神發愣。

驀的,尚乾睜開了一雙失神環目,看身側坐着一個丰神如玉的少年,搖搖頭問道:“你這娃兒是誰?把我老要飯的救來這裏幹什麼?我已經震傷了內腑,又中鬼手潘洪五支淬毒飛針,決不能撐過今夜,縱有靈丹妙藥,亦難留住老要飯的這條命,你不用白費心機啦!”小俠看尚乾還能説話,面有喜,立時倒一碗水送到江南神乞面前,答道:“晚輩叫羅雁秋,老前輩傷勢雖然不輕,但有我師祖施救,必可好轉,你先喝了這碗開水定下神,他老人家馬上就到。”尚乾躺着點下頭,笑道:“你就是羅雁秋,果然是美材良質,我老要飯的沒死之前能見到你,總算有緣,你姊姊已和你幾個盟兄肖俊等,離此上武當山去啦!你不用多費功夫,老要飯的是救不活了,你快點放下手中的碗,趁我還有最後一口氣,把我一點壓箱底的本領傳給你。你師父東海三俠,武功要比我高出百倍,不過,我這幾招都是一生心血研創而來,借你之手轉授給我小要飯徒兒吧!”羅雁秋一聽他提起小乞俠諸坤,想此人一定是江南神乞尚乾了。他到靈水崖來必是為幫助肖俊等尋查自己行蹤,不由心裏一酸,星目裏藴含兩包淚水,答道:“尚老前輩東來嶗山,是羅雁秋牽連老前輩受此重傷,晚輩心中愧極了,我師祖散浮子醫道通神,他老人家必能醫好老前輩的傷勢,至於老前輩授技晚輩,羅雁秋更不敢受…”羅小俠心地純厚,講着話淚水奪眶而出,他還未説完,尚乾已接口,道:“你這娃兒哭什麼?生有處,死有地,豈能挽回,老要飯的一生江湖行蹤,殺人無數,年登七十死而何憾,快點收淚,聽我説出壓箱底的本領,再晚了恐怕我熬不住啦!”羅雁秋不忍拂他心意,曲一膝跪他身側,聽他講解奪命八鏈的招式,尚乾講一遍,羅秋雁已心領神會。羅雁秋含淚拜謝,再抬頭,尚乾雙目已閉,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輕輕叫兩聲:“尚老前輩…”但江南神乞已無力答應,微睜下眼,又立時閉上,羅雁秋直急得望着他簌簌落淚。

正當羅雁秋鬧得六神無主時,外走進來天南劍客散浮子。

這位風塵奇人,搖搖手,止住雁秋淚,然後摸摸江南神乞前脈搏,一皺眉,從寬大袍袖中取出一粒紅丹藥,命雁秋服侍他吃下去,才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勢。

鬼手潘洪打中江南神乞的的五支淬毒飛針,毒力已發,每一傷處都成了一個銅錢大小的紫塊,散浮子替他—一取出毒針,又在傷口地方敷了藥,讓雁秋去取山泉,燒了一壺熱水,羅小俠一邊燒水,一邊問道:“師祖,看他傷勢是否有礙。”散浮子搖搖頭,答道:“內臟震傷,功力已失,他又拼用了最後一口真氣,致元氣全散,是否能挽回他的命很難預料,不過,就是救活他,恐怕功力也要完全失去,這一生也不能習武了。”羅雁秋滿臉傷地又問道:“難道就沒救了嗎?師祖,尚老前輩也是為尋秋兒才東來嶗山,説起來,是秋兒害他受此重傷,他若不能得救,秋兒要抱憾一生了,師祖,你想辦法救救他吧!”説完最後一句,他又急得星目落淚。

散浮子長嘆口氣,道:“你這孩子,要是有救,我還能坐視不成…”説到這裏停一下,又道:“遍天下只有兩種‮物藥‬可以救他,而且,還可以保持他的功力,一種是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續命散,一種是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的大還丹,這兩位都是當代風塵中半仙奇人,塵寰中難得一見,往哪裏去求這兩種曠世奇藥?”羅雁秋一下子跳起來,笑道:“師祖,你怎麼不早説呢?秋兒有大還丹嘛!”説着話,從懷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倒出來他僅有的一粒大還丹,這還是他離開大巴山青靈谷時凌雪紅送他一粒,要他萬一遇到什麼災難時服用,想不到會拿來挽救江南神乞的命。

羅雁秋把丹丸給了散浮子,睹丹思人,又想起了他的紅姊姊。屈指算來,凌雪紅在東海學劍屆時將滿,他想:如果他的紅姊姊知道他幾月中遭遇的驚險,恐怕連劍也不學了,早就趕來看他…想着想着,站那兒出起神來。

天南劍客散浮子,看着大還丹直髮呆,他實在想不出,這孩子怎麼會有這種世間奇藥?

半晌後,散浮子才轉頭問道:“秋兒,你怎麼會認識東海無極島空空大師呢?這大還丹,又從什麼地方得來?”幾句話問的羅雁秋臉飛紅暈,撲地跪倒地上,低頭答道:“秋兒並沒有見過空空大師,這粒大還丹,是秋兒一位姊姊贈送。”他這一説,天南劍客散浮子越發得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了,不由長眉一皺,又問道:“你起來,把話説清楚,她是誰?怎麼會有這種曠世奇藥大還丹,又怎麼成了你的姊姊?”羅雁秋抬頭望着天南劍客,滿臉乞求神,答道:“師祖,恕秋兒萬死之罪,才敢面陳…”散浮子微笑接道:“世間一切,常出人料,你説吧!”雁秋見天南劍客臉無愠,才囁嚅着答道:“她是東海無極門苦因禪師的女兒,大巴山救秋兒得免毒手,青靈谷盟約許身,這粒大還丹是她送秋兒防災之用…”散浮子微微點頭,笑道:“苦因禪師是不是空空大師的傳人?”羅雁秋答道:“秋兒聽苦因禪師説過,空空大師已圓寂登仙,他已承繼了空空大師衣缽。”散浮子聽完話,微微嘆息一聲,也不再追問,立時走近江南神乞跟前,左手輕釦下顎,尚乾一張嘴,散浮子趁勢把大還丹送入口中,又命雁秋用少許開水送下丹丸,散浮子運用內功,掌心中登時透出熱氣,在尚乾幾處要一陣推拿,助他暢通血脈。

大還丹是天地間百種奇珍異藥調合煉製而成,藥方出自無極島空空大師,復傳於苦因之手,功能起死回生,延年益壽,和天山神尼清心的回生續命散,並稱為武林續命雙寶。

果然靈丹妙藥出人意料,尚乾服過大還丹後,人競悠悠醒轉,一睜眼,見身側站一個長鬚如雪,仙風飄飄的道裝老人,心知定是羅雁秋剛才所説的,天南劍客散浮子了。一身就想掙扎起來,散浮子搖搖頭,笑道:“藥剛剛行開,元氣尚未復聚,不宜多動,你先閉目靜息一陣,有話晚一刻再説不遲。”尚乾苦笑一下點點頭,立時閉目靜養,不再説話,不到一個時辰,大還丹藥力完全行開,江南神乞只覺着腹內熱氣上騰,遍身汗出如雨。

散浮子命雁秋用煮開泉水,浸濕一塊方巾,替尚乾抹去全身汗水。

尚乾出過一身大汗之後,立時到周身痛苦全消,暗裏試行運氣仍能貫走四肢,除了略覺疲乏之外,內腑所受重傷竟似完全恢復,不由暗暗到驚奇。

尚乾以前雖未見過天南劍客散浮子,但卻聽説過江湖中有這麼一位風塵俠客。如果以在武林名頭聲望來説,散浮子並不比東海三俠名聲更高,自知所受內傷極重,遍天下沒有‮物藥‬能救,所以,羅雁秋説起散浮子醫道通神,必可挽回他的傷勢時,並沒有勾起江南神乞惜命的念頭。

哪知,服過丹藥之後,竟能很快康復,他心裏的驚奇超過了,睜開雙眼,呆望着天南劍客,半晌説不出一句話來。

散浮子神目如電,知這時大還丹藥力完全行開,尚乾險境,看他驚奇臉,已明白他心存疑竇,不由微微一笑,道:“尚大俠一生江湖,誅惡救世,善心慧果,才能遇上這樣巧事,恭喜尚大俠,不但命得保,而且功力不失,為武林中多保一分正義實力。”江南神乞微微點頭,嘆口氣道:“久聞道長風塵奇人,賴靈丹妙手,使老化子復生人間,大恩不言謝,只有永埋老要飯的肺腑深處了。”散浮子搖頭笑道:“如果以尚大俠所受傷勢而論,貧道這點微末醫理,豈能棺魂起死,此全賴尚大俠數十年播種善因,才有這樣奇巧遇合,尚大俠所服靈藥,乃武林中傳言的續命雙寶之一,東海無極島大還仙丹,貧道何許人,焉敢居功。”尚乾聽完話,愈覺驚奇,睜大一雙圓眼,又問道:“這麼説起來,道長和空空大師定是方外好友了。”散浮子仰面一陣大笑,道:“空空大師,一代仙尊,貧道塵寰中俗凡之人,之間怎麼能談到好友二字,八十年四海遊蹤,就沒機會一叩仙顏,説起來,這靈丹來處,恐怕愈使尚大俠到驚奇了。”

“你傳授了秋兒這孩子八記絕招,他卻還敬你一顆靈丹,雙方恩德相抵,彼此不許言謝,不管怎麼算,你也是長輩,又是為他東來嶗山,剛才他只管急慮你的傷勢,忘了禮儀…”説到這裏,回頭對雁秋喝道:“秋兒,還不過來,叩見你尚老前輩。”羅雁秋聞言搶前兩步,拜跪地上,説道:“晚輩羅雁秋,即見尚老前輩,並謝賜傳八招之恩。”慌的尚乾搖着兩隻手,晃着大腦袋,道:“武功哪有長幼,通者為師,你救了我老要飯的一條命,再這樣,是誠心給我過不去,再説,老要飯的一輩子最厭恨世俗禮法,快站起來,要不然我可得掙扎起來,還你一百個響頭了。”尚乾這樣一説,羅雁秋差一點要笑出聲,強忍住,起身答道:“尚老前輩既不喜世俗禮法,晚輩自不敢相強,恕晚輩無禮了。”説完話,侍立天南劍客身側,星目注視着江南神乞,浮動着一臉憨笑。

尚乾剛才勉強支撐着慘痛內傷傳技,並沒有細看雁秋,這當兒,他經大還丹藥力,解除了全身痛苦,不由側頭打量雁秋一陣。

細看之後,可把尚乾嚇了一跳,只覺他秀朗如玉,神采奪人,英健中透出一種嫵媚,聰明中帶有一派純誠,真似畫裏神童,耀眼奪目,不油生愛意,看一陣,才點頭笑道:“取天地間靈秀之氣,集山海寰宇英,若干年後,必能領導羣倫,創武林另一主脈。”散浮子接口笑道:“靈秀有餘,武德不足,殺機隱現眉間,情孽藏斂雙目,天生此子,無異是為武林造一場血雨腥風,決難領袖羣倫,開武林另一主脈…”説此,倏即住口,默默不再發一言。

羅雁秋聽倆人談話,心中似有所覺,星目動,不時輪看倆人臉,可是,散浮子和尚乾都不再談這事,羅雁秋自是無法追問,過了一刻工夫,散浮子笑對尚乾道:“大還丹雖是曠世奇藥,但尚大俠受傷太重,一時間,恐怕難完全復元,我們不妨在此休息兩天再走,貧道亦要西行一趟,順便送大俠回武當山去,也好讓他們姊弟倆人早些見面。”尚乾正想推謝,散浮子又回頭對雁秋説道:“我傳你的龍虎風雲劍法,和尚大俠賜傳的奪命八招,趁尚大俠這幾天靜養工夫,你可多多温習兩遍。”雁秋應一聲,自赴外習劍去了。

尚乾傷勢雖重,但經服大還丹後,慢慢好轉起來,又得散浮子侯旁照顧,不過二天工夫,竟能行動如常,除面較略顯蒼白之外,已算完全康復。

在這兩天中,羅雁秋雖幾度請命散浮子,要再赴白家莊院,劍誅碧眼神鵰胡天衢替爹孃復仇,散浮子卻談談笑道:“目前時機未,不必急在一時,縱然你目前取得胡天衢之首級,也無法奠祭你父母靈前。俟你姊弟重會之後,尋獲父母遺體再追殺侵犯衡山元兇,昭雪你父母沉冤。”天南劍客散浮子繼道:“再説,目下武林中殺機瀰漫,不中將有大變,我海外歸來,始覺此中形勢已成,未來這場拼鬥不知要毀去多少成名武林人物和息隱山野奇人,我和大雪山十二連環峯紫虛道人原有舊誼,急於西行一次,試圖以人力消除這場大禍…”尚乾突然嘴,接道:“道長悲天憫人,其心可敬,不過,雪山派近年作為,實令江湖同道難再隱忍,跋扈囂張,處處和江湖同道為難,近年更作狂想,結崆峒而橫掃武林,看來這場殺劫,勢所難免,道長縱有救世之心,恐怕亦難喚醒那般魑魅魍魎們的野心惡夢挽回天數了。”説完話,長長的嘆了口氣。

散浮子點點頭,答道:“貧道雖知大數已定,但不得不略盡心意,月前晤秋兒師伯慧覺長老,談起此事,相對噓唏。他勸貧道試圖一盡人力,東海三俠和紫虛道人原有小隙,風波一起,自難免捲入漩渦,這和尚老謀深算,又託我東來嶗山,挽救秋兒之難。”羅雁秋道:“紫虛老道有什麼厲害,難道説你老人家和我師伯、師父和師叔四人之力,還不能把雪山派幾個首腦消滅嗎?餘下的那些蝦兵蟹將,自有秋兒和幾位盟兄動手…”他話未説完,猛聽山外面飄傳來一個沉重的聲音,接道:“無知蠢子,你有多大本領,竟敢狂妄至此。”話落人現,山門口站一個青袍長鬚,面貌清奇的道人,壽眉入鬢,目光似電,望着內三人,不斷點頭微笑。

羅雁秋看清那道人是誰之後,嚇的連跳帶爬的上去,拜伏地上,再也不敢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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