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節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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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樓裏早起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也許是因為真正被餓過的經歷,對於早餐,他們還是非常看重。就在蘇浩和中年人談話的時候,另外兩個男女也走進大廳。

他們不是情侶,僅僅只是住的房間在隔壁。兩個人都是四十來歲,男人的表情有些倨傲,腆着肚皮,過早謝頂的腦門很是光亮。女人長相普通,算不上胖,部卻積累着救生圈一般的贅。他們朝餐桌這邊看了一眼,沒有對任何人打招呼,自顧走近牆邊的大桶,掀開桶蓋,沒有找到預料中應有的吃食。

“怎麼是空的?”胖男人走了過來,皺着眉看了看桌子,又在眾人身上環視一圈,用官員特有的威嚴口氣問:“為什麼沒有早餐?這裏誰負責?”蘇浩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繼續和中年人之間的問答。

“你覺得會有人來救我們?”

“肯定有。zhèngfu不可能放棄這麼大一座城市。”

“剛才你也説了,這是一種傳染非常強烈的疾病。難道你就沒有想過這裏已經被封鎖?任何人不得出入?”

“有這可能。但總應該有救援部隊攜帶食物和藥品進來。這裏不是切爾諾貝利,病毒不是核污染,他們不可能,也沒理由拋棄我們。要知道,這座城市的居民多達數百萬。”

“如果有救援,早就應該到了。時間過了這麼久,難道你們就沒有懷疑過?假如這不是疾病,而是戰爭?”

本不可能爆發什麼戰爭。世界未來只會趨向於和平,任何發動戰爭的國家都會遭到譴責和圍攻。呵呵,這種事情不會發生,至少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不會。。”中年人很健談,蘇浩也從對方話裏漸漸明白固執的念頭究竟從何而來。

他們在洗浴中心裏被關了很久。

準確地説,應該是三個星期零四天。

他們從守衞言談中知道外面發生了sāo亂,卻不知道整個世界不再是想象中的模樣。

他們很幸運的與世隔絕,又很幸運的獲救。對於喪屍,意識概念仍然停留在病毒爆發那一刻。加上文明時代人類特有的慣思維,從國家秩序化方面思考問題。。很正常,不奇怪。

當然,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產生相同的意識。肯定也有人認為事情不對,覺得外面的世界出了某種狀況。他們很難相信,也本能的否認這種思考結果。加上來自旁人的言談。。在封閉的小圈子裏,很容易讓所有人對事件發展和認知達成共識。

説穿了,這其實是潛意識拒絕承認現實,把一切理想化的自我麻醉。

蘇浩平靜地看着滿面自信的中年人,眼裏滿是憐憫。

不光是他,其餘的團隊核心成員也把目光聚集到中年人身上。有冷漠、譏諷、嘲笑,也有平淡、慨、悲哀。。

“喂!我問你們話呢!這裏究竟誰負責?”站在一邊的胖男人很不滿意被自己冷落的局面。他非常憤怒的揮掌猛拍桌子,一再重申之前就已經問過,卻無人回答的問題。

“為什麼沒有早餐?”蘇浩伸手攔住想要暴起揍他一頓的杜天豪,盯着胖男人看了幾秒鐘,淡淡地説:“想吃,自己去做。”這句不冷不淡的話,讓胖男人頓時噎住。他壓制着怒意,稍微緩和臉上緊繃的表情,語重心長,也帶有幾分威脅地説:“年輕人,現在是法治社會。不要以為救了幾個人就是天大的功勞。志願者,説起來好聽,其實就是為了在履歷表上多一項額外記錄,看起來引人注目,找工作和分配的時候更容易罷了。哼!別用“捨己為人”之類的詞兒來打發我,這個地方不屬於你們,這裏的物資也是公有。我不想對你們做任何評價,但你們既然來了,也的確做了一些事情,就應該須接着做下去,做好。”也許是杜天豪兇狠冰冷的眼神讓他覺到威脅,胖男人用力嚥着唾沫,表情略微變得和緩,説話口氣也帶有更多和善的成份,也越發義正言辭:“你們從那些暴徒手中把我們救了出來。這很對,值得表揚。可你們畢竟不是警察,也不是zhèngfu職能人員。我理解對於相同事物的倦怠和冷淡。你們很累,有些事情我們可以商量、安排,做出更為合理的計劃。我會給你們寫一張評價不錯的謝信。但是現在,你們必須把手上的事情做完。”包括蘇浩在內,所有團隊核心成員都到意外。他們面面相覷,完全沒有想到胖男人會説出這樣一番話。

廖秋眼瞳裏掠過一絲惑:“你究竟想告訴我們什麼?怎麼我覺什麼也沒有聽懂?”胖男人臉上的微笑瞬間凝固,他搐着嘴角,徹底放棄了和顏悦的耐心,不由自主提高音量:“這是一場傳染病毒引發的大規模災難。身為志願者,卻不願意提供幫助,那你們來這裏做什麼?我説過,這幢樓房不屬於你們,這裏的物資也是國家財產。如果你們拒絕為災區民眾提供服務,那就請你們離開——”杜天豪的目光陡然變得冷厲,他抓起靠在腳邊的自動步槍“嗖”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把槍口對準胖男人的肚子,狠狠抵上去。

“你想幹什麼?我要告你!你,你不能。。你無權這樣做——”胖男人如同殺豬般嚎叫着,連連後退幾步,沒留神腳下踩上一塊油污,重重滑倒。

蘇浩微眯着眼,嘆了口氣,拍了怕滿面怒容的杜天豪肩膀,走到他前面,按低槍口,蹲下身,注視着滿面驚恐的胖男人,冷冷地問:“你住哪兒?”這句話問得很突然,胖男人莫名其妙地看看他,沒有説話,也沒能反應過來。

蘇浩的眉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他從槍套裏拔出m500,大的槍口直接抵上對方腦門,再次重複剛才的問題:“你住哪兒?”胖男人臉上立刻滲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驚恐憤怒地看着蘇浩,又轉動眼珠看看周圍,發現已經有十幾個人從樓上下來,走進大廳,震驚而畏懼地站在旁邊觀望,卻沒人過來阻止,或者幫着説幾句好話。

覺到額頭上那個金屬質地圓環散發出的冰冷,很硬,刺得皮膚有些發痛。這讓胖男人聯想起幾個星期以前,自己在洗浴中心被暴徒們用毆打,趴在地上慘叫痛嚎的可怕經歷。

“沿。。沿江西路363號,雅。。雅韻康園三棟,四樓,b座。”他戰戰兢兢地看着蘇浩手裏的槍,尤其是那隻扣住扳機的手指。胖男人忽然發現:這些救了自己的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好説話,也沒有普通民眾應有的馴良和容忍。他們可能比先前那些暴徒更可怕,更兇悍。志願者。。他們真是志願者?

“你説得很對,這幢房子屬於國家財產,不是你的家。”蘇浩的聲音很平淡:“所以,你不該呆在這兒。現在滾吧!去你應該去的地方,回你自己的家。”胖男人臉頓時變得慘白。他用力聳動着喉骨,身體畏懼地後縮,幾乎快要哭出聲來:“不,我不出去。你不能這樣做,不能。。”蘇浩眼裏閃爍着陰冷的光:“為什麼不呢?”

“外面。。外面到處都是那種怪物。”胖男人渾身都在顫抖,兩腿之間的褲襠濕了一大塊:“它們。。它們會吃了我。”

“哦!原來你什麼都知道。”蘇浩故作驚訝地搖着頭,他伸出左手,從胖男人臉上惡意地揪起一把,又拍了拍,冷漠地説:“不過,你錯了兩件事。第一:我們不是志願者。第二:這裏是我的地盤,做什麼和幹什麼,我説了算。既然你覺得在這裏很拘束,那麼我也不難為你。喏!門在那邊,走出去就是。”説着,他抬起手,指了指走廊盡頭。

“不。。我不走!我不走——”胖男人慘叫着,猛然從地上爬起,飛快跑到餐桌旁邊,緊緊抱住桌腿。彷彿這比什麼都要堅固,穩定牢靠。

蘇浩嘴角惡的笑。他抬起魔鬼般的手,指指縮成一團的胖男人。杜天豪會意地大步走過去,用力抓住這個曾經趾高氣揚,現在卻幾乎快被嚇瘋的傢伙。死亡威脅使胖男人爆發出難以想象的力氣,他抱着桌腿,彷彿整個人被焊在上面,本無法拽開。這種死皮賴臉的做法使杜天豪陡然暴怒,他咆哮着拉開胖男人的兩手指,朝手背方向狠狠掰下。刺耳的“咔嚓”聲中,可憐的手指鬆垮垮地塌落,無法想象的劇痛使它的主人像鬼一樣發出慘叫,立刻鬆開雙手,捂住傷口在地上亂滾。

杜天豪彎抓起胖男人的右腳,拎高,拖出大廳。

圍站在四周的人羣立刻閃開道路,遠遠避開這個高大魯,彷彿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瘟疫的壯漢。他“桀桀桀”地冷笑着,絲毫不顧對方臉上已經一片青紫,連哭帶喊拼命哀求自己,大步走近小樓側門,拉開擋在門前的各種障礙物,把奄奄一息的胖男人重重扔了出去。

小樓裏一片死寂。

大廳與樓梯之間的空地上站滿了人,樓上的所有房門敞開,很多人從樓層上方探出頭來,屏息凝神看着這一幕。沒有人説話,也沒有人像昨天晚餐時候那樣喧譁,更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雖然,很多人眼裏釋放出憤憤不平的火花。他們攥緊拳頭,牙齒咬得“格格”直響,臉上緊繃的皮膚和肌都在表明,他們正努力控制着憤怒。

蘇浩轉過身,發現先前與自己説話的中年人滿面蒼白,冷汗浸濕了衣服,‮腿雙‬在不自覺的發抖。

“我不喜歡用暴力方式解決問題。可對於固執己見的人,這是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冷漠的目光從每一個人身上慢慢掃過,蘇浩的聲音依舊平靜:“現在,你們有一個小時收拾東西,打掃房間。我希望這裏變得乾淨,像人住的地方,而不是垃圾滿地的豬窩。我不管你們曾經擁有過什麼,身份是如何高貴,只要在這兒,就必須聽從我的命令,服從我的安排。你們最好牢牢記下我説的每一個字,因為我不會重複第二遍,也沒有耐心容忍誰犯下相同的錯誤。當然,如果你們覺得這是對所謂ziyóu的侮辱,那麼現在就可以離開。”

“嘭!嘭嘭——”胖男人在砸門,其間還伴隨着連哭帶喊的哀求。

憤怒的人羣仍然保持沉默,陽台上的人也把頭縮了回去,房間裏很快傳來急促慌亂的腳步聲。

沒有人去開門,大廳裏的人羣漸漸變得稀疏。轉身上樓的一些人在竊竊私語,不時可以聽到“瘋子”、“強盜”、“殺人犯”之類的字眼。也有人拿起樓道拐角的鋼筋和,悄悄帶在身上。

“把他們救出來是個錯誤。”老宋看着在樓梯盡頭消失的人羣,用乾澀的聲音説:“如果不是親眼所見,真的很難相信居然有人抱着這種想法。他們難道不明白,這個世界已經不是從前的樣子?”欣研神情凝重,悠悠地説:“他們被關了很久,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多少。。可以理解。”韓晶點了點頭:“應該讓他們明白真相。”。。

時近中午,兩輛重型卡車一前一後從小樓底部順序開出,駛向城外。

敞開的車廂裏裝滿了人,他們或坐或站,用冷漠且充滿敵意的目光,默默打量着站在車廂最裏面,全副武裝的團隊核心成員。

陶源和老宋開着車,蘇浩和杜天豪分別守着各自車廂裏的人。這種架勢與其説是保護,不如説是監管。人們都不願意和他們接近,只是聚集在車廂兩邊,沉默而茫然地看着不斷後掠的風景。

車隊很快開到與南面環城公路鄰接的路口。馬路上雜亂橫放着幾輛已經撞毀,被燒得面目全非的轎車。隔着數十米遠的距離,可以看見落的駕駛座上有焦黑的人體殘骸,斷肢殘片和破爛衣服到處都是。十幾頭喪屍在廢棄的車輛之間尋找食物,卡車的引擎轟鳴引起它們的注意。於是,慢慢接近,圍攏。。就在車廂裏獲救者不斷髮出尖叫和驚呼的時候,車輪已經緩緩轉動,從逆行方向開上高速公路。

陽光刺眼,炙熱的天氣令人昏昏睡。人們到疲倦,卻沒有人敢合上眼皮。他們仍然用戒備的眼神看着蘇浩和杜天豪,也把目光漸漸投向車外悉而陌生的世界。

通往城外的道路被車輛阻,長長的車望不到頭。不斷有屍體或者喪屍進入視線。最初的時候,面目猙獰的食人生物還能引起陣陣恐懼尖叫。看得多了,恐懼心理也變得淡化,甚至麻木。也有人輕數着沿途看到的死者遺骸,一具、兩具、三具。。這個數字很快超過千位,變得混亂不堪,連計數者本人也到畏懼。他乾脆轉過身,背靠車廂擋板,雙手抱頭,十指深深進頭髮,滿面絕望的嚎啕痛哭。

蘇浩自始至終也沒有説過一個字。

與其解釋,不如讓這些人親自看看外面的世界。殘骸和屍體是最好的證據,無法作偽。數以萬計阻道路的汽車比任何風景都要壯觀。他們可以看見在馬路上腐爛的死者,從人類身體上啃下來的頭顱,像垃圾一樣被拋棄的腿腳、手臂,爬滿蛆蟲和蒼蠅,被孑孓鑽來鑽去,孕育着無數血昆蟲的腐屍。

十多分鐘以後,車隊已經駛出城區範圍。兩邊景觀變成起伏的山丘。不是很高,其間也有平整的田地。植被密集,人工栽植的行道樹和灌木生長茂盛,路邊偶爾會躥出幾頭衣衫襤褸的喪屍,衝着卡車張牙舞爪。也有些悍不畏死的變異生物走到公路中間,被飛馳的卡車當場撞飛。

蘇浩靠在車廂擋板上,默默着煙,隨着車輛的行進不住搖晃着。

大部分人已經坐下,或者癱在擋板旁邊。他們面如死灰,眼睛空而無神地瞪着。他們在發抖,只是因為車身搖晃使得幅度不太明顯。很多人大口氣,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哭,又好像在笑。車廂裏瀰漫着輕微的嗚咽,無法分辨聲音的具體來源。沉重、密集,令人心顫。

卡車在一條岔路口轉向,開下公路,沿着荒棄的小道行駛了近十分鐘,在一片長滿莊稼的田邊停住。

這是一片麥田。麥子已經微黃,再有幾個月就能成。滾動的氣帶來葉子的清香,也驅散了一部分令人難熬的酷熱。

蘇浩和杜天豪跳下車,拉開擋板。沒有命令或者斥責,車廂裏的人們都明白這就是此行終點,默默地抓住扶手,下車,聚集在麥田旁邊一塊長滿蒲公英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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