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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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病都是到鄉政府邊上的衞生院。”

“那我送你去,趁現在還早。”何平説。

兩人就鑽進了深灰的皇冠轎車…

那天晚上吃過晚飯,文叔陪着他倆説了一氣話。接着頭直栽地去睡後,兩人仍坐在坪上,看着一片深藍的星空和兩旁黑乎乎的山坡,着煙。

“這些蛤蟆和蛐蛐的叫聲聽起來好舒服埃”何平傾聽着四周的青蛙叫説“住在長沙市哪裏聽得到這種音樂?好舒服的。”

“是的。”汪宇説。

“你覺得唄?我覺得我一生中最讓我思念的時光就是知青生活。”

“我也有同。”

“我來知青點,崽騙你,是來排遣孤獨。”何平望着汪宇“人在生意場中接觸的所謂朋友都是假的,是那種互相利用的關係,變成了有錢就有朋友。所以我是來找朋友,找一種情,找一種你理解不了的心理平衡。”

“我能理解。”汪宇説。

“我心裏有一種內疚和痛苦你不會理解。”

“我知道你有些愛方琳。”汪宇口煙“我從你下午給方琳和老滿哥掃墓時注意到了內中的區別。”

“什麼區別?”

“你給方琳燒香時認真得多。”

“我其實還有點愛馮焱焱呢,”何平説,瞥了眼星空下看不清臉的汪宇“真的咧。”我大學畢業的第三年曾在一家大百貨商店門前碰見過一次馮焱焱,她胖了些,但臉龐兒仍顯得很美,眼睛也很亮。她懷裏抱着一個一歲多的男孩,身後跟着一個小保姆。那是個街上人很多的星期天,也很熱,我騎一輛松鶴牌單車去我朋友家吃中飯。我路經百貨商店前時,一眼就認出了她。你胖了,我説。

馮焱焱一笑,那是一種不帶任何情的笑。天天呷營養呷得這樣子的。她把嬰兒遞給身後的小保姆,迴轉頭來瞧着我,你細伢子幾歲了?

我細伢子還在我肚子裏沒出來。

你現在在哪裏?

我留職停薪。

留職停薪在一九八四年還有點給人新鮮。留職停薪?她瞪着我。

留職停薪就是停發工資保留工作。我説。我現在專跟幾個廣佬一起搞建築設計。

那好呆。她絲毫不冒地説,一揚手,喂,中巴,停一下。

一輛中巴在我們一旁煞住了,馮焱焱忙率領保姆上了中巴。來玩羅。她在車窗內説。

就這麼幾句平平常常的話,她就同一度與她關係很深入的我告辭了,似乎她怕我再在她漫長的人生旅途上擲人什麼東西似的。

我那天真想對她説,馮焱焱啊,你何必這麼來去匆匆呢,何必呢?

汪宇是很幸運的。他至少有兩個貌美的姑娘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認認真真愛過他,有一段時間,我時常晚上睡覺前白費心思地對自己進行憧憬,展望自己次早上起牀時突然就跟汪宇一樣英俊,嗓子也跟汪宇一樣的好,能把清清的河水藍藍的天唱得使方琳或馮焱焱暗動芳心什麼的。白夢。就這麼回事。

一九七六年汪宇招工回城後,我以為馮焱焱這就別無選擇而會對我更好了,事實上正好相反,過完一九七七年節回到知青點後,她反倒對我更冷淡了,視我的愛情而不見,卻一味地埋在高中課本里搞什麼學習。

今年恢復了高考,我們應該考大學找出路。馮焱焱説,我要看書。

那是三月裏一個晴朗的晚上,月亮如玉盤,天還沒黑就爬到了滿是茶樹芳馨的山坡上。吃過晚飯,我坐在馬燈下看了會高中物理課本,實在看不進什麼,就想拉着馮焱焱到月光下去散散步,一邊培植培植情。我不想看書,我説,出去走走,外面月光多好。

馮焱焱坐到了桌前,桌上自然是擺着課本、練習本、三角板和圓規什麼的,我今天規定自己做十道數學題和十道物理題。馮焱焱説,現在才解兩道數學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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