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蒙面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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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姑自知不敵,沉聲説道:“你持強搶了我侄兒,你可不要後悔。除非你現在就殺了我,否則總有一我要找你報仇。”蒙面人冷冷説道:“你雖然潑辣可憎,但罪不至死,我殺你做什麼?我一不怕報仇,二不怕和你講理。不錯。這孩子是你侄兒,但他還有比你更親的親人,我是為他的母親奪回兒子,和你到哪裏理論,也不怕你!”蒙面人是腳步不停口中説話的,説到最後兩句之時,背影早已消失。但他説的每一個字還是清清楚楚的送入眾人耳中。
楊大姑頹然坐下,忽聽得嶽豪叫道:“大師哥,你怎麼啦!”楊大姑回頭一望,只見閔成龍血滿面,正在呻
。原來他的面上
有十幾口梅花針。蒙面人反
回來的那一大把梅花針,有一大半給楊大姑打落,有一小半卻是
上了他的面孔了。
大約因為梅花針份量很輕,得又不深,所以閔成龍並不如何疼痛,不過由於心中害怕的緣故,還是不免呻
。
眾人剛才都把注意力放在蒙面人身上,蒙面人走後,方才注意及他。
楊大姑正是滿懷氣惱,見他這個樣子,更是氣上加氣,説道:“人家沒有瞎你的眼睛,已是對你手下留情了。幾支梅花針要不了你的命的。嚎叫什麼?虧你是掌門大師兄,也不怕在師弟面前丟臉,來,我給你醫。”閔成龍想道:“你只顧救你侄兒,卻不顧我。哼,你自己也給人家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不丟臉麼,卻來説我!”但聽得師姑給他治傷,心中有氣也是不敢哼一聲的了。
楊大姑取出了一塊磁石,把閔成龍臉上的梅花針了出來,説道:“我這針是沒毒的,你自己敷上金創藥就行啦。”嶽豪説道:“大師哥我給你敷藥。”為了討好師兄,一面敷藥,一面説道:“還好,還好,針孔很細,傷好之後,不容易看出來的。”範魁忍着笑説道:“可惜大師哥這張英俊的面孔卻變作了麻子啦!”閔成龍怒道:“我變作麻子,你好得意麼?”範魁道:“不,我只是為大師哥可惜罷了。”閔成龍道:“師姑,弟子受辱,無關緊要。但小師弟給人搶去,卻是辱及師父英名,假如給人知道那人是從師姑你手中搶去的,那、那就更不好了。”楊大姑哼了一聲,説道:“你不用拿話
我,我若不報此仇,也不叫辣手觀音了。”嶽豪説道:“有師姑一力擔承,自是不愁此仇不報。不過有點棘手的是咱們都不認識這個蒙面人,連他的姓名也不知道。”楊大姑冷冷説道:“不知道不會打聽嗎?我雖沒見着他的面孔,但憑着他的武功招式,也不至於沒有線索可尋的。好,你們慢慢去找還你師你的劍譜吧,我可要回家了。”閔成龍道:“師姑不多住兩天?該不是怪責弟子吧?”楊大姑道:“你不是急於報仇麼,所以我才要趕回去稟告傑兒的叔祖啊!”閔成龍大喜道,“他老人家已經回來了嗎?”原來齊世傑的叔祖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四海神龍”齊建業,齊建業不但本領高強,而且
遊廣闊,長年在外,很少回家。是以倘若要打聽什麼武林人物的來歷,向他請教,多半會得到答案。
楊大姑似乎是嫌他問得多餘,本不予理睬,齊世傑道:“叔公回來已經有十多天了,聽説不久又要出去的。”楊大姑道:“你已知道叔公不久就要外出,還在這裏多説閒話幹嘛?”齊世傑應聲道:“是。”背起行囊,便即跟在母親後面,離開舅舅的家。
蒙面人此時也正在攜着楊華疾走,但走的方向卻與楊大姑母子不同。他是向着楊家屬後的山上走去,去找尋楊牧的墳墓的。
他打敗了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辣手觀音”楊大姑,絲毫也不覺得高興,心中只是一片茫然。因為他的兩個問題還是未曾得到解答,楊牧究竟是真死還是假死?雲紫蘿也不知如今是在何方?
楊華給他牽着小手跑路,好像騰雲駕霧一般,只聽得耳邊呼呼風響,兩旁樹木不住後退,心裏又是高興,又是有點害怕,忽覺身子一輕,原來是蒙面人抱起他跳過一道山澗,楊華不住“呀”的叫了一聲。
蒙面人將他輕輕放下,微笑説道:“嚇壞了你吧?”楊華道:“好玩得很,我一點也不害怕。叔叔,你的輕功真好,比我爹爹還好。你是什麼人?”蒙面人道:“我姓宋。我是你媽媽的好朋友。你叫我宋大叔就行了。”楊華道:“宋大叔,咱們現在是去哪兒?”蒙面人道:“你這次跟我出門,以後就是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了。我帶你去和你爹爹告別。”楊華小臉上出不解的神
,説道:“你不是説要和我去找媽媽的麼?”蒙面人道:“不錯。但我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找着你的媽媽,所以我想讓你先向爹爹辭行。”楊華道:“但爹爹也早已不見了啊,你找得着他嗎?”蒙面人道:“我是帶你到他墳前磕頭,你爹不是葬在後山嗎?”楊華道:“不,你到那裏也是見不着他的。”蒙面人笑道:“當然是見不着他。你不明白,你跟着我走就好了。”他只道是小孩子不懂事,卻不知墳墓早已掘開,楊華是因為早已知道棺材裏沒有他的爹爹,才這樣説的。
楊華給他拉着飛跑,不敢分神多説,只是接連説了兩聲:“好,跟你,跟你!”蒙面人心裏想道:“這孩子已經七歲,還是這麼不懂事。倘若找不着雲紫蘿,我可是自討苦吃了。”但隨即又想道:“雲紫蘿失了孩子,一定非常傷心。總得有一個人來做這件傻事,替她把孩子先帶出去,然後慢慢找她。孟元超不來,只有我宋騰霄來做這一件傻事了。”忽地他想起了楊大姑罵他的説話,心中不覺苦笑,又再想道:“那潑婦説我是她的舊情人,我倒希望是的。只可惜直到現在我還不知道她的芳心何屬。當然她是不甘願嫁給楊牧的,但卻不知道她真正喜歡的人是我呢還是孟元超?”心海波翻,塵封的往事有如沉渣泛起,霎時間都湧到了心頭了。”二十年前,當雲紫蘿還是梳着兩條小辮子的小女該的時候,他們就是好朋友了。因為他們同住在一個村莊,兩人的父親也是極好的朋友。
雲紫蘿是從外地搬來蘇州的,後來他才知道雲紫蘿的父親是一位隱姓埋名的武林高手,少年時闖蕩江湖,和他父親曾經有過好幾次共同患難的情。他之所以搬來蘇州,或許就是因為老年寂寞,想和老朋友住在一起的緣故。
後來兩人的父親相繼謝世,但兩家誼仍然如故。虎丘山上,姑蘇台畔,他和雲紫蘿不知曾消磨過多少個月夜花朝?雲紫蘿把他當作哥哥,他也把雲紫蘿看成妹妹。兩小無猜,這句話用在他們身上當是再也恰當不過的了。
可是到了雲紫蘿十五歲那年,他們這兩小無猜的情形忽然有了改變。並不是因為大家年紀漸漸長大的緣故,而是因為一個“第三者”突如其來。
這個“第三者”就是後來也變成了他的好朋友的孟元超。
孟元超和雲家是世,兩家好像還有點親戚關係。他來了之後。宋騰霄與雲紫蘿原來的“兩小無猜”的情況就一變而為“三人同行”了。每次宋騰霄約她出去遊玩,她總是要把孟元超一同叫去。反過來也是一樣,孟元超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也少不了一個宋騰霄。
孟元超體格魁梧,但眉目之間卻有一股清秀之氣,人又沉默寡言,雲紫蘿常常打趣他,説他像是江南的山。
宋騰霄比較活潑,彈得一手好琴。舉止文雅,但有時發起脾氣來卻很兇。雲紫蘿也常常打趣他,説他像江南的水。
宋騰霄記得有一次他們三人同往杭州,遊覽西湖。湖中泛舟之後,又到孤山折了梅花回來,再到湖邊的蘇堤漫步。其時己是月上梢頭的時候了。三個人都沉醉在美妙的景之中。宋騰霄不知他們二人在想些什麼,他自己卻在想着心事。清風掠過湖面,他嗅到了雲紫蘿的髮香。他忽然大膽起來,覺得有些話應該和雲紫蘿説了。
孤山上有宋代處士林和靖的墳,雲紫蘿手捻梅花,低聲詠林和靖的名句:“疏影橫斜水深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久不説話的孟元超忽地説道:“我不喜歡林和靖。”雲紫蘿道:“為什麼?”孟元超道:“這個人太過矯情。”雲紫蘿道:“何以見得?”孟元超道:“林和靖梅
鶴子,豈非不近人情?”雲紫蘿道:“他以梅為
,以鶴為子,其中自有樂趣。歷來文士,都説他是高風亮節呢?”孟元超道:“他愛梅愛鶴多過愛世人,充其量不過是個自了漢。”雲紫蘿笑道不錯,我知道你
懷大志。你是個人世的豪傑,不是個出世的隱士。”接着問宋騰霄道:“你呢?”宋騰霄笑道:“談什麼出世入世未免太玄,我倒是因為你念了林和靖的詩,想到了另一位詩人的名詩來了。”雲紫蘿好似頗
興趣,説道:“誰的詩,念來聽聽。”宋騰霄道:“這是蘇東坡的詩,正是
詠西湖的。”於是輕聲念道:“湖光瀲灩晴方好,山
空進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唸完詩後,笑道:“西施是古代的蘇州美人,你是現代的蘇州美人。卻不知你這位西子是愛湖光瀲灩的西湖呢?還是愛山
空進的孤山?”雲紫蘿一聽這話臉都紅了。啐道:“亂嚼舌頭。”宋騰霄笑道:“説説笑又有何妨?不過我倒真想知道你是愛山還是愛水呢?”雲紫蘿過了半晌,笑道:“蘇東坡早已替我回答了,湖光也好、山
也好,湖光山
一般佳!”這一次的試探,沒有得到結果,不久他們就因為一件意外的事情分手了。雲紫蘿芳心屬誰,始終是一個啞謎。
宋騰霄憫憫前行,雙腳在跑,一顆心也在跑,像野馬一般,跑到了西子湖邊,跑到了小孤山上,回到了過去的子,往事一幕幕地翻過心頭。
楊華清脆的童音銀玲也似地特地從夢境之中搖醒:“叔叔,不用跑了啦,咱們到了。你瞧,這裏哪找得着爹爹?”宋騰霄定睛一看,只見墳砌倒地,墳墓早已掘開,墓旁是一具揭開了蓋的空棺。
雲紫蘿給他的啞謎他沒參透,楊牧之死在他心上造成的疑團卻已經是揭開了。
宋騰霄道:“你爹爹呢?你知道他躲在哪裏?”楊華搖了搖頭,説道:“我不知道。他們都説爹爹睡在棺村裏,可是棺材裏可並沒有爹爹!叔叔,他們為什麼要騙我呢?”宋騰霄道:“這件事要見了你的媽媽才能知道。你媽媽呢?”楊華道:“媽媽打不過姑姑,跑了。”宋騰霄道:“這墳墓是你姑姑掘開的嗎?”楊華説道:“不錯,還有師哥他們。我一直以為他們是好人的,但是他們掘爹爹的墳,又和媽媽打架,他們就不是好人了。叔叔,我説的對麼?”宋騰霄道:“對,你的姑姑和大師哥都不是好人。但你也鬧不着理會他們了,你跟我走吧,到長大了才回來,就誰也不敢欺負你了!
楊華忽道:“不,我現在不想走了。”宋騰霄道:“為什麼,你不是説願意跟我的麼?”楊華道:“我肚子餓,你拉着我,我也跑不動了。”原來他因為發脾氣沒有吃中飯,現在肚子正餓得咕咕的叫。
宋騰霄笑道:“不用發愁,我有好東西給你吃。”打開一個裝滿糕餅的錦盒,説道:“這是合桃酥,這是千層糕,這是桂花糖,你一定喜歡吃的,吃吧。”原來他帶來的這盒糕餅,正是雲紫蘿平最愛吃的蘇州採芝齋的糕餅,想不到未能送給母親,卻給孩子吃了。楊華吃得津津有味,連連讚道:“果然好吃,果然好吃!”宋騰霄在一旁微笑看他吃餅,忽覺這個孩子的一雙大眼睛眨呀眨的,很像是一個人。
一路上宋騰霄因為在想着心事,沒有仔細看他。此時只覺得這個孩子不但是眼神酷似,連面貌也很有幾分像是那個人!
突然間宋騰霄想到了一個本來是不該想的問題:“他是誰的孩子,他是誰的孩子?”楊華髮覺他的眼神有異,吃了一驚,放下了糕餅,問道:“叔叔,你定着眼珠看我幹嘛,是不是怪我吃得太多了?”宋騰霄道:“不是的,你放心吃吧,我是想着另一個人。”楊華道:“什麼人?”小小的心靈充滿疑惑,為什麼叔叔看着他卻想着第二個人。
話猶未了,忽聽得宋騰霄喝遣:“什麼人?給我滾出來!”只見亂草叢中鑽出一個人來,笑嘻嘻地説道:“宋大俠,久違了,還認得我神偷快活張麼?”楊華心道:“原來是那晚來過的偷兒,叔叔是想着他。”他哪裏知道宋騰霄是聽得草叢中有悉悉索索的聲響,這才發覺是有人躲在裏面的,他心裏想着的人可不是快活張而是他的好友孟元超。
宋騰霄看見了神偷快活張,也是頗為詫異,説道:“快活張,你躲在這裏幹啥?”快活張笑道:“我昨晚就躲在這裏的了,為的是看人打架。”原來快活張乃是因為按捺不下好奇之心,他知道了楊大姑和閔成龍等人要去掘墳開棺,他就不住也要來偷看了。
宋騰霄道:“原來你是躲在這裏看楊大姑和雲紫蘿打架,但她們的架早已打完了,你為什麼還躲在這裏不走?”快活張笑道:“等你呀!”宋騰霄遣:“等我?你知道我一定來這裏嗎?”快活張道:“天亮的時候我本來要走的,已經走下山坡了,看見你正在大路上朝着楊家走,我猜你一定像我一樣,想要揭開楊武師的生死之謎,所以我又回到這兒來等你了。”宋騰霄道:“你為什麼要等我呢?”快活張道:“有一件事我想麻煩你,你是不是要回蘇州?”宋騰霄道:“是又怎樣?”快活張道:“實不相瞞,我這次是給孟大俠孟元超送信來的,他要我把信到楊牧手中,然後取回一件信物,證明我是來過。你知道我這個人是逍遙慣了的,有一件事情束縛着我,總是有點討厭。如果你肯幫忙我帶這件信物回去給孟大俠,我就不用多跑這一趟了,反正你和孟大俠也是最好的朋友,你回到蘇州,想必是會去找他的吧。”宋騰霄道:“好,什麼信物,拿來讓我看看。”宋騰霄打開那幅圖畫,只見書畫中的男子正是他的好朋友孟元超。宋騰霄讀了那首題畫的詞,不由得登時呆了。
快活張不知他此時正是心亂如麻,還在笑道:“畫得很像,對嗎?雲紫蘿親筆畫的孟大俠的肖像,這可真是最好的信物!”謎底終於揭開了,雲紫蘿愛的是孟元超。
宋騰霄看看畫中的孟元超,又看看眼前的這個孩子楊華,心中不一陣悽
,
到幾分酸苦。畫中人與眼前人,真是何其相似,何真相似啊!
另一個啞謎也揭開了,“他是孟元超的孩子,他是孟元超的孩子!”暮然間宋騰霄恍然大悟了!
一個啞謎揭開了,兩個啞謎揭開了,可是還有着一連串的疑問像絲般的盤繞在他的心中。
最大的一個疑問是:雲紫蘿所愛的人既然是孟元超,為什麼她卻又嫁了楊牧?
還有,雲紫蘿嫁給楊牧,已經有了八年了,孟元超當時雖然不知,但過了這麼多年,也總應該打聽到了。為什麼孟元超不來找她?難道他不知道雲紫蘿懷有他的孩子?又難道他是個始亂終棄的人?
不,孟元超決不會是這樣的人,他和孟元超是好朋友,他是深知這位好朋友的格的,孟元超是個最重言諾的人,除非他不答應你,答應了你的事情,他一定會給你做到的。對朋友尚且如此守信重義,何況對待他相愛的人?
還有,楊牧知不知道這個秘密呢?是不是正因為他知道了這個秘密,因而要一死或者是假死了之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一連串得不到解答的疑問,令得宋騰霄不到一片茫然了。
宋騰霄這副失神落魄的樣子,引起了快活張的詫異,他是個機靈的人,隱隱猜到了幾分,但卻想道:“不知他們三人之間有着什麼複雜的關係,但我只求解除束縛,又何必多管他們的閒事。”當下説道:“宋大俠,這個信物麻煩你給我帶回去,你若沒有什麼吩咐,我可要走了。”宋騰霄道:“且慢,有一件事情我想問一問你,孟大俠託你送信給楊武師,你可知道那封信説的是什麼?”快活張搖了搖頭,説道:“宋大俠,你也知道孟大俠是個不歡喜多説話的人,他沒有告訴我那封信的內容,我當然不敢多間,更不敢偷看了。”宋騰霄早已料到他會這樣回答的,但因這封信是一大關鍵,所以還是不免問他一問。
宋騰霄想了一想,又再問道:“你是什麼時候見到孟大俠的?”快活張道:“一個月前。”宋騰霄道:“他到蘇州已經多久了?”快活張道:“對不住,這個我也沒有問他。”宋騰霄道:“那麼他總應該和你談及我吧?”快活張道:“不錯,這個他倒是説起了,他説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回來,但他則是要等你回到蘇州他才走的。”宋騰霄道:“好,我沒有什麼再問的了,你走吧。”快活張走後,宋騰霄仍然呆呆的站在空棺破墓之旁,如醉如痴地想着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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