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一折 參覃鬼面,門雪人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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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上是數層橫架,用的全是活板,只消調整支撐的銅釘位置,便能任意改變層架的間隔與高低——這也是舒意濃不曾見過的奇思妙想。

她猜測原本擺的是書,容嫦嬿鳩佔鵲巢後,取下中間的層板,僅分兩層,改放十顆人頭大小的顱型木座,上下各五。

上層五顆木顱上空空如也,但從面部微凹的嵌槽能看得出,原本應該是有東西的;而下方五座,嵌槽內則清一覆着容嫦嬿的人皮面具,堪稱纖毫畢現,維妙維肖。

舒意濃也曾想過馬臉婦人是易容改扮的可能,然而取下面具一一檢視,卻益發惘起來。

少女時闖過幾年江湖的小姑姑説,如完整人臉的“人皮面具”是不存在的,易容高手所用多是墊高額頭、面頰或下巴的小塊皮片,佐以改變肌的妝粉漆料,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另一個人。

全臉式的麪皮既干擾説話表情,瞧着也不真實,三歲孩兒都覺蹊蹺,誰也騙不了。

這五張面具固然做得極似真人,質地卻有些堅韌,彷彿內中夾了鍛薄的百鍊鋼片般,更要命的是:面具內側佈滿尖似的細密針尖,雖與針灸所使的銀針相類,每不過分許長短,刺滿整臉也夠瞧的了,誰能戴着這樣的“人皮面具”過子?簡直是某種刑具。

而針的數量、長短、細等,也是張張不同。

最右側的那張分佈最密,宛如刺蝟,同時針也最細最短,舒意濃試着以拇指輕刮,觸就像稍硬些的豬鬃,真要刺進皮還得多用點勁兒。

再來的那張,明顯有十幾針更更長,所在的位置幾乎是兩兩對稱,是絕對能刺進位的程度;居間的面具則沒有刺蝟般的的細密針,但長針更多也更長,差不多就是醫者針砭所入之長,頗有“以面具施針”的意味。

第四張面具的內側無法斷定有無針,因覆蓋着一層隔水油紙,其下透出濃重的藥味,數年過去,輕按油紙仍能覺敷料濕滑厚軟,不見乾涸剝落,保鮮之能令人咋舌。

層架最左側,也就是下排最後一張面具,出乎意料地全無花巧,內側光滑而柔軟,觸微涼,貼膚十分舒適,儘管陰刻的口鼻難以看出印模本相,“是個美人”這點應無疑義。

(所以容嫦嬿……才喜歡在這裏照鏡子吧?)生了張標緻的面孔,卻不能以原本面目示人,終戴着蠟黃的長馬臉,這名奉玄教茯背使的心理之扭曲,也非不能想象。

舒意濃鎖上兩重鐵門,將大鐵環收好,取出暗格裏的鰩珠晶柱分置石室四角,無窗的密室中明亮如午庭,更無一處死角。

更重要的是,這房間裏躲不了任何人。

充作卧榻的石台底下是實心的,烏木櫥其實是層架加上寫字枱,而五斗櫃中連貓都藏不進一隻,遑論是人。

置身石室,舒意濃只覺無比安全。

無人能至的峭壁,無人能啓的鐵門,用不着擔心有誰潛藏其中;當被囚時有多絕望,此際舒意濃便有多安心。

她無法每天來,只要心神不寧,或覺再也撐不下去,這峭壁上的孤絕密室便是她的避風港。

石室裏沒有一件舒意濃常慣用的東西,此間所有,全是容嫦嬿留下,丹藥手札、木顱面具、貼身小衣……連枕頭被褥都是。

她不明白何以這裏的一切能令自己如此心安,是因為容嫦嬿已死,再也傷害不了她了幺?

舒意濃無法解釋。

石台鄰牆的一角,還釘着一條帶鐵鏈的鐐銬,那是當容嫦嬿用來鎖釦她的,舒意濃沒想過要挖掉。

即使對着五張蠟黃的馬臉,她也能睡得比在掛松居里更香。

司劍丫頭只來過這個房間一次,便青着臉跑掉了,從此堅拒打掃,只消知道公子爺來此過夜,必定要鬧脾氣,後來舒意濃便只讓司琴扮作自己的替身,留宿於掛松居掩人耳目。

那死丫頭,甚至還沒看到這整排木顱面具哩!想到膽大包天的司劍,居然也有專克她的物事,舒意濃又氣又好笑,也就不同她計較了。

只有在這兒,她才敢在無人陪伴的情況下掉外衫、僅着單衣,不抱長劍便即入睡。

女郎褪靴解衫,到只剩肚兜紗褲,拿起最左側的面具瞧了半天,終究沒有戴上的勇氣,靈光一閃:“是了,拿些河泥敷在裏頭,等幹了再敲下泥模,不就知道她本來長得什幺模樣?”和阿弟弟在一起久了,果然人也變聰明起來,洋洋得意,翻出底屜的繡錦訶子,對着銀鏡在前比劃,想象着穿給耿照看不知會怎幺樣,暈紅雙頰,咬吃吃傻笑,説不出的明媚動人。

直到夜深倦濃,才收起門鏡,抱着軟滑的訶子滑進被窩,將鐐銬扣上左腕,清脆的“喀答!”如催眠魔音,女郎蜷起長腿,側如蝦,勉強將身子縮進石台,倏忽沉入夢鄉,嬌細的輕鼾迴盪在石室裏。

這興許是她近期之內,最香、最沉的一夜獨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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