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八折 殘末之殤,蝶飛鬼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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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10月6第廿八折·殘末之殤·蝶飛鬼舞陸明磯在疼痛中甦醒,尖鋭的嘰嘰聲與
茸觸
貼着頭臉肩膊磨蹭着,時停時竄,直到垢膩的皮脂獸臭鑽進鼻腔,他才意識到是老鼠。
再醒遲些,這些猥崽畜生就會挑他身上柔軟的耳垂、眼瞼、鼻翼等部位落口,一旦啃出血味,便會更瘋狂地囁咬,速度能比原先快上幾倍,唯恐吃得慢了,無法自聞香而來的同胞嘴下多搶得幾口。
雖非本家,出身靖波府陸氏的陸明磯也不算尋常百姓,對老鼠習如此
悉,還是到了錠光寺以後的事。
天痴上人乃是出名的嚴師,處罰弟子絕不手軟,陸明磯被關柴房、餓上幾頓,乃至皮笞責的次數,多到數不來。那會兒六歲孩童細皮
的,老鼠能啃的地方可多了,他都不記得是怎麼撐過的,從此對這類於陰暗
濕之中,不住從角落迸出輕嘰的幽狹處有了心魔,能避則避。
地面堅硬濕涼,像是石窖一類,隨着官復甦,右臂的痛楚冷不防徑衝腦門,彷彿又被斬斷一回。陸明磯本能張口,豈料兩片嘴
像是被縫上後又硬生生地連線撕開,疼得他眼前剎白,差點又昏過去。
他渾身滾燙到像被架在火爐上烘烤,的卻全是冷汗;勉強定了定神,撐開腫脹的眼皮,雙眼慢慢適應黑暗,依稀見斷臂比印象中略短,末端遍扎布條,簇新的白布在漆黑中格外刺眼。滲出纏裹的顯非鮮血,清涼的觸
應是藥泥一類,鮮烈的草木氣味十分刺鼻,連老鼠都不敢接近。
沒活活血致死,肯定有人為他施行了鋸骨連皮的皮瓣縫合法——這種完成後看似臘腸兩端的截肢縫合技術,不是隨便找個鄉下大夫就能做。為讓他活下來,這批惡徒也花不少心思,所圖必更甚於此。
(延玉……我的延玉……)愛看似嬌
如水,但她絕不會吐
通寶密庫所在,那自稱方骸血、老管他叫“師兄”的惡徒若捨不得殺她,也只能留陸明磯一口氣,活剔慢剮,以脅迫賀延玉就範。
子慘遭姦
,令他心痛如絞,遠超過
身所受苦楚。雖然前頭等着他的是慘絕人寰的拷掠地獄,漢子卻慶幸自己還活着,能取代
子,成為惡人折磨的首要目標。
被捏碎的左掌骨輪便無斷臂的運氣,被包成了臃腫一團,手心手背似有夾板一類,從分量就能察覺。唯一的共通處就是稍動即疼,擺着不動也疼,饒以陸明磯硬氣,捱了片刻也不低聲呻
起來。
疼不打緊,要命的是毫無覺。
青年自部以下彷彿空空如也,絲毫
覺不到
腿的存在,遑論挪動。血骷髏那雙雪白的大長腿死死箝住他的
,於陀螺般的急旋間一擰——這是陸明磯失去意識前的最後印象——他不慣自欺,無論從何種角度推想,都只能得到“
脊已斷”的結論。
證據之一,就是他直不起。陸明磯發現自己不是無意間採行側卧,而是隻能如此,任何意圖改變姿勢的嘗試,無不以劇痛作結,顯是血骷髏重傷了脊椎所致。
殘廢固然可怕,然而,得名師青睞、獲傳絕世神功,風雨不輟勤修二十餘載,於無數死鬥中以命淬鍊,使之名動漁陽的一身武藝,就這麼付諸東,毋寧更令人扼腕。他並非尋常武者,而是“漁陽武林第一人”唯一的衣缽傳人,是師父殷切的盼望,連帶使這份扼腕,也變得非比尋常起來。
“在你身上,有我的‘道’。”天痴上人對他説:“有朝一,張衝、諸葛匹夫,和那最沒出息的石老幺,會明白我是對的,我才是最有資格的那個人,打從一開始就是。你就是我的答案,你要證明這件事。”這是師父對他説過最有
情的話語,那股難以遏抑的熱切與驕傲令青年動容。
——如今,什麼都沒了。
想着想着,陸明磯眼鼻驟酸,滿滿的不甘、遺憾、憤怒等幾鼓爆
膛,恨不能仰天狂嚎,盡情發
,但又清楚這毫無意義。
一切都沒有了,做什麼也沒用,“金羅漢”三字從此自江湖除名,不比塊墓碑更強;被師父認為有機會青出於藍的《千燈手》,也失去了更上層樓的可能。無盡的悔恨一點、一點地啃噬着蜷縮如蝦的新殘者,陸明磯張嘴卻嘶嚎不出,痛苦顫抖着,任由涕淚爬滿了髒污的臉龐。
“咿呀”一聲,鐵門推了開來,透進石窖的炬芒間滑入一抹長長的斜影,陸明磯忍痛扭頭,見來的既不是血骷髏,也非方骸血,及的烏濃直髮未簪未束,身上的布疋層層疊疊,如披幾件大氅似,逆光的臉看不清五官,卻像塗了堊粉般白得嚇人,移動時不聞跫音,只發出氅角“唰——”滑過地面的細響,簡直比幽魂還像鬼怪。
“……你也有今天哪,陸明磯。”刻意壓低的嗓音本該是尖亢的,聽着有些柴煙燻烤似的嘶薄,隱忍如傷,透着難以言喻的陰冷。
陸明磯認得這個聲音,心底驟涼。
“末殤?‘鬼舞蝶’末殤?”披氅人陰惻惻一笑:“大名鼎鼎的‘金羅漢’記得我這妖人,榮幸之至。”醫者在刀光劍影的武林乃是珍貴的資源,技藝毋須太高,只消略懂做人,黑白兩道都賣面子。畢竟刀口血朝不保夕,誰還沒個兩短三長?當大夫想當成武林公敵,老實説是極難的,偏生“鬼舞蝶”末殤便是一個。
數年前漁陽幾座鎮子連出大案,死者清一是妙齡女子,死得都不清白。其中有兩人出身江湖門派,引得羣豪聯袂緝兇,最後鎖定案發時必於左近出沒的“鬼舞蝶”末殤,以為涉有重嫌,
除之而後快。
末殤脾氣古怪,不與人羣,被找煩了,出手也不客氣,連傷數人,都是無法善了的重手;羣豪眼看騎虎難下,來求陸明磯緝捕妖人。末殤修習的《古林殘魂功》份屬陰功,非是《鳴杵傳夜千燈手》之敵,被陸明磯擊破功體,淪為正道羣豪的階下囚。
到了這個份上,末殤仍矢口否認犯行,極言自己採不了花,本就無法對女子出手,聽着像是有天閹一類的殘疾,卻不肯讓有名望的大夫驗身,説詞遂不被眾人採信。
陸明磯嗅得蹊蹺,略一打聽,才發現主導緝兇的“青溪劍隱”祖逸人與末殤有隙,其獨生愛女久病,上門求醫,卻被末殤斷然拒絕。一句“國手治不了短命”冷語令祖逸人懷恨在心,早在採花案之前,便以三番四次與他為難。
祖逸人未必有意栽贓,但前事不忘,難免干擾判斷,雙方樑子越結越大,終至無路回頭。
為免冤枉好人,陸明磯讓眾人善待末殤,先不以疑犯目之,他獨力追蹤採花賊所留下的線索,花了十天的時間,終於將真兇緝拿歸案。
陸明磯帶着人回到青溪山莊,召集羣豪,開堂審問,出示鐵證使其認罪,末了一掌將採花賊打死——諷刺的是,姦婦女在歷朝歷代都不是重罪,拿進官府一年半載就能出來,要肯送錢,有時連牢飯都吃不上。
武林中若遇賊糟踐,十個裏有十一個是私了,殘酷之甚,往往駭人聽聞。似乎江湖默許受害家屬在報復的手段上可以拋卻人
,再怎麼殘毒都是替天行道,不傷陰德,把慘不忍睹的
賊殘屍隨意拋進山裏喂狼後,還能回頭做個好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