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誰家子弟誰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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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婉清卻不下跪,見那男人長鬚黃袍,相貌清俊,問道:“你就是皇帝麼?”這居中而坐的男子,正是大理國當今皇帝段正明,帝號稱為保定帝。大理國於五代後晉天福二年建國,比之趙匡胤陳橋兵變、黃袍加身還早了廿三年。大理段氏其先為武威郡人,始祖段儉魏,佐南詔大蒙國蒙氏為清平官,六傳至段思平,官通海節度使,丁酉年得國,稱太祖神聖文武帝。十四傳而到段正明,已歷一百五十餘年。
是時北宋汴梁哲宗天子在位,年歲尚幼,太皇太后高氏垂簾聽政。這位太皇太后任用名臣,廢除苛政,百姓康樂,華髟綏安,實是中國曆代第一位英明仁厚的女主,史稱‘女中堯舜’。大理國僻處南疆,歷代皇帝崇奉佛法,雖自建帝號,對大宋一向忍讓恭順,從來不以兵戎相見。保定帝在位十一年,改元三,曰保定、建安、天佑,其時正當天估年間,四境寧靜,國泰民安。
保定帝見木婉清不向自己跪拜,開口便問自己是否皇帝,不失笑,説道:“我便是皇帝了。你説大理城裏好玩麼?”木婉清道:“我一進城便來見你了,還沒玩過。”保定帝微笑道:“明兒讓譽兒帶你到處走走,瞧瞧我們大理的風光。”木婉清道:“很好,你陪我們一起去嗎?”她此言一出,眾人都忍不住微笑。
保定帝回視坐在身旁的皇后,笑道:“皇后,這娃娃兒要咱們陪她,你説陪不陪?”皇后微笑未答。木婉清向她打量了幾眼,道:“你是皇后娘娘嗎?果然美麗的。”保定帝呵呵大笑,説道:“譽兒,木姑娘天真誠樸,有趣得緊。”木婉清問道:“你為什麼叫他譽兒?他常説的伯父,就是你了,是不是?他這次私逃出外,很怕你生氣,你別打他了,好不好?”保定帝微笑道:“我本要重重打他五十記板子,既是姑娘説情,那就饒過了。譽兒,你還不謝謝木姑娘。”段譽見木婉清逗得皇上高興,心下甚喜,知道伯父
子隨和,便向木婉清深深一揖,説道:“謝過木姑娘説情之德。”木婉清還了一禮,低聲道:“你伯父答允不打你,我就放心了,謝倒是不用謝的。”轉頭又向保定帝道:“我只道皇帝總是個很兇很可怕的人,那知道你…你很好!”保定帝除了幼年時曾得父皇、母后如此稱讚之外,十餘年來人人見他恭敬畏懼,從未有人贊過他‘你很好’三字,但見木婉清猶如渾金樸玉,全然不通世故人情,對她更增三分喜歡,向皇后道:“你有什麼東西賞她?”皇后從左腕上褪下一隻玉鐲,遞了過去,道:“賞了你吧。”木婉清上前接過,戴上自己手腕,嫣然一笑,道:“謝謝你啦。下次我也去找一件好看的東西送給你。”皇后微微一笑,説道:“那我先謝謝你啦。”忽聽得西首數間屋外屋頂上閣的一聲響,跟着鄰室的屋上又是閣的一響。
木婉清一驚,知有敵人來襲,那人來得好快。但聽得颼颼數聲,幾個人上了屋頂,褚萬里的聲音喝道:“閣下深夜來到王府,意何為?”一個嗓子嘶啞的
聲道:“我找徒兒來啦!快叫我乖徒兒出來見我。”正是南海鱷神。
木婉清吃驚更甚,雖兒王府中戒備森嚴,衞士如雲,鎮南王、高升泰、玉虛散人,以及褚古傅朱諸人均武功高強,但南海鱷神實在太也厲害,如再得葉二孃、雲中鶴,以及那個未曾過面的‘天下第一惡人’相助,四惡聯手,倘要強擄段譽,只怕也是不易阻擋。
只聽褚萬里喝道:“閣下高徒是誰?鎮南王府之中,那有閣下的徒兒?快快退去!”突然間嗤的一聲響,半空中伸下一張大手,將廳門上懸着的簾子撕為兩半,人影一幌,南海鱷神已站在廳中。他豆眼骨溜溜的一轉,已見到段譽,哈哈大笑,叫道:“老四説得不錯,乖徒兒果然在此。快快求我收你為徒,跟我去學功夫。”説着伸出雞爪般的手來。抓向段譽肩頭。
鎮南王見他這一抓來勢勁急,着實厲害,生怕他傷了愛子,當即揮掌拍去。兩人手掌相碰,砰的一聲,均內力受震。南海鱷神心下暗驚,問道:“你是誰?我來帶領我的徒兒,關你什麼事?”鎮南王微笑道:“在下段正淳。這孩子是我兒子,幾時拜你為師了?”段譽笑道:“他硬要收我為徒,我説早已拜過師父了,可是他偏偏不信。”南海鱷神瞧瞧段譽,又瞧瞧鎮南王段正淳,説道:“老的武功倒很強,小的卻是一點不會,我就不信你們是爺兒倆。段正淳,咱們馬馬虎虎,就算他是你的兒子好了。可是你教武功的法子不對,你兒子太過膿包。可惜,嘿嘿,可惜。”段正淳道:“可惜什麼?”南海鱷神道:“你兒子很像我,是塊極難得的學武材料,只須跟我學得十年,包他成為武林中一個了不起的高手。”段正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適才跟他對掌,已知此人武功好生了得,正待回答,段譽已搶着説道:“嶽老三,你武功不行,不配做我師父,你回南海萬鱷島去再練二十年,再來跟人談論武學。”南海鱷神大怒,喝道:“憑你這小子,也配説我武功不行?”段譽道:“我問你:‘風雷、益。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那是什麼意思?”南海鱷神一呆,怒道:“那有什麼意思?胡説八道。”段譽道:“你連這幾句最淺近的話也不懂,還談什麼武學?我再問你:‘損上益下,民説無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那又是什麼意思?”保定帝、鎮南王、高升泰等聽到他引‘易經’中的話來戲
此人,都不
好笑。木婉清雖不懂他説些什麼,但猜到多半是酸秀才在掉書包。
南海鱷神一怔之間,只見各人臉上均有嘲笑之意,料想段譽説的多半不是好話,大吼一聲,便要出掌相擊。段正淳踏上半步,攔在他與兒子之間。
段譽笑道:“我説的都是武功秘訣,其中奧妙無窮,料你也不懂。你這等井底之蛙,居然想做我師父,豈不笑歪了天下人的嘴巴?哈哈,我拜的師父有的是玉神仙,有的是飽學宿儒,有的是大德高僧。你啊,再學十年,也未必能拜我為師。”南海鱷神大吼:“你拜的師父是誰?叫他出來,
幾手給我瞧瞧。”段正淳見來者只是四惡之一,武功雖然不弱,比自己可還差了一籌,不妨拿這渾人來戲耍一番,以博皇上、皇后與夫人一燦,當下由得兒子信口胡説,也不出言阻止。
段譽見伯父臉上笑嘻嘻地,父親又對己縱容,更加得意了,向南海鱷神道:“好,你有膽子便在這裏,我去請我師父來,你可別嚇得逃走。”南海鱷神怒道:“我嶽老二一生縱橫江湖,怕過誰來?快去,快去。”段譽轉身出房。
南海鱷神向各人臉上逐一瞧去,只見人人都是是臉微笑,心想:“我這徒兒武功這等差勁,狗
不如,他師父會有什麼能耐?老子半點也不用怕他。”只聽得靴聲橐橐,兩個人走近房來。段譽在門外説道:“嶽老三這傢伙逃走了麼?爹,你別讓他逃走,我師父來啦。”南海鱷神吼道:“我逃什麼?***,快叫你師父進來。你不肯改投明師,想是你的暗師不答允。我先把你狗
師父的脖子扭斷,你沒了師父,就非拜我為師不可。哈哈,這主意高明之極。”他自稱自贊聲中,段譽帶了一人進來,眾人一見,忍不住哈哈大笑。
這人小帽長袍,兩撇焦黃鼠須,眯着一雙紅眼睛,縮頭聳肩,形貌猥瑣,玉虛散人等認得乃是王府中管帳師爺的手下霍先生。這人整價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專愛和王府中的僕役賭博。這時帶着七他酒意,
前滿是油膩,被段譽拖着手臂,畏畏縮縮的不敢進來。一進花廳,便向保定帝和皇后叩下頭去。保定帝不認得他是誰,説道:“罷了!”段譽挽着霍先生的手臂,向南海鱷神道:“嶽老三,我諸位師尊之中,以這位師父武功最淺,你須先勝得了他,方能跟我另外的師父比武。”南海鱷神哇哇大叫,説道:“三招之內,我嶽老地若不將他摔個稀巴爛,我拜你為師。”段譽眼光一亮,説道:“你這話是真是假?男子漢大丈夫,説過的話倘若不作數,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南海鱷神叫道:“來,來,來!”段譽道:“倘若只比三招,那就不用我師父動手,我自己來接你三招也成。”南海鱷神聽到雲中鶴的傳言,匆匆忙忙趕來大理鎮南王府,一心只想擒去段譽,要他作南海一派的傳人,待得和段正淳對了一掌,始有懼意,覺得要在這許多高手環繞之下擒走段譽,實在大為不易,單是徒兒的老子,恐怕就打他不過,聽得段譽願和自己動手,當真再好不過,一出手就可將他扣住,段正淳等武功再強,也就不敢動彈,只有眼睜睜的讓自己將徒兒帶走,便道:“好,你來接我三招,我不出內力,決不傷你便是。”段譽道:“咱們言語説明在先,三招之內你如打我不倒,那便如何?”南海鱷神哈哈大笑,他知道段譽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別説三招,就是半招也接不住,便道:“三招之內要是打你不倒,我就拜你為師。”段譽笑道:“這裏大家都聽見了,你賴不賴?”南海鱷神怒道:“嶽老二説話,素來説一是一,説二是二。”段譽道:“嶽老三!”南海鱷神道:“嶽老二!”段譽道:“嶽老三!”南海鱷神道:“快來動手,羅裏羅唆的幹什麼?”段譽走上兩步,和他相對而立。
廳中眾人自保定帝、皇后而下,除了木婉清外,人人都是是看着段譽長大的,均知他好文厭武,從來沒學過武功,這次保定帝和段正淳着他練武,他竟離家出走,別説和一
高手過招,就是尋常的衞士兵卒,他也決計不是對手。初時眾人均知他是故意戲
這渾人,但到後來説話僵了,竟
得真要和他放對。雖然南海鱷神一心想收他為徒,不致傷他
命,但這人
子兇野,説不定突然間狂
大發,段譽以金枝玉葉之體,如何可輕易冒險?玉虛散人首先出言攔阻:“譽兒莫要胡鬧,這等山野匹夫,不必多加理會。”皇后也道:“善闡侯,你下令擒了這個狂徒。”善闡侯高升泰躬身道:“臣高升泰接旨。”轉身喝道:“褚萬里、古篤誠、傅思歸、朱丹臣四人聽令:娘娘有旨,擒了這個犯駕狂徒。”褚萬里等四人一齊躬身道:“臣接旨。”南海鱷神眼見眾人要羣起而攻,喝道:“你們大夥兒都來好了,老子也不怕。你兩個是皇帝、皇后嗎?你兩個也上吧!”段譽雙手急搖,道:“慢來,慢來,讓我跟他比了三招再説。”保定帝素知這侄兒行事往往出人意表,説不定他暗中另有機謀,好在南海鱷神不會傷他
命,又有兄弟和善闡侯在旁照料,決無大礙,便道:“眾人且住,讓這狂徒行領教一下大理國小王子的高招,也無不可。”褚萬里等四人本要一擁而上,聽得皇上有旨,當即站定。
段譽道:“嶽老三,咱們把話説明在先,你在三招中打我不倒,就拜我為師。我雖做你師父,但你資質太笨,武功我是不能教你的,你答不答允?”南海鱷神怒道:“誰要你教武功?你又會什麼狗武功了?”段譽道:“好,那你答允了。拜師之後,師尊之命,便不可有違,我要你做什麼,你便須遵命而行,否則欺師滅祖,不合武林規矩。你答不答允?”南海鱷神不怒反笑,説道:“這個自然。你拜我為師之後,也是這樣。”段譽將所學的凌波微步默想了十幾步,覺得要逃過他三招,似乎也並不難,但一生從未和人動過手,這南海鱷神武功又太高,畢竟全無把握,還是預留後步的為妙,説道:“就是這樣。不過你要收我為徒,須得將我幾位師父一一打敗,顯明你武功確比我各位師父都高,我才拜你為師。”心想:“要是給他三招之內一把抓住,我就將這裏武功高強之人一個個説成是我師父,讓他一個個打去便了。”南海鱷神道:“好吧!好吧!你盡説不練,那可不像我了。咱們南海派説打就打,不能含糊。”段譽指着他身後,微笑道:“我一位師父早已站在你的背後…”南海鱷神不覺背後有人,回頭一看。段譽陡然間斜上一步,有若飄風,
手
腳的抓住了他
口‘膻中
’,大拇指對準了
道正中。這一下手法笨拙之極,但段譽身上藴藏了無量劍七名弟子的內力,雖然不會運用,一抓之下,勁道卻也不小。南海鱷神只
口一窒,段譽左手又已抓住他肚臍上的‘神闕
’。‘北冥神功’卷軸上所繪經脈
道甚多,段譽只練過手太陰肺經和任脈兩圖,這‘膻中’、‘神闕’兩
,正是任脈中的兩大要
。
南海鱷神一驚之下,急運內力掙扎,突覺內力自膻中空急瀉而出,全身便似力一般,更是驚慌無已。段譽已將他身子倒舉起來,頭下腳上的摔落,騰的一聲,他一個禿禿的大頭撞在地下。幸好花廳中鋪着地毯,並不受傷,他急怒之下,一個‘鯉魚打
’,跳起身來,左手便向段譽抓去。
廳上眾人見此變故,無不驚詫萬分。段正淳見南海鱷神出抓凌厲,正要出手阻格,卻見段譽向左斜走,步法古怪之極,只跨出一步,便避開了對方奔雷閃電般的這一抓。段正淳喝采:“妙極!”南海鱷神第二掌跟着劈到。段譽並不還手,斜走兩步,又已閃開。
南海鱷神兩招不中,又驚又怒,只見段譽站在自己面前,相距不過三尺,突然間一聲狂吼,雙手齊出,向他腹間急抓過去,臂上、手上、指上盡皆使上了全力,狂怒之下,已顧不得雙手若是抓得實了,這個‘南海派未來傳人’便是破
開膛之禍。
保定帝、段正淳、玉虛散人、高升泰四人齊聲喝道:“小心!”卻見段譽左踏一步,右跨一步,輕飄飄的已轉到了南海鱷神背後,伸手在他禿頂上拍了一掌。
南海鱷神驚覺對方手掌居然神出鬼沒的拍到了自己頭頂,暗叫:“我命休矣!”但頭皮和他掌心一觸,立知這一掌之中全無內力,左掌翻上,嗤的一下,將段譽手背上抓破了五條血痕。段譽急忙縮手,南海鱷神一抓餘力未衰,五手指滑將下來,竟在自己額頭上也抓出了五條血痕。
段譽連避三招,本來已然得勝,但童心大起,在南海鱷神腦門上拍了一掌,他既不知自己內力已頗為不弱弱,自也絲毫不會使用,險些反被擒住,當下腳步連錯,躲到了父親身後,已嚇得臉上全無血。
玉虛散人向兒子白了一眼,心道:“好啊,你向伯父與爹爹學了這等奇妙功夫,竟一直瞞着我。”木婉清大聲道:“嶽老三,你三招打他不倒,自己反被他摔了一,快磕頭拜師啊。”南海鱷神抓了抓耳
,紅着臉道:“他又不是真的跟我動手,這個不算。”木婉清伸手指括臉,道:“羞不羞?你不拜師,那便是烏龜兒子王八蛋了。你願意拜師呢,還是願意做烏龜兒子王八蛋?”南海鱷神怒道:“都不願。我要跟他打過。”段正淳見兒子的步法巧妙異常,實是瞧不出其中的訣竅,低聲在他耳邊道:“你別伸手打他,只乘機拿他
道。”段譽低聲道:“兒子害怕起來了,只怕不成。”段正淳低聲道:“不用怕,我在旁邊照料便是。”段譽得父親撐
,膽氣為之一壯,從段正淳背後轉身出來,説道:“你三招打不倒我,便應拜我為師了。”南海鱷神大吼一聲,發掌向他擊去。
段譽向東北角踏了一步,輕輕易易的便即避開,喀喇一聲,南海鱷神這掌擊爛了一張茶几。段譽凝神一志,口中輕輕念道:“觀我生,進退。艮其背,不獲其人;行其庭,不見其人。鼎耳革,其行。剝,不利有修往。羝羊觸藩,不能退,不能遂。”竟是不看南海鱷神的掌勢來路,自管自的左上右下,斜進直退。南海鱷神雙掌越出越快,勁力越來越強,花廳中砰嘭、喀喇、嗆啷、乒乓之聲不絕,椅子、桌子、茶壺、茶杯紛紛隨着他掌力而壞,但始終打不到段譽身上。
轉眼間三十餘招已過,保定帝和鎮南王兄弟早瞧出段譽腳步虛浮,確然不會半點武功,只是不知他如何得了高人傳授,學會一套神奇之極的步法,踏着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第一步都是匪夷所思。他倘若真和南海鱷神對敵,只一招便已斃於敵人掌底,但他只管自己走自己的,南海鱷神掌力雖強,始終打他不着。再看一會,兩兄弟互視一眼,臉上都閃過一絲憂,同時想到:“這南海鱷神假使閉起眼睛,壓
兒不去瞧譽兒到了何處,隨手使一套拳法掌法,數招間便打到他了。”但見南海鱷神的臉
越轉越黃,眼睛越睜大,卻沒想到這個法子,掌法變幻,總是和段譽的身子相差了一尺兩尺。
然而這麼纏鬥下去,段譽縱然不受損傷,要想打倒對方,卻也萬萬不能。保定帝又看了半晌,説道:“譽兒,走慢一半,面過去,拿他
口
道。”段譽應道:“是!”放慢了腳步,
面向南海鱷神走去,目光和他那張兇狠焦黃的臉一對,心下登生怯意,腳下微一窒滯,已偏了方位。南海鱷神一抓
下,從段譽腦袋左側直劃下去,
得他左耳登時鮮血淋漓。段譽耳上疼痛,怯意更甚,加快腳步的橫轉直退,躲到了段正淳背後,苦笑道:“伯父,那不成!”段正淳怒道:“我大理段氏子孫,焉有與人對敵而臨陣退縮的?快去打過,伯父教的不錯。”玉虛散人疼惜兒子,
口道:“譽兒已和他對了六十餘招,段氏門中有此佳兒,你還嫌不足麼?譽兒,你早勝啦,不用打了。”段正淳道:“不用擔心,我擔保他死不了。”玉虛散人心中氣苦,淚水盈盈,便
奪眶而出。
段譽見了母親這等情景,心下不忍,鼓起勇氣,大步而出,喝道:“我再跟你鬥過。”這次橫了心,左穿右的迴旋而行,越走越慢,待得與南海鱷神相對,眼光不和他相接,伸出雙手,便往他
口拿去。
南海鱷神見他出手虛軟無力,哈哈大笑,斜身反手,來抓他肩頭,不料段譽腳下變化無方,兩人同時移身變位,兩個下里一靠,南海鱷神的口剛好湊到段譽手指上。段譽看準
道方位,右手抓住了他‘膻中
’,左手抓住了‘神闕
’。他內力全然不會運使,雖已抓住了兩處要
,但若南海鱷神置之不理,不運內力而緩緩擺
,段譽原也絲毫奈何他不得。可是南海鱷神要害受制,心中一驚,雙手急伸,突襲對方面門。這一招以攻為守,攻的是段譽眼目要害,武學中所謂‘攻敵之不得不救’,敵人再強,也非回手自救不可,那就擺
了自己的危難,原是極高明的打法。不料段譽於臨敵之道一竅不通,對方手指抓到,他全沒想到急速退避,雙手仍是抓住南海鱷神的
道。
這一下可就錯有錯着,南海鱷神體內氣血翻滾,湧到兩處道處忽遇阻礙,同時‘膻中
’中內力又洶湧而出,雙手伸到與段譽雙眼相距半尺之處,手臂便不聽使喚,再也伸不過去。他一口真氣,再運內力。
段譽右手大拇指的‘少商’中只覺一股大力急速湧入。南海鱷神內力之強,與無量劍七名弟子自是不可相提並論,段譽登時身子搖幌,立足不定。他知局勢危急,只須雙手一離對方
道,自己立時便有
命之憂,是以身上雖説不出的難受,還是勉力支撐。
段正淳和段譽相距不過數尺,見他臉如塗丹,越來越紅,當即伸出食指抵在他後心‘大椎’上。大理段氏‘一陽指’神功馳名天下,實是非同小可,一股融和的暖氣透將過去,
發段譽體內原有的內力。南海鱷神全身劇震,慢慢軟倒。段正淳伸手扶住兒子。段譽內息回順,將南海鱷神送入自己手太陰肺經的內力緩緩儲向氣海,一時卻也説不出話來。
段正淳以‘一陽指’暗助兒子,合父子二人之力方將南海鱷神制服,廳上眾人均瞭然於心,雖是如此,南海鱷神折服在段譽手下,卻也無可抵賴。
此人也真了得,段譽雙手一離道,他略一運氣,便即躍起身來,眯着一對豆眼凝視段譽,臉上神情古怪之極,又是詫異,又是傷心,又是憤怒。
木婉清叫道:“嶽老三,我瞧你定是甘心做烏龜兒子王八蛋,拜師是不肯拜的了。”南海鱷神怒道:“我偏偏叫你料想不到,拜師便拜師,這烏龜兒子王八蛋,嶽老二是決計不做的。”説着突然跪倒在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向段譽連磕了八個響頭,大聲叫道:“師父,弟子嶽老二給你磕頭。”段譽一呆,尚未回答,南海鱷神已縱身躍起,出廳上了屋頂。屋上“啊”的一聲慘呼,跟着砰的一響,一個人被擲進廳來,卻是一名王府衞士,口鮮血淋漓,心臟已被他伸指挖去,手足亂動,未即便死,神情極是可怖。這衞士的武功雖不及褚萬里等,卻也並非泛泛,居然被他舉手間便將心挖土去,四大衞護近在身旁,竟不及相救。眾人見了無不變
。
木婉清怒道:“郎君,你收的徒兒太也豈有此理。下次遇到,非叫他吃點苦頭不可。”段譽一顆心兀自怦怦大跳,説道:“我僥倖得勝,全仗爹爹相助。下次若再遇到,只怕我的心也叫他挖了去,有什麼本事叫他吃苦頭?”古篤誠和傅思歸將那衞士的屍體抬了出去,段正淳吩咐厚加撫卹,妥為安葬。
那七分醉、三分醒的霍先生只嚇得筱筱發抖,退了下去。
保定帝道:“譽兒,你這套步法,當是從伏羲六十四卦方位中化將出來的,卻是何人所授?當真高明。”段譽道:“孩兒是從一個山中胡亂學來的,卻不知對也不對,請伯父指點。”保定帝問道:“如何從山
中學來?”段譽於是略敍如何跌入無量山深谷,闖進山
,發現一個繪有步法的卷軸。至於玉像、
女等等,自然略而不提,這些身子
的神仙姊姊圖像,如何能給伯父、伯母、爹爹、媽媽見到?而木婉清得知自己為神仙姊姊發痴,更非大發脾氣不可。敍述不詳,那也是夫子筆削
秋、述而不作的遺意了。
段譽説罷,保定帝道:“這六十四卦的步法之中,顯是隱伏有一門上乘內功,你倒從頭至尾的走一遍看。”段譽應道:“是!”微一凝思,一步步的走將起來。保定帝、段正淳、高升泰等都是內功深厚之人,但於這步法的奧妙,卻也只能看出了二三成。段譽六十四卦走完,剛好繞了一個大圈,迴歸原地。
保定帝喜道:“好極!這步法天下無雙,吾兒實是遇上了極難得的福緣。你母親今回府。吾兒陪娘多喝一杯吧。”轉頭向皇后道:“咱們回去了吧!”皇后站起身來,應道:“是!”段正淳等恭送皇帝、皇后起駕回宮,直送回鎮南王府的牌樓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