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個夢歸人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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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怎樣了?”
“我們一直來往著,抗戰的時候,他對我説:‘你出錢,我出力。’於是,他從了軍,轉戰於滇緬一帶,以後就沒有他的消息了。我捐了財產的半數。那是民國三十一年的事,我猜想他多半…”他咽回了下面的話。
“唉!”曉晴嘆了口長氣,沉默了一會兒説:“他説過我什麼嗎?”
“沒有。只是,每次他看到我的生活得一團糟,就罵我活該,罵我是糊塗蛋。曉晴,我問你,我一直想問你,十年前你拒絕嫁我的時候,是真心拒絕呢?還是有意考驗我呢?”曉晴深深的注視著廣楠,黑眼珠
濛濛的,看起來深不可測。時間凝住了一會兒,月影投到鸚鵡架上去了,曉晴低下頭來,看看手錶。
“哦,”她説:“牛牛是爸爸了。”
“什麼?”
“已經十點了,他還在哭呢!我去找他去。”便楠想抓住她,但她一溜煙的鑽進客廳裏去了。
室內又鬧得天翻地覆,牛牛在哭個不停,阿翠嘟著嘴站在美姿面前,美姿手舞著雞撣子,尖著嗓子罵:“阿翠,叫你帶孩子,你怎麼會讓牛牛打破我的香水瓶的?你做些什麼?除了吃白飯,你還會做什麼事?你馬上收拾你的東西給我滾!我家不是收容所,不能容許這種只會吃飯的人,你馬上滾!馬上滾!馬上滾!”曉晴抬抬眉
,望了廣楠一眼,廣楠咬咬嘴
,拋開了手裏的報紙説:“好了,美姿,什麼大不了的事嘛,算了吧,香水再去買一瓶好了!”
“買一瓶!”美姿轉移了憤的對象:“你闊氣得很哦,誰不知道你宋廣楠的名聲,當初獻金運動一出手就是百兩黃金!家裏可餓得沒飯吃…”
“又來了,又來了,”廣楠鎖緊了眉:“這件事你要提多少次才夠?”
“我提一輩子呢,記一輩子呢!你在外面闊得很,只會苦老婆和孩子!你是慈善專家,你怎麼不慈善到老婆和孩子身上來呢?昨兒輸了那麼一點錢,問你要,你還皺眉頭,給我臉看,你可有錢去獻金!”
“好了!別説了行不行?”廣楠憋著氣説。
“哼!”美姿又惡狠狠的轉回到阿翠身上:“阿翠,收拾你的東西,給我滾蛋!”阿翠跺了一下腳,轉身就走,美姿又叮一句:“東西收拾好拿來給我檢查一下,別摸走了什麼!”阿翠狠狠的望了美姿一眼,走了出去。牛牛仍然在哭叫不停。廣楠無法忍耐的站起來,對牛牛説:“牛牛,你該哭夠了吧!你有本事哭到吃中飯,就算你是老子!我是兒子!”曉晴嘴角浮起一個難以察覺的微笑,仍然靜靜的坐著,阿翠提了個小包袱來了,美姿仔細的清查了一番,才放心的通過,算了工錢打發她走。工錢算得涸屏刻,曉晴忍不住了點錢給她,笑着説:“阿翠也算服侍了我幾天,這算我賞的吧!”阿翠誠心誠意的謝了曉晴。
美姿撇撇嘴説:“曉晴,你在國外過慣了闊子,不曉得國內生活的艱苦哩!”阿翠走了。美姿又尖著嗓子叫張嫂,張嫂捧著個哇哇大哭的小嬰兒進來,沒好氣的説:“太太,小寶瀉肚子了!”
“瀉肚子,灌他一包鷓鴣菜就是了,你去拿拖把來把客廳拖一下。”
“拖把?拖把早就壞了,不能用了!”
“不能用?怎麼不早説?都是死人!先到隔壁史家去借來用用吧!”
“史家!又問史家借!”張嫂嘟囔著走開。
牛牛還在哭,卧室裏又傳來一陣乒乓巨響的聲音,美姿衝進了卧室,接著是珮珮的尖叫和大哭聲,美姿的咒罵聲,及雞帚的揮動聲。廣楠拉了曉晴一把,説:“出去走走。”曉晴無可無不可的站起身來,跟著廣楠走出去。在走廊上廣楠先把曬著太陽的鸚鵡架挪到沒有太陽的地方,他最怕他的鸚鵡曬太陽。然後,他們走出了大門,廣楠從車房開出車子,曉晴坐了上去。廣楠扶著方向盤,長長的嘆了口氣:“星期天!這就是我的幸福生活!”曉晴默然不語。廣楠發動了車子説:“上哪兒去?”
“隨便。”廣楠看看手錶:“已經是吃中飯的時間了,去吃一頓小陛子吧,好久沒吃到炒雞丁了,美姿永遠不管我的口味。”車子向前滑行,廣楠轉頭看看沉默的曉晴。
“曉晴,你給我做的好媒!”曉晴一震,幽幽的説:“我並不知道你真會娶她!”便楠猛然煞住了車子。
“曉晴!”他叫:“你是説?”
“我是説…”曉晴靜靜的説:“我以為你會等我十年。”室內靜悄悄的,曉晴倚窗而立,正拿著一張紙和一支筆在胡亂的塗抹著,午後的斜陽從窗口斜進來,照在她的淺綠的裙子上,和象牙般半透明的手指上。那手握著筆,寫寫塗塗,上上下下的在紙上移動。廣楠不
看呆了。
這是曉晴的舊居,那未被炸燬的屋子。最近,每當家裏鬧得天翻地覆,廣楠就不由自主的要把曉晴帶到這兒來。在這間房裏,靜靜的望着她,廣楠會覺得又依稀回到了當年的情況,曉晴那份若即若離,似有情又似無情的神態也一如當年。但是,廣楠卻不能不自慚形穢,越來,他越看出自己是本配不上她。
“好了!”曉晴丟下了筆,笑笑説。
“你在幹什麼?”廣楠問。
“作一首詩。”
“一首詩?”廣楠不想起了“捲簾人去也,天地化為零”的句子,心中怦然一動。
“什麼詩?”
“一首寶塔詩,你來看,”曉晴微笑着説:“這是你的家庭寫照,從早晨小寶哇的一聲報曉開始。”便楠接過那張紙,看到了這樣的一首寶塔詩:哇!白茶。胡亂抓,清清查查,牛牛是爸爸!炒雞丁,真愛它,平和,斷麼,姐妹花,太陽曬著了鸚鵡架,若問拖把與草紙,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