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但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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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彥之笑而不答,從行囊取出一隻油布小包,將兩本小書妥善包好,遞給耿照。
“喏,給你。小心收藏,可別掉了。”耿照目瞪口呆,片刻好不容易回神,忙不迭地搖頭:“我…我不能要,這又不是我的東西,也…也不是你的。總之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倆都不能拿。”胡彥之冷笑:“也對,這是修老爺子的物事。可修家連最後一個小女娃兒都不在了,真要物歸原主,便隨老爺子小姑娘埋進土裏,如屎一泡,由它爛掉。你是這個意思?”耿照辯不過他,只覺得無論如何不能佔奪他人之物,死活都不肯拿。
胡彥之也不生氣,攤開從屜篋裏搜出的一大摞圖紙,小心理平:“這是修老爺子過世前正寫着的刀訣,我一見這屋裏的筆硯燈,就知道他在整理著述,寫的恐怕也是他畢生使刀的經驗,不想讓先人專美於前。照你的説法兒,也要在老爺子的墳前一把火燒了,才算乾淨?”耿照一時語
,雖仍倔強地不肯開口,但心念電轉間,隱約又有些動搖。胡彥之淡淡一笑:“如果我説這些東西都留起來
給阿傻,你覺得怎樣?”耿照眉目一動,忽然明白了他的用心。
“不止刀譜不能燒不能埋,”老胡一指他身後。耿照順勢回頭,見壁上懸着一柄銅裝長刀,刀似半環古玦,柄鞘形制古樸,與書中所繪竟有幾分雷同。
“連那把修老爺子的佩刀“明月環”也得為阿傻留下。如果不再讓他用天裂妖刀,咱們總得替他想輒不是?”
“這一路兇險尚多,我們不能把寶都押在同一處。明月環刀給阿傻護身,你帶着這兩本刀譜,修老爺子未完的手稿就由我收着,反正總得有個人先讀懂了,才能傳授給阿傻。
除非咱們三個忒倒黴,給人一把通殺了,要不至少也有一樣能回到影城,修老爺子的遺惠不致湮沒。”他將整摞手稿層層對迭,折成了燒餅大小,取出另一隻油布包封存妥當,藏入貼身的內袋裏。耿照猶豫一下,終於還是接過裝有那兩部刀譜的油布小包,也收進了貼
的衣袋,再重新束好
帶。
“你呀,真是個死腦筋。”老胡笑他:“偷、搶固然不對,真到了捨生救死的緊要關頭,便是竊國奪位你也得做。人生在世,講原則當然是好,但有句話叫“有所為有所不為”要怕污了雙手,啥事也別想幹。”耿照苦笑道:“我説不過你。”見老胡還在東翻西找,沒有起身離開的意思,便將壁上的明月環刀摘了下來,道:“我去瞧瞧阿傻,順便拿刀給他。你…也別翻太久,怕是真要變賊。”胡彥之不由失笑,呸呸兩聲,繼續翻箱倒篋。阿傻已不在小屋裏,耿照在茅舍後的懸崖邊尋到了他。崖畔隆起兩堆土冢,着兩片削平的銀樺木,白爍爍的面上卻無隻字。
耿照心念一動,會過意來:“阿傻的手不方便,不能做寫字之類的細活,勉強刻上修老爺子與修姑娘的名字,只怕字跡也不好看,不如留白。”他跪到阿傻身邊,恭恭敬敬地向土冢磕了三個響頭,合什默禱:“救苦救難的龍王大明神,請接引老爺子與修姑娘早登極樂,來世清靜無垢,得享大福,莫要再入輪迴受苦。”虔祝完畢,又伏地叩頭。阿傻只是呆呆坐着,面無表情,誰也不知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這是修老爺子的佩刀。”耿照將“明月環”放在他手邊。
“老胡説了,要你拿這把刀替修老爺子祖孫報仇。我們還找到修老爺子的刀譜心訣,等老胡融會貫通,便傳授與你。程太醫説了,天裂刀有違天道,你只要再持握一次,後果將不堪設想。”阿傻木然接過,緩緩出半截刀身,鞘、鍔的銅綠之間,頓時映出一泓雪亮。明月環刀離鞘,他雙手握柄,刀尖抵住光潔的樺木空牌不住輕顫,銀白
的細碎木屑猶如雪花簌簌而落,卻始終無法利落劃下。僵持片刻,刀尖斜斜往下一拖,刀痕如蚯蚓般扭曲醜陋,竟連“修”字的起筆也無法順利完成。
阿傻忽然動起來,仰頭嘶嚎,聲音瘖啞如獸,令人不忍卒聽。胡彥之聞聲奔來,卻見阿傻拖着明月環刀,旋身大掃大劃,拖得沙石
揚,恍如走馬。煙塵散去,地上寫着大大的“宿緣”二字,每字約莫一丈見方,彷彿非要這等尺寸,才能讓他無力的雙手刻落筆畫,不致歪斜。阿傻兩肩垂落,頹然跪倒。
“鏗!”一聲清響,明月環刀手墜落。耿照心中不忍,彎
替他把刀拾了起來。
“這是…修姑娘的名字麼?”阿傻生硬地點了點頭,目光空,彷彿怎麼也
不出眼淚。他的淚早已
乾。
現在活着的,不過是一具行屍走罷了。胡彥之遠遠望着,神情十分複雜,片刻才搖了搖頭,施展輕功沿來時小路掠向崖下,並未驚動屋後二人,
捷如鷹的魁梧身形閃入林間,霎時不見。
耿照卻明白阿傻的意思,用刀尖在其中一隻木牌刻下了“信女修宿緣之墓”七個字,另一塊則寫“清河修公玉善之墓”將刀退入鞘中,捧還阿傻。
“我和老胡會想辦法治好你的手,讓你能練武功。或許在手刃仇人之前,你可以親手為她們刻兩塊新的墓碑。”耿照看着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説:“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這是七叔跟我説的。”他跟阿傻描述七叔的樣子,説七叔儘管只有一條胳膊,在耿照心目中,七叔卻是全東海最好的鐵匠,打鐵的功夫連天字號房的首席屠化應也比不上。
“…水月停軒染二掌院的那柄昆吾劍,便是出自七叔之手。我拿着同萬劫妖刀對砍幾次,絲毫不落下風。”
“老爺子和修姑娘捨身救你,你如果活得不好,怎對得起她們?”耿照握住他的雙手。
“你要打起神。無論如何,還有我和老胡,我們都會幫你。”
“…為什麼?”
“嗯?”耿照瞧得一愣,一下子沒明白過來。阿傻面無表情,飛快地打着手勢。
“你們,為什麼要幫我?我的血海深仇,關你們什麼事?”
“路見不平,本來就該拔刀相助。況且,我們是朋友啊!”耿照想了一想,補充道:“老爺子和修姑娘,也是這樣的心情吧?”
“或許她們錯了。或許,你們通通都錯了。”阿傻嘴角微斜,笑得卻很苦:“我是個雙手俱殘的廢人,什麼都做不了。
收容過我的人,下場一個比一個還悽慘。若不倚仗天裂刀那種妖魔鬼物,還談什麼報仇?不過是一場笑話!
“我只要有天裂刀,就夠了!殺他之後,我也不想再活。當若非是你,我早親手將那廝殺死。
你那天既然出手阻止了我,現在還説什麼幫忙、説什麼朋友!真要報仇,給我天裂就好!”他霍然起身,將明月環刀高舉過頂。耿照福至心靈,連忙一把拉住。誰知阿傻胳臂雖細,以耿照天生神力,一扯之下非但未能將他拉倒,指尖反被一股柔韌之力震開,猛想起老胡之言,心念電閃:“莫非…這就是什麼“道門圓通之勁”?”微怔間,阿傻已甩開握持,猛將明月環刀擲下山崖!耿照撲救不及,不惱火,回頭怒道:“這是修老爺子的遺物,你怎能如此對待恩人!”阿傻面目僵冷,單薄瘦削的
膛不住起伏,雙手飛快
錯:“人都被我害死了,留刀又有何用?”耿照忍無可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他不是你害死的,害死老爺子和修姑娘的是攝奴、是嶽宸風,不是你!
她們救你是出於善意,她們照顧你,是因為你們彼此投緣,那是她們的好心、她們的情意、她們的選擇!你不要用因果命數的郎中之説,來污衊對你這麼好的人!”阿傻嘶聲嚎叫,用力一揮,一股淳厚勁力應手而出,兩人猛分開來,雙雙坐倒。
耿照這輩子還沒有被人一推即倒的經驗,失足頓地,益發惱怒。撐地一躍而起,還想再跟他議論分明,誰知阿傻卻閉眼抱頭,索來個相應不理。
兩人推搪拉扯,胡亂扭打一陣,終究還是耿照的怪力佔了上風,抓着雙腕猛將阿傻壓摁在地,翻身跨騎在他的腹之間,兩人貼面
息,猶如小孩鬥氣打架。
“你把眼睛睜開…給我把眼睛睜開!”耿照怒道:“這樣耍賴算什麼?睜開眼來!”阿傻自是聽不見,雙腳亂踢,奮力掙扎。
忽然鏗的一響,一物飛上斷崖,差點砸中阿傻的腦袋。震動所及,兩人一齊轉頭,竟是方才墜落崖底的寶刀明月環。正自錯愕,一隻茸茸的黝黑大手已然攀上崖邊,老胡頂着滿頭落葉斷藤冒出腦袋:“他媽的!
是誰亂丟刀子,險些要了你老子的命…我的娘啊!原來你們倆也愛這調調?”耿照、阿傻連忙起身,雙方均是餘怒未消,誰也不搭理誰。胡彥之抱嘖嘖,一雙賊眼往來電掃,斜眼冷笑:“好你個小子!
居然是杆雙頭槍,女的也捅男的也捅,老子不過下去瞧瞧,你們居然便好上了。要胡天胡地也不打緊,扔把刀子下來滅口,未免太不厚道,老子連女人都沒跟你搶過,難不成跟你搶男人?”耿照怒道:“老胡,你還胡説!”胡彥之難得看他大發雷霆,彷彿見了什麼新鮮物事,抱臂呵呵不止,怪有趣的上下打量。
耿照被他瞅得不自在,怒氣稍平,想想也不關老胡的事,説來還要謝他撿回寶刀,忽然轉念:“是了,老胡,你怎麼跑到崖下去了?底下有什麼東西?”
“我去找攝奴的屍身。”胡彥之聳肩道:“被野獸咬得四分五裂、肚破腸,不過頭臉尚在,雖爛得泛紫發黑,骨相確是海外崑崙奴的模樣。”他頓了一頓,轉頭直視阿傻。
“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有件事,一定要問清楚。以你的身體狀況,決計沒有一刀砍死攝奴的能耐,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那是天裂妖刀附身所致?”
“碧湖姑娘被妖刀附身時,我倆也打她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