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趁着恨基未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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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子盧氏是西北牧户出身,那可是比黃沙走馬的西山道更荒涼也更乾冷的地方,姑娘家的臉蛋總被太陽曬得紅通通的,貝齒如岩鹽一般白,笑起來分外甜美。盧氏以族號為姓,本該作“莫蘆”這是外族人的姓氏,莫蘆部不用央土文字,談劍笏只知其音,連寫都寫不出。吏部給督作院的官眷造名籍冊,經辦的胥吏大筆一揮,自作主張改成“盧”莫蘆氏自此成了盧氏。
談大人脾甚好,獨在這事上不肯罷休,不顧同僚勸阻,硬要吏部司改正,碰了一鼻子灰,不由動怒,信手一掌,打塌了司部屋牆,一屋子的官兒嚇得
滾
,可名籍哪有説改就改的?最後署丞夫人依舊姓“盧”談大人卻從此留下了黑底。
他較前人晚了幾年才補上軍器少監,甚至外放東海,多少同這事不了干係。談夫人的小名叫蘭蘭,生得高頭大馬,臉皮子卻薄,易羞愛笑,面上老飛着兩團彤雲,比擦胭脂還惹眼。
好在談大人木訥,換個嘴貧的,能生生羞死她。生拘謹的談大人很少叫
子的名兒,甚至沒怎麼稱呼過她,反正一直以來也就倆,屋裏都知道是同誰説話。
有一天談大人自公署返家,推門見子枕着臂兒卧着榻,蓬鬆的雲鬢拂着紅撲撲的臉頰,只有這點跟少女時一模一樣。
鏤空的窗格篩過晚霞,在她身上散滿了黃瑩瑩的圖樣,像極了來東海後她最愛的金銀花。後院邊上,待洗的衣物猶浸,盆裏泡開的皂鹼又沉了底,厚厚的一層豆渣也似,漸與清水分離。
他不忍心把子喚起,輕手輕腳入內更衣,自己打了水將手臉抹淨。只是談夫人這一覺睡得很沉,從此再也沒能甦醒。
子走後,談劍笏就少回家了。有時辦公太晚就直接睡署裏,把絕大部分的時間都花在處理劍冢的
常瑣事、公文往返,還有陪伴衰病的老台丞,唯恐哪天老人也忽然一睡不起。
待在蕭諫紙身邊十年,老人的過往他所知有限,稍稍瞭解一些的是格:蕭老台丞暴躁、缺乏耐心,固執,幾乎沒有被説服的可能。討厭不夠聰明的人,更討厭別人自作聰明…但談劍笏從沒見過老人動怒的樣子,今天還是頭一回。
他在殿外細聽了老人與佛子的對答,卻不明白是哪部份觸怒了台丞。宣政院總制由僧人出任自是不象話,和尚當官,聞所未聞,但談劍笏自己也不是進士出身,對朝政向來沒什麼主意,誰管僧尼不都一樣麼?奉公守法,也就是了。只能認為是那柬裏寫了不堪入目之事,令老台丞罕見地大動肝火。
他親自推着輪椅,漫步於蓮覺寺內遍鋪青磚的幽靜廊廡,隨行的院生都是初次見老台丞面如此鐵青,不免慌了手腳,談劍笏衝他們一揮手,以眼神略作安撫,讓院生們不遠不近地跟着。
“國家要完了,輔國。”老人青着臉縮在椅中,雙肩垂落,口裏喃喃道。
“外戚、內侍…這下,連僧尼都要手朝政了。
後黃泉之下,我還有什麼面目去見先帝,説不過短短三十年間,江山已敗壞如斯?”
“外戚”指的肯定是中書大人了,談劍笏心想。他對任逐桑的印象不差,但這回放任災民湧入東海委實太過,雖説央土諸州郡苦於旱澇,府庫空虛,卻不能不管百姓死活。
至於內侍省的惠安禛、楊玉除等幾位正副都知,據聞也都是安分的人,當差迄今不曾預政,頗知進退,在言官之間風評不惡,不知“內侍”一説指的是誰。
“不會的,台丞。”談劍笏想了想,才道:“他們想起東海尚有台丞在,便是一時放縱,最終也知收斂。家有耆老,國有勳臣,不會亂的。”這話倒不是逢拍馬。
誰都知道外放東海是貶,看談劍笏自己的處境就很明白了。雖説如此,這十幾二十年間蕭諫紙每有動作,如上呈十七卷鉅著《東海太平記》等,總能引起朝野重視,或新帝頒旨,或士人議論,乃至風行草偃,略清民觀吏治。
這樣的影響力,不是坐擁金銀或權柄便能辦得到。老人對下屬的安置若罔聞,喃喃道:“他要是問我:“這些年來,你都幹了什麼?”我該怎生回答?窩在東海寫文章,坐等雙腳癱了,以後還只能坐着寫文章?輔國,他會笑我啊!”談劍笏一下沒會意老人口中的“他”仍指太祖武皇帝,老台丞平時不説這些的。但那平靜中帶着無限悲憤、無限蒼涼的瘖啞語聲,卻令他不由得頭皮發麻…
老台丞認為有這麼嚴重的話,必是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以蕭諫紙之睿智,怎能誤把太平當亂世?推動輪椅的雙手緊了緊,子寬和的中年漢子難得熱血上湧,
口早已熄滅的那把焰火隨風復燃。
當初為何做官?不就是想報效國家!談劍笏下定決心,反正孑然一身,也沒什麼好怕的,看是要聯名上萬言書還是進京面聖他都奉陪到底。總得有人推着老台丞不是?低道:“台丞有用得上我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蕭諫紙點了點頭。
“若非我雙腳不便,已成廢人,此事原該我親自去做,現而今卻只能靠你了。輔國,我想向你商借一物。”談劍笏早有準備,笑道:“我這腿雙,台丞儘管拿去!待三乘論法大會結束,屬下願陪台丞走一趟平望,無論台丞做什麼,都算我一份罷。”這番話他在心裏想了幾遍,沒想到出口時仍不住渾身血沸,不由得
動了一把。
孰料蕭諫紙眉頭一皺,鋭目掃來,硬生生把他的動釘在臉上,兀自嗡嗡顫搖。
“我要你的腿幹什麼!你很能跑麼?我要借的,是你的“熔兵手””老人肅容道:“朝廷不能指望了,這五萬條民的
命,我們得自己救。要打敗那耿姓少年,你有幾成把握?”***雷門鶴快步走向看台,一路上什麼話也沒説。
隨行的都是親信,四爺的脾氣摸得通透,誰也沒敢驚擾,唯恐四爺回頭一笑,明兒不惟自己,連一家老小都要遭殃,教人拿鐵索捆了,通通扔進江裏餵魚。
只有一人不急不徐,始終跟四爺身後三步處,恰是他臂間所持,通體扁狹、猶如劍衣般的絨布長囊一觸可及的距離。
親信們沒見過這人,都覺不可思議:四爺平連來路不明的飲食都不沾口、如此小心翼翼的一個人,怎會屏退左右,偏讓陌生人貼身保護?
萬一囊裏貯的是柄兩尺半的利劍,這會兒突施殺手,來個什麼“圖窮匕現”怎生是好?雷門鶴沒功夫揣摩底下人的心思,讓老五跟着,當然是為了自身的安全。
老罈子燒掉那晚,他在後山被暴起傷人的雷奮開嚇破了膽,忽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硬説他跟死老鬼雷萬凜、老氓雷奮開有什麼不同,就是雷門鶴從沒倚仗過自身的武力。
他的成功與獲得,都是經過密的安排計算,充分應用身邊的資源,極力拉大與對手的優劣差距所致,跟喜歡逞兇鬥狠、動輒喊打喊殺的兩人大不一樣。
不恃武勇的作風讓他在戰場上十分安全,常卻容易成為買兇行刺的目標。身為赤煉堂四太保、“裂甲風霆”雷萬凜所倚重的軍師,過往雷門鶴幾乎沒有這樣的問題。
因為赤煉堂最不缺戰將,連總瓢把子自己都有萬夫不當之勇,對手想用暗殺的手段以下駟換上駟,首先得考慮施行的難度,再一想赤煉堂如疾風怒濤的慘烈報復,多半便打消了念頭。在敵人的評估之中“凌風追羽”雷門鶴或許是暗殺名單的前緣,但絕不在戰將之列。
雷門鶴從沒像現在這樣恨過總瓢把子。一直以來雷老四並不恨他,詐死也好、退隱也罷…人在江湖,誰不是算計來算計去?
會埋怨對手招數的,從來都是顢頇無能的失敗者。常勝之人,該有欣賞對手棋步的從容。但雷萬凜的離去,幾乎帶走了他手上所有能用的“戰將”老氓雷奮開不消説,據總壇之人回報,當
他在風火連環塢大敗染紅霞與耿照連手,如非顧及二人背後的靠山,這兩個也別想活着走出血河蕩了。今
再遇耿照,怕也是贏面居多。還有二太保“炎火焱劍”雷重一,以及機巧百出、擅使連環刀法的三太保“捲開太陰”雷卻
,這兩個詭異的傢伙不但強得跟鬼一樣,卷刀炎劍各逞奇能,絕的是都沒什麼名利權
,為總瓢把子一句話就能賣命,連後謝都免了,便宜得令人想
淚。
這當口,上哪兒找這麼好用又堪用的人?老八失蹤,老九派不上用場…雷摧鋒那個不識趣的蠢物,倒有些後悔殺得太早了。
不過奇門陣法在光天化下效果有限,不能預先擺下車馬、
幡布陣,也難以成事,想想便覺釋然。雷門鶴只剩下一個選擇。雷景玄是赤煉堂的第五太保,是十絕太保中最神秘的一個。若神秘是指“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那麼藏身七寶香車的老八雷亭晚是夠神秘的了。但如果是指“令人捉摸不透”的話,恐怕其他九位太保會一致同意:雷景玄才是真正的神秘人物。只有極少數的人知道,掌、劍、刀、筆、令的“令”乃是罰惡之令。
若説雷重一、雷卻這一劍一刀是總瓢把子的明器,是上馬時並肩陷陣的鋒鏑、下馬後寸步不離的屏障,那雷景玄就是總瓢把子的暗器,專為總瓢把子派送死令…不光是對手,也包括變節、或有變節之虞的“自己人”雷萬凜未掌權時,其叔赤水轉運使雷彪唯恐這位族侄坐大,屢次陷害不成,甚至派人蒙面圍殺,幾乎得手,不料最後關頭雷萬凜還是逃過死劫。
雷萬凜登上大位後,雷彪擔心他挾怨報復,表面恭順,暗地裏聯繫雷家的舊有勢力,趁着基未穩,伺機要將雷萬凜拉下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