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3章嫋娜轉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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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後悔…帶…帶你出了…莫…莫回去…”林採茵的理解是:一向冷淡的左護法臨死吐善言,不後悔帶她離開冷鑪谷,並且忠告她別再回去了,只是沒能説完,便再也不動。
也不知怔了多久,她才從目睹死亡的震驚中回覆,顫着拉開女郎冰涼的手掌,默然片刻,終於“噗哧”一聲笑出來。
──得救了!那人果然遵守諾言,救她於瀕死的絕境之中。濮嵧分舵沒捅過這樣的大婁子,立刻進入最高層級戒備,最後是雪豔青親來央土,將她接回了冷鑪谷,以免唯一的活口又遭無名兇人毒手。
姥姥面凝重,問過諸般細節後便讓她回房休息──她都不知道自己在玄字部分壇居然有了廂房,從此不用再與其他姐妹同擠一室。
一切都和那人説的一樣,簡直就像他一手安排妥適,左護法、門主、姥姥等不過照本子搬演一遍,神奇到近乎荒謬的程度。儘管林採茵並未因此得到重用,卻也沒受什麼責罰牽連,子要比過去舒心得多。
“他是怎麼聯絡你的?”蘇合薰只關心冷鑪谷被滲透的程度。
“鴿…鴿子。”林採茵怕了嗆水之苦,不敢不答,嚅囁道:“是…是我們的鴿子。”冷鑪谷與遍佈東海、央土,乃至南北兩道一小部分的諸分舵之間,向以鴿信聯繫。林採茵離開嵧城浦後就沒再與那人聯繫過,甚至來不及説聲“謝謝”──那時她並不真的相信那人所説,不覺得有人能無聲無息潛入號稱“天羅香第一大分舵”的嵧浦別院,殺了即使在八大護法中,本領都是數一數二高的左晴婉,再如幽影般悄然離去。重新與她聯繫上的,仍舊是神通廣大的“那個人”要説林採茵有什麼優點,那就是無論內外四部之中,幾乎所有人都和她相善,內四部的教使與她説心裏話,外四部的出谷採買,也經常叫上林姑娘一道。
當她在鄰近鎮集裏看到那張悉面龐時,心子都差點嚇停了,那人與她擦肩而過,
了張紙條在她手裏,寫着某
某月濮嵧鴿到,要她在鴿腳的信筒裏放入寫了“知道了”三字的小箋。
林採茵半信半疑,仍是提前了大半天,夜裏專程到鴿舍裏等,果然濮嵧分舵的信鴿到來,打開信筒一瞧,赫然發現一張寫着“左晴婉”的箋信,嚇得她魂兒都要飛了,不敢再違拗那人的意思,趕在鴿子放飛之前,把“知道了”的箋條放入信筒中,從此成為受人控的傀儡。
但有一節蘇合薰百思不解,只能認為以上種種,不過是林採茵的遁詞。
“入谷不出,誰奈你何?是他殺人,與你何干?”林採茵明眸圓瞠,嫺雅的臉上出無比驚恐的表情,揪着桶緣顫道:“不…不是這樣!你不明白!信鴿放出後不到一旬,有天夜裏我覺得有些不對勁,睜開眼睛,赫見他站在牀邊,臉上掛着那張糊紙面具,邊柔聲説。
“茵兒乖!聽話。”邊解我衣裳──”潑喇一聲,她半身仰出水面,抓緊蘇合薰的臂韝袖管,尖聲道:“我沒帶他進來過!一直都是他…一直都是他自個兒進來的!真的,我沒騙你…我説的全是真的!”蘇合薰一怔,林採茵的驚恐與絕望似染了她,回神甩開握持,冷道:“既如此,便無留你的價值了,是不?”啷的一聲鋭響,從杖中拔出一柄極細極薄、中有凸稜的蛇脊杖劍。林採茵臉都青了,嗚地癱在浴桶邊上,簌簌發抖。
“不要…不要殺我…”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蛇脊薄刃搭上她纖長白皙的頸,偎着下頷,將她從水中“抬”了起來,凹凸有致的豐滿身材不住抖下晶瑩的水珠。
“得問一個人。”費了半天工夫才穿上衣裳的林採茵,被押到了定字部分壇。考量到“不能驚動姥姥”以及“其實她什麼都不知道”兩點,蘇合薰認為此際最適合處置她的,是鬱小娥。
鬱小娥聽完她的説法,罕見地並沒有乘機奚落,或毒舌嘲她的狼狽不堪,而是面
凝重,目光越過蒼白顫抖的玄字部代使,與蘇合薰
會的剎那間,蘇合薰忽明白了她的想法。她們想的是同一件事。──還有另一名叛徒。此人是早在林採茵、鬱小娥等新人上位之前,即能命領路使帶人入谷,起碼是各部織羅使以上的身份。
問題是:這些人多半死於蓮覺寺之一戰,碩果僅存的方蘭輕也於數前溘然長逝,若林採茵供述如實、從未偷渡他人入谷,則鬼先生的接頭人除了姥姥,實不作第二人想。
“我若將你給“主人””沉默不過一霎,鬱小娥斜乜着林採茵:“你猜他會怎樣?是好生謝我呢,還是責你個辦事不力,自曝身份?”林採茵驚恐莫名。
“小…小娥!不要…他…他會要我命的!當我求你了,好不?你把我關起來,要不隨便怎樣都好…別讓他知道這事,求求你…嗚…”鬱小娥端詳了一會兒,淡淡一笑。
“對不住了,林姐,小娥實信不過你。你那番“他自個進來”的鬼話,我一個字也不信,這謊扯過頭啦。”對蘇合薰道:“一會兒帶上她。換完了,咱們將她扔出
道口試試,若她説的一字不假,主人為保這條暗樁,明兒林代使仍會光鮮亮麗地現身玄字部,像個沒事人兒似的。若是她扯謊,於主人即無效用,自有人處置她。”林採茵面
丕變。領玄字部
道的是不折不扣的黑蜘蛛,除了名叫“荊陌”其餘蘇合薰俱不知曉。
莫説核實林採茵的説辭,連要上哪兒找這人都無頭緒,略一思索,終究是鬱小娥的法子省事,只點了點頭。鬱小娥扭動機括,地板“喀喇喀喇”地平移開來,出其中的秘密夾層。
蘇合薰監視定字部已久,竟不知她房裏有這暗格,聽機括轉動的刺耳聲響,顯非新造,而是年代久遠之物,猜測應同北山石窟的供水裝置,皆是建造冷鑪谷的前賢所遺。
這類尚未發現的遺蹟,谷中所在多有,便是歷代傳落、如今握在姥姥手裏的清冊,也未必明載了每一處,興許是鬱小娥無意之間發現,卻隱匿不報,留為己用。夾層中卧着一抹雪膩身影,縱使嬌軀微蜷,仍見得峯壑起伏,直是誘人以死。
尤其那雙渾圓結實、美得幾無一絲微瑕的玉腿,屈起時益顯其長,連一向冷淡自處的蘇合薰,都不多看了兩眼,
中隱覺怦然。
林採茵美眸眥圓,難掩喜獵,顯是認出了女郎。連來遍尋不着,料不到竟藏在這樣的地方。鬱小娥一一看在眼中,不動聲
,嫣然道:“這便出發了罷?這場
易,我可是期待了一整天哪!”蘇合薰聞言微凜,不好教她看出端倪,心底疑雲倏湧,不住翻攪。(她到底…打算同誰
易?被撇下的…會不會是他?***一陣窸窣輕響,鬱小娥鑽出如瀑垂落的紫花叢蔓,乍見前方負手而立的鬼先生時,嬌俏的小臉上浮
訝
,舉袖掩口,失聲驚呼道:“主…主人!您怎麼…怎來得忒早?時辰還沒到哩。”鬼先生卻知在垂幔似的厚厚紫花間,能藉藤隙灑落的月光,見得峯壁
外的景況。鬱小娥這副吃驚的模樣,怕是裝過頭了。當下也不揭破,怡然笑道:“山嵐清冽,月
甚佳,這幅繁花成錦紫瀑掛壁的風光,普天之下唯冷鑪谷有之,乘此豪興藉月賞翫,亦樂事耳。卻不知代使早至,為的又是什麼?”鬱小娥掩嘴笑道:“主人這般弔書袋,小娥聽不懂。”鬼先生哈哈一笑,伸出右掌。
“那咱們就別廢話了。金甲。”
“不在谷中。”鬱小娥笑道:“如先前小娥稟報,此甲門主絕不離身。門主此際不在谷內,金甲無由迴轉,望主人明察。”鬼先生“哦”了一聲,似不怎麼失望,點了點頭。
“不怪你,起碼是個準信。雪豔青愛回來不回來,總不能問你要代,是不?”輕笑幾聲,伸出的右掌卻未稍動。
“你要給我的驚喜,準備好了?”
“準備好啦。”鬱小娥眯彎了雙眼,笑道:“就在我院裏。不想主人早來了,沒能一塊兒帶出。要不,主人且隨小娥走一趟,親眼瞧瞧可好?保證是奇貨可居,決計不白費主人的指譜。”鬼先生維持左拳負後、右掌平攤的姿勢,在鬱小娥幾以為要化成石像之際,才無預警地開口,冷哼一聲。
“我怎麼記得,是代使説要在冷鑪谷外,一手人、一手
譜的?這般拳拳相邀,
覺其中有詐啊!”鬱小娥“噗哧”一聲,嬌嬌地瞥他一眼,咬
道:“主人好壞!怎地説這樣的話欺負人?是您來得太早了呀。要不主人在此稍候,小娥去去就來。”説着便要轉身。(他發現了。
內應暴之事,鬼先生於沉默的片刻已然察覺。他若敢隨鬱小娥入谷,證明林採茵所言無虛,鬼先生確有一套出入冷鑪谷的法門。若猶豫了,代表林採茵那小賤人滿口胡言。斷了這條門道,冷鑪谷從此固若金湯,才有繼續與鬼先生
易的本錢。
鬱小娥深知自己的斤兩與對方之能為,與虎謀皮,若無決殺的手段,待虎玩倦了,自己便由“玩伴”淪為餌食,命轉眼即失,甚至能一死都算輕的了。
俎上之,豈有餘幸?只有這事,無論如何得先
清楚。她沒想過忒快就得同鬼先生攤牌,然而林採茵的曝光、金甲與染紅霞的去留等,如鬼使神差般接連爆發,在短短一
內,將雙方都
到了風尖
頭。這局贏家全拿,而敗者必將損失慘重。──你怎麼選呢“主人”良久,鬼先生一拍手掌,聳肩道:“如此甚好,我便靜候代使佳音。”拾了幾塊
柴堆起,以筒中火絨對着柴上枯葉吹出火星,一陣“嗶剝”亂響,居然就這麼生起了篝火,好整以暇地盤膝坐下,伸掌取暖,只差沒變出一隻串枝抹鹽的淨兔腔子烘烤起來。(贏了!鬱小娥幾
歡叫起來,但她已非數月前外四部一龍套路人,不會在這當口
出馬腳,從容地福了半幅,嫋娜轉身,葱尖似的剔瑩玉指撥開花幔,搖着小翹
款擺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