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若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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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起來有這麼沒用麼?”耿照聞言失笑,鼻端氣息噴出,頭下的綿枕輕動起來,睜眼仰視,赫見一雙白生生的渾圓廓間,蘇合燻雪靨微紅,縮着脖頸纖繃顫,出前所未見的小兒女情狀,似極力忍耐,才沒伸手將他的腦袋推開。

視線與目瞪口呆的少年一會,羞赧更甚,咬蹙眉:“你…你別那樣,好癢。”

“對不…”他話還沒説完,蘇合燻又扭動嬌軀,雙頰酡紅:“也別説話!”聲音都有些發顫了。耿照料不到清冷如她,令人捉摸不定、影子一般的堂堂領路使者,居然有此罩門,腹裏憋笑,伸手捏住鼻子。蘇合燻“噗哧”一聲,拎開他的怪手,又氣又好笑。

“這就不必了。一會兒我受不住,會記得踢你下水。”耿照閉目微笑,不久便沉入夢鄉。這一覺睡得異常安穩。即使在天宮大廳那恐怖的一夜之前,他也許久不曾如此安枕了,以致睜眼時才發現月至中天,白裏四周繚繞不去的硫磺霧不知何時俱已消散,月華灑落在平靜無波的水潭上,宛如一面巨大的銀鏡。

他單臂摟着女郎細而結實的柳,臉面緊貼她平坦滑膩的小腹,蘇合燻已非原本倚壁斜坐的姿勢,而是伸直了長腿,與耿照並卧一側,左手環抱酥,微張的小嘴卻着右手拇指,如此嬌憨的睡態,全然無法與“蘇合燻”三字聯想在一塊,既是誘人,偏又可愛至極。

耿照悄悄起身穿衣,活動了手腳,為蘇合燻披上風乾的衣物,走到一旁盤膝坐下,緩緩運起碧火神功心訣,神識沉入虛空之境,內視全身經脈。

蘇姑娘將他從水中撈起的時間早了些。先前在水底,肺中氣息耗盡,死生僅只一線時,他忽覺渾身鬱結依稀將破,那遮斷碧火真氣、阻礙劍脈運行的障似被熔鍊如漿,就要打開缺口,無奈破水而出的。

簍,介於淸酹昏之間、與虛空之境似極的玄奧離戛然而止,一切又迴歸現實,體內可資運用的真氣仍是少得可憐,化驪珠的無匹之力則被阻絕在障的另一頭,隱約可覺,卻難以碰觸,遑論推動。

他在虛空裏不屈不撓地搬運着內息,如初學一般,受着經脈內的細微變化,時間漸漸不再動,身外一切也失去了意義…

再睜眼時,東方已魚白,身畔蘇合燻早已着衣完畢,盤膝松脊,正是用功完畢、稍事休息的模樣,淡然道:“我醒來時你已開始練功,我都收功快半個時辰了,你才結束。這門內功定然厲害得緊,竟須練上如許辰光。”耿照苦笑道:“我是臨陣磨槍。可惜磨得要死要活,也不過恢復一兩成功力,希望足夠我們爬上出水口去。”蘇合燻細細端詳他的面孔,雖仍十分憔悴,身軀所受的痛苦折磨俱都反映其上,眸光卻較前度温潤寧和許多,甚至還勝過了在北山石窟之時,這是修為到了一定境界的高手才能有的神光,恍然道:“難怪那人非置你於死地不可。看來,你以前真的很厲害啊。”

“希望我現在別差得太多。”耿照定了定神,藉着薄曦,仰頭觀察峭壁走向,扭頸轉臂、活動腿一陣,又得赤條條的,也不避忌蘇合燻微詫的目光,右腳往壁上一蹬,身子躍高五尺,左臂攀住一塊凸巖,用力將身子提起。

他右腕無法使用,只能靠雙腳採穩巖凹壁隙,偶爾以膝相輔,穩固身子後再靠左臂拉提上升,以其過人膂力,這原不是問題。

難就難在峭壁之上,處處都是硫磺結晶,已深入岩石肌理,攀附不易。耿照爬上兩丈餘,已接近出水口的右側水平面,突然間左手攀點一鬆,連人帶石跌入潭中,只得手腳並用,狼狽地爬回岸邊。

蘇合燻似是忍着笑,淡道:“原來你早知會落水,怕濕衣服,才個清光麼?”耿照扔掉那塊拳頭大的硫磺結晶,爬上岸來,苦笑道:“我只有一隻手啊,上不去才正常罷?”蘇合燻輕哼一聲別過頭去,免得被他瞧見嘴角一抹微勾,拍拍手道:“換我去。”耿照穿好衣服,單掌擊腿,大聲為她打氣加油。蘇合燻又氣又好笑,也不知是不是搖旗吶喊發揮了作用,抑或她頗有徒手攀巖的天份,蘇合燻居然順利爬進了三丈高的出水口,耿照仰頭觀望,圈口叫道:“怎麼樣?有沒有通道?”也不知她聽見了沒。半晌,一條白生生的藕臂探出水口,揮舞道:“喂…接好了…”耿照聽得一愣:“接什麼?”見黑黝黝的一團物事擲了出來,覷準來勢單手一撈,抄得一隻黑布大包,仔細一瞧,居然是蘇合燻的外衫與裙裳,內裏卻不知裹了什麼沉甸甸的物事,否則光憑几件輕飄飄的衣物,萬不能準確無誤地往他懷裏扔。眼前驀地一花“撲通”一聲,一條白影竄入水中,冒出一頭如瀑濃髮,蘇合燻身上僅着那條黑緞綴紅邊紅繫繩的小兜,翹着呼呼的渾圓雪股,如水中靈般泅上岸來。

不管看過多少、次,她近乎全體依舊美得令人眩目,耿照瞧得眼酣耳熱,還好身上早已穿着齊整,不然又要出醜乖,本想開她兩句玩笑,見蘇合燻面微沉,心中一動,正道:“裏頭怎麼了?”

“死路。”她接過那包衣物,層層揭開。

“一道閘門似的石牆擋着,底部開個安有鐵柵的水門,三四尺寬,一尺高。我試過了,人進不去。”耿照心中不無失望,明知以她之細,定然試過了各種辦法找尋出路,仍忍不住問:“沒有機括開關,活門之類?鐵柵呢?有沒試過鬆動否?古紀舊物,又經年泡在水裏,玄鐵也該鏽得差不多啦。”蘇合燻嚴肅地搖頭。

“沒有鏽。”一指被他扔到峭壁下的硫磺結晶:“整個引道里都那樣,我刮掉外頭厚厚一層,才知水柵是金鐵一類的物事製成。還有這個。”裙布全展,其中包着一枚脂黃的硫磺塊,卻比耿照失手剝下的大上許多,形狀鋭利,有一對揚起的薄片尖角,還有口噪,耿照突然會過意來。

“這是啥鳥?”

“我猜是鴿子。”面對硫磺裹成的禽鳥臘屍,蘇合燻可是波瀾不驚,好整以暇將裙裳沾上的磺碎抖乾淨,重新穿上。

難怪她不褪貼身小衣,耿照心想。就算是這樣,這姑娘也未免太大膽了罷?

“冷爐谷時有信鴿無故失蹤,看來是誤經此間,成了硫磺石。引道中還有體型更大的鳥禽臘屍,該是鷹隼之類。”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你有沒有發現…”蘇合燻面凝重。

“這潭子的水面,比昨兒來時明顯高了許多?”適才耿照游上岸時,便已察覺有異,經她一提醒,再與引道中的硫磺臘屍連結起來,不愀然變。

“不好!此地…不宜久留!蘇姑娘,昨兒我清醒時那陣強烈的焚風,是不是每天都有?”

“都是差不多的時間。這是”望天葬“的殊異處之一。”蘇合燻點頭。

“風息不久,她們便來送飯換藥,皆然。”耿照聽得心中一沉,濃眉緊鎖,沉聲道:“按我所想,這水潭每午後被出水口的冷泉注滿,溢肚的酸泉水澆上谷底熱源,或許便是焚風的來源。”蘇合燻有些不同意。

“既然如此,焚風應該持續不斷才對。除非有人關上引道里的水柵,否則酸冷泉持續溢出,焚風豈有盡時?”耿照舉起那塊鳥形臘屍,往積滿厚厚硫磺結晶的峭壁一比。

“焚風若能將潭裏的水蒸散,或刮卷至巖壁上,那一切便説得通了。我在籠中時,尚覺那陣大風熾熱難當,在十數丈…或許更低矮、更靠近熱源的這裏,你説那風該有多熱?”其劇烈的程度亦然。蘇合燻想象潭水溢出的瞬息間,那陣灰黃的怪風如龍掛般直卷而上,宛若活物,將汩溢於池緣、水面微微鼓起的酸泉卷得撲上峭壁,被巨大的風旋磨碎、復遭池水溶解的硫磺顆粒深深填入巖縫。

風的邊緣,就像的臼不住旋升,終於漫過了出水口。被暴風捲入的禽鳥,亦掙扎不及,被甩入引道中摔打彈撞着,裹上一層又一層的硫磺水風,形成臘屍,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耿照沒看過那個遍地臘屍、宛若殮房的石砌空間,引道里濃重的硫磺氣味帶着揮之不去的死氣,對被捲入的鷹隼信鴿而言,那裏不是墓地,而是處刑場…

們撞得骨碎如綿,卻被沾裹的硫漿留下了最後的形影,永遠而不朽地停駐在慘亡的瞬息間。

“那裏也不能待,”她低聲喃喃道:“否則…我們的下場就像這樣。”此際天才大亮,距水潭漲滿還有三四個時辰。事實上,當酸泉水漫過池緣,這裏將成為死亡處刑的第一道刀鰂,浮在水面上的所有一切,將被溢出的巨量泉水推送而出,如遭卷,隨之墜落地熱深谷,縱使身負驚人藝業,亦難與天地造化之力相擷抗。

“唯今之計,也只能爬上去了。”耿照沉聲道。

“出水口那裏不行!”蘇合燻急了,眉心緊蹙,這回重複的話語卻被耿照打斷。

“不是出水口。我們爬上斷崖去,回”望天葬“,吊着鳥籠處。

焚風到了那個高度,威力大遜於此間,再不能致人於死。”蘇合燻幾以為自己聽錯了,差點大叫:你連引道出水口都爬不上去,這片斷崖少説也有十幾二十丈高,備便繩索釘鑿,也未必能攻克。

徒手攀登,到底是誰小瞧了誰?她一瞥耿照軟軟垂於身側的右腕,終究沒忍心出口,少年卻讀出了她的心思,正道:“與其坐以待斃,好歹也應一試。

天讓你我至此,而不是孤伶伶地扔下了哪一個,足見是有安排的,若非如此,我倆任一人淪落到這水潭子邊,最好的下場不過就是那頭信鴿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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