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若非證據確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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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往在碼頭那廂,確實有座大宅邸,碼頭連着河港,不過園中一隅。抗擊異族之際,為搶修營壘,軍需甚急,秋老莊主遂將宅邸拆了,不留一木一瓦,悉數裝船順而下,才保住了陽大營。”老人撫須道:“若非異族北撤,再拖得月餘,怕營碧又不住了,連這廂的屋舍都得拆了應急。”秋家的莊園裏多建高樓,所用木料礎石不同一般,拆來修葺營砦,要比臨時伐木採石合用得多。

就地拆了,就着內港裝船發進,兩之內必可抵達東軍重要的抗北基地陽大營,再沒有比這更及時有力的後援。

進攻如摧枯拉朽般的異族大軍兩度奇襲陽,終究沒能踏平獨孤閥的據點,東軍在隨之而來的央土大戰中,能拿得出如許籌碼,源源不絕地投入兵力,陽兩戰毀之不盡的堅城壁壘,不能不説是扮演了關鍵的角

“如此看來,這位秋老莊主雖不會武,卻比江湖人更重情重義,豪邁慷慨,可惜無緣識荊。”紫膛大漢不嘆,面一絲神往。

“那是你運氣!”老人哼笑。

“秋拭水行事説話便如一陣風,那個急啊,怕連家門都還沒報完,他便踩着你的臉風風火火去遠啦。”那中年漢子摸摸鼻子,訥訥道:“那也同台丞您差不了多少…”老人斜乜道:“怎麼我踩過你的臉麼?”漢子連稱沒有,不敢再説。

這一前一後推着輪椅的兩人,自是蕭諫紙與談劍笏了。

離開四極明府後,過沒兩,老台丞便説要走一趟三合縣,談劍笏身為台丞副貳,向以“老台丞的‮腿雙‬”自居,豈肯讓他自來?

無論老台丞如何冷嘲熱諷,都堅持要替他推輪椅,蕭諫紙懶與他纏夾,兩人連院生都未帶,徑僱船家往陽出發,舟行一晝夜,平明方至三合縣。

陽碼頭淤積大半,只泊得小舟,幾已看不出港口的模樣。登岸後只見腳伕三三兩兩,連一家能問話的茶鋪也無,幸而蕭諫紙路,隨意指點,兩人沿着蓊鬱的油桐道一路蜿蜒,見道旁有座陋木棚,遠方林葉扶疏間,似有黑瓦連綿,談劍笏心念一動,喜道:“台丞,前頭有座宅子,不定便是秋家人所居。”蕭諫紙尙未開口,背後傳來一陣嘻笑鬨鬧,不消回頭,也知是大隊人馬從港口方向行來,不知是什麼來路。老台丞疏眉微驟,阻了想讓這幫外地人噤聲的副手,一指木棚:“先歇會兒。”談劍笏會意,將輪椅推至棚底。那夥人自路的彼端湧出,熙熙攘攘,竟也朝木棚來。談劍笏一凜,為護老台丞周全,暗自運起“熔兵手”提高警覺。

蕭諫紙蹙眉道:“瞎緊張!你瞧瞧這些人裏,有幾個會武的?”談劍笏定睛一瞧,見走在隊伍最前頭的,乃是一乘八人抬的軟轎,抬轎的腳伕中有幾張面孔,適才碼頭上曾見,約是本地人。

八名腳伕抬轎上肩,仍被壓得汗浹背,蓋因轎上之人委實太胖,癱似一團墩,談劍笏多瞧了幾眼,才約略看出人形,喃喃道:“這人怎…怎能吃成這樣?”

“泰嶽壓頂,亦有命之憂。”老人哼笑:“你別説這是武功啊!”無論是轎上的胖公子、抬轎的腳伕,抑或一旁打着傘蓋遮陽的家人伴當,都不像身有武功的模樣。

隊伍中唯一的練家子,乃是一名黑衣黑靴、手提黑劍,瘦如竹竿也似的青面漢子,細目微眯,眉飛入鬢,整個人宛若一柄鞘而出的利劍,劍氣隱隱成形,周遭五尺之內無人敢近,莫不遠遠避了開來。

他周身皆黑,卻有一頭焦黃乾枯、灰白相摻的薄發,年紀不大,形容卻隱現衰老,也算生就一副異相了。

“僱得這般高手傍身,”老人冷笑:“可見家資甚厚。還是世道眞有這麼亂,非賤賣技藝不能養家活口,求一温飽了?”談劍笏想起台丞的鬱郁不得志,低道:“這是人的德行,未必與世道相關。”老人遂不再言。

大隊入棚,那肥胖青年瞥一眼推着輪椅的主僕倆,蔑笑:“他媽的,一條腿都進棺材了,還巴巴地跑來瞧美人?你下邊兒不行啦,糟老頭!”環轎的伴當們無不鬨笑,討好之意溢於言表,倒是腳伕臉都不好看,不知是抬得辛苦,或覺受了什麼冒犯。

一名身穿錦袍、蓄有燕髭的中年人趕緊上前,衝蕭諫紙長揖到地,恭敬道:“我家公子乃情中人,豪邁瀟灑不拘小節,行走江湖慣了,言語上難免有江湖人的習氣,非是有意冒犯,還請明公恕罪。”談劍笏本在氣頭上,聞言微怔,暗忖:“這人好利的眼!我請台丞扮作商旅,他卻一眼看出老台丞有功名在身。”料想應是台丞內質煥發、英氣人所致,忽覺這幫人也不是那麼討厭,非糞土污牆,勉強可教。蕭諫紙不卑不亢,淡然道:“先生客氣了。貴屬車馬甚眾,此間腹笥有限,我主僕二人只須月角遮陽,少時即行,未敢耽擱諸位。請。”中年人連稱不敢。蕭諫紙一揮手,談劍笏會過意來,推輪椅至檐下,將空間悉數讓出。

“明公”二字,乃是對有名位之人的尊稱,那中年人見蕭、談二人形容,受主子言語之辱卻未變,光是這份氣度襟,決計不是普通的客商。

扮作客商模樣,是不想以本來身份示人,趕緊出面打圓場,讓彼此都有台階可下。轎上的胖公子一顆心早不在此間,但畢竟是豪門出身,聽親信口稱“明公”、對方竟未推辭,心中納罕:“莫非眞是哪個致仕的大官?”總算稍稍收斂,乾咳幾聲,對錦袍漢子道:“徐沾!美人兒不知幾時出來,快擺佈些吃食酒水,乾等多無聊!”瞥一眼棚檐下的蕭談二人,努嘴道:“別説本少爺小氣啊,見者有份,都讓吃上。”被喚作“徐沾”的錦袍漢子躬身應喏,命下人鋪開錦布,自木盒裏取出燻雞炙鵝、放冷的羊羔條、麪餅酒水等,敢情眞是來郊遊野餐的,準備周全。

腳伕們也都分到了麪餅,談劍笏則婉拒了徐沾親自送來的食物,徐沾絲毫不以為意,只留下兩隻潔木碗,低聲道:“明公若不急着離開,一會兒能用得上。”談劍笏丈二金剛摸不着腦袋,見老台丞使了個眼,忍着滿腹狐疑,道謝收下。不一會兒工夫,又來兩撥人馬,同樣是大隊簇擁,為首的也都是衣着華麗的富户公子,似與那胖公子相,好友見面,少不得一番親熱。

“寧少君,你那‘錦水停’別墅便在左近,不想卻來得比我晚,莫非是昨晚那個小花娘忒厲害,得你下不了牀?”

“梁公子説笑了,區區小婢,我還沒放在眼裏。但那小丫頭着實不壞,鮮滋水的,肌膚滑膩得緊…”被喚作“寧少君”的青年公子,似是回味無窮,忽想起在友朋面前,可不能顯出依戀之,以免教人小瞧了,把臉一垮,佯嗔道:“梁少,此番前來,我可是衝着你的金面,否則這種鄉下地方,連聽名兒都嫌污耳,專程跑來還敗興而歸,那可眞是笑掉人的大牙,丟臉到家啦。”那肥胖的梁公子哈哈一笑“唰!”一聲攏起玉骨折扇,橫在兩頭豬屍迭似的大腿間,宜然道:“這話不能白説,得賭!一會兒寧少君若覺不値,這便輸與你如何?”那玉牙扇骨乃是上佳的羊脂玉,瑩潤生輝,的非凡品,只是擱在梁公子的腿上,不知怎的看來有幾分牙籤的錯覺,彷佛突然縮小了似的。

寧少君出身祈州富户,怎麼看得上這種小玩意?輕哼一聲,頗有些不悦。

“梁少,不如我直接認輸罷?這等花紅,我能輸幾篋給你,此後就不必賭啦,大夥兒省事。”梁公子笑道:“寧少君誤會了罷?這不是扇兒,是馬廄的橫欄。我同少君賭廄裏的物事。”寧少君聞言變,定了定神,澀聲道:“哪…哪一尊?”梁公子怡然道:“少君是問哪一匹罷?我記得少君素愛‘超光’,但‘翻羽’姿態靈動,宛若翔空,亦是氣象萬千,八尊齊列,宛若蘇生…不如,就賭這兩匹可好?”寧少君若非踞坐於下人鋪設好的迭席之上,這下只怕要翻身栽倒,好不容易穩了穩身形,不兩眼放光,忍住雀躍,顫聲道:“梁少,你是認眞還是説笑?”梁公子倨傲一笑,哼道:“我梁斯在説話,什麼時候開過你的玩笑?”説着伸出新炊白薯般的肥胖手掌。

那寧少君見狀大喜,忙與他擊掌為誓:“一言為定!”片刻又覺不妥,遲疑道:“梁員外若不肯割愛,怕梁少亦無良法。”那梁公子梁斯在冷笑:“你怎知我一定輸?”旁人見他似動了怒,唯恐場面鬧僵,趕緊把盞來勸。那寧少君自知家底畢竟比不上莖川梁氏,梁斯在若賭輸了要賴賬,實也奈他無何,只得一笑,與眾人一同吃酒。

談劍笏遠遠聽得二人對話,心念一動:“梁員外…這廝是梁裒的兒子?”與蕭諫紙換眼,心知所料無誤,難怪這些富少目中無人慣了,原來背後有偌大靠山。

梁滾乃越浦城尹樑子同的族兄,此人考不上功名,卻繼承了莖川梁氏的偌大基業,在三川糧行中頗有地位。

他不但資助樑子同應舉,甚至以糧捐官,補了個員外郎的京職做做,雖沒幾年便致仕還鄉,時人皆以“梁員外”呼之,認為他與央土任氏的關係密切,暗地裏替中書大人擔任東面的周旋應對,東海鄉紳有什麼要“上達天聽”的,莖川梁氏便是門路。

慕容柔拔掉了樑子同,卻無法將遍佈東海水陸各碼頭的錢糧往來一併除,畢竟梁裒做的是規矩生意,股東里不乏平望顯貴,甚至連西山、南陵等都有一份,若非證據確鑿,不能輕易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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