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8章奇正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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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給兩位翻翻計分牌,保證公道,童叟無欺。”老胡趕緊夾着尾巴,放落袖管。

“注意不許爆口,不許問候對方女眷,陰也是不可以的…老先生自願躺下的話,我們再送肥雞一盆,金燭若干,都是剛燒完的,保證新鮮。”棚外,檐瓦錯的空隙間,墨濃似鼓出汲飽的宣紙,潤的空氣入肺濕重,涼颸掀飛棚角布招,雨滴彷彿隨時能摔碎一地,然而卻遲等未至。

街上不知何時,已不見行人車馬,這府尹衙門後的巷爿角像是獨立於天地之外,連雨都被擋在看不見的圓穹之外,只壓得滿天烏霾,隨風轉。

觸目可及的範圍內,連些許能補《青狼訣》耗損的血也無,至此聶冥途終於明白,耿照是有備而來,絕非臨時起意,彎鐮般的骨甲勾起油膩的瓦盆邊緣,示以盆底狼籍,笑意既鄙且釁。

“都到這般田地,盟主何不在裏摻點料,直接放倒老狼?行事迂闊,梟雄都不梟雄了,教人好生失望。”

“行如狼首,何異於狼首?想到狼首可能這樣做,我便無論如何也做不來。”

“你説這話,合着當我是畜生了。”聶冥途獰笑:“小和尚,你陰損啊。”耿照不置可否,隨口笑問:“狼首要毀壞這張板桌,須用上狼荒蚩魂爪麼?”聶冥途一怔。

“自然不必。”

“是罷?拿狼首問罪,也用不着下藥呀。”耿照斂眸道:“教你走出這座街坊,今便算我輸了,狼首自去不妨。”聶冥途疏眉微挑,似來了興致。

“…此後恩怨兩清,不尋老狼晦氣?”

“那就下回再打過。”耿照不失笑。

“賭戰歸賭戰,公道歸公道,豈可混為一談?”聶冥途大笑。

“有趣!迂歸迂,迂到像你這麼有趣的,我還是頭一回見!此番再出,所遇諸人,你是最有意思的一個,樣樣怪,樣樣都不合拍,真真妙極!哈哈哈…”肩頭微動,勾起瓦盆往耿照面上掀去!連櫃後的胡彥之都等他出手,耿照豈無防備?側首讓過劈頭夾面的殘骨汁,一股腥腐氣味忽至,聶冥途上半身看似不動,枯瘦的手臂卻暴長近尺,五指虛抓,骨甲直撲耿照面門。

“狼荒蚩魂爪”並非毒功,以狠鋭見着,耿照仗有先天真氣護體,掌刀劈出,直斬狼首腕脈,勁力沉雄、招式古樸,正是“寂滅刀”的路數。

較之蚩魂爪,雙方高下立判,掌刀後發先至,反搶在爪勢之前,眼看將切中腕脈,聶冥途拼着右腕不要,五指箕張,掌力疾吐,一團物事手飛出,腐敗氣味大盛,中人慾嘔,顯然這下才是正主兒,偷襲云云,不過是掩人耳目的疑兵。咫尺之內極難變招,換作他人,早被擊中。可惜在“蝸角極爭”心法之前,任你出手再快、方位再刁,只消有一絲餘勁可用,便能於施力極小處大做文章。

少年掌刀略偏,回過右掌,及時接住異物,只覺入手軟爛,似是腐,外層似裹絲縷。未及動念,掌心麻癢難當,反手將那物事擲出,阻住了掄臂復來的狼首。聶冥途對此物亦頗忌憚,側身過讓“篤”的一聲細響,身後樑柱釘上一團牛舌也似的灰敗塊,紋理間漫夾青絲,竟是一小塊連發頭皮。

“你個卑鄙小人,居然用毒!”胡彥之愀然變,龍翩聯間雙劍已出,見耿照單掌一豎,低喝:“休來!我能應付。”定睛瞧了會兒,終究只在一旁掠陣,緊蹙的劍眉斜飛入鬢,壓眼一如鋪中戰雲。

“這可不是我,是祭血魔君。”聶冥途就沒這麼客氣了,倒踩腳跟穩住身形,飛踏長凳,居高臨下揮爪,不忘怪笑:“他為藥倒老狼,在幾户人家下了‘破魂血劍’,有見過兩軍戰,這般糟蹋糧草的麼?

唯恐盟主不信,我將證物帶在身上,可以想見當舉莊毒發的慘狀。危及食安,最是無良,這人簡直壞透了,還請盟主主持公道。”説得好像吃人不算罪狀似的。當魔君布陷,聶冥途吃了大虧,從此對“破魂血劍”的屍毒留上心。

在既無毒方、也沒有解藥的情況下,如何將此毒引為己用,狼首想出絕妙的點子,就是從藥屍上,連着頭髮取下頭皮。血染毒,自身便具毒,然而髮生於中毒之前,且藥力難入,恰可阻隔劇毒。

此法危甚,唯有瘋子,才能若無其事以死人髮絲裹起皮,當淬毒暗器來使,也可能是腐不如新鮮時,聶冥途仗着青狼訣的復原能力,方得如此膽大。老胡眼光極賊,聽“暗器”中樑柱時,發出細微的“篤”聲輕響,見得焦枯髮絲間掠過一抹光,恍然大悟,冷笑道:“好啊,你在這團穢物裏藏了鋼針,還説是物證?卑鄙小人!”

“非也非也,此乃銀針,是為了讓大夥兒知道,這物證有毒來着。胡大爺如看不清,我也給你一團瞧瞧。看物證!”作勢舞袖。

胡彥之回劍護住臉面,卻聽聶冥途咯咯怪笑:“逗你玩哩,胡大爺!”胡彥之氣得七竅生煙,礙於耿照先前豪語,恨不能擎劍加入戰團,剁他個火熱朝天。嘴裏淨説些風言風語,聶冥途手上可沒閒着,他肘內被“寂滅刀”帶了一記,耿照雖未發揮出古紀武學的威力,如在龍皇祭殿時,光憑刀招刀勁也夠瞧了。

狼首右袖曳地如魚尾,另一側袍袖翻飛,乍現倏隱的枯爪似蛇信吐,只攻不守,極為狠厲。

居下首的耿照同樣只出左臂,右袖攢緊壓在身後,劣勢異常鮮明。高大枯瘦、宛若竹架蒙皮的老人瘋狂撲擊,不中即退,退又復來,其間不曾稍止,如一隻空心竹球,於桌牆之間彈撞不休,鴟梟般的笑夾着襟袂呼嘯,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教人眼花繚亂。

耿照雙眸半閉、觀鼻靜心,無論狼首如何搶攻,他總是單掌一摔,以開碑碎石般的強橫掌力退敵,額際微汗,正是用內力壓制毒之兆。

兩人連一招都未拆,直到聶冥途五度殺至,少年掌力似有不濟,未能震退來敵,老人枯爪暴長,獰笑:“盟主,咱們親近親近!”胡彥之持劍躍出,喝道:“…賊人爾敢!”聶冥途身形一頓,居然轉頭:“不敢不敢,還是先看物證罷!”袍袖蕩向半空中的老胡。胡彥之早有提防,他意在為耿照解危,引來妖人攻擊,自是再好不過,足未沾地,雙劍已舞開爍影,纏頭裹身,乃仿鶴着衣成名絕技“天階羽路自登仙”的自創招數,專與其師叫板、管叫“寒雨夜來燕雙飛”的便是。

聶冥途虛晃一招,陀螺般轉回原處,將背門賣與胡彥之,逕抓耿照臉面。老胡人劍落地,各自還形,點足撲向老人背心,豈料聶冥途並未頓止,倏又旋迴,對正胡彥之:“…看物證!”老胡又氣又好笑:“有完沒…”

“完”字未落,颼颼細響,自聶冥途袖中打出大片牛針來!

他才撤劍招,正衝刺,只來得及掄起雄劍,叮叮咚咚掃飛一片。左腕反轉,雌刃旋扭間,順勢拍開兩枚漏網之魚。卻聽潑喇一聲,聶冥途袍袖揚起,銀光直標老胡面門,這最後一枚毒針,赫然藏在他垂落的右袖裏!

胡彥之用力後仰,幾乎翻了個筋斗,背門重重着地。聶冥途還追擊,耳畔勁風忽至,他揚起嘴角,看也不看,回爪與耿照相格,正逆數變,連圈帶轉,彷彿兩人為此練過千百遍,到毋須眼耳,即能拆解自如,正是薜荔鬼手中的“不退金輪手”耿照終於起身,二人各出一臂,轉得毫無扞格,突然間少年身子微搐,嘴角汩出污血,末了又慢慢轉紅。聶冥途獰笑道:“你邊祛毒邊使劈空掌,這都不能得你氣血失調走火入魔,老狼只好把腦筋動到旁人身上。

下回再用堅壁清野,記得要徹底,我也不喜歡連累無辜,特別是胡大爺忒好的人。”呸的一聲,身後一人撐起,哼笑:“你千萬別這麼説,我聽得渾身不舒服。”回見地上一枚猙獰墨針,浸於唾沫中,這命的毒器,竟於千鈞一髮之際被胡彥之咬住。他在冷爐谷時,見令時暄口銜匕尖的絕技,出谷後鋭意鑽研,以其兼擅各種旁門雜藝的過人天賦,居然抓到些許竅門,反覆練習,不意今救了自己一命。幸而口舌並未擦破油皮,又或有其他傷口,否則縱使咬住銀針,亦不免中毒身亡。

胡彥之拄劍退至櫃前,忙取白酒漱口,自右臂上拔出一枚毒針…適才倉促一揮,終究是着了道兒…以劍尖劃開傷口,迫出毒血、淋酒洗淨,運功出體內餘毒。紫星觀畢竟是玄門正宗,自鑄得“絕不劍脈”以來,老胡與所學相印證,內力突飛猛進,不惟功體大大提升,最直接的獲益,就是他在七玄大會前後所受的諸般外傷,以十分驚人的速度痊癒,百骸內真氣轉,仿如川行,也才能於中毒之後,爭取到放血滌創的寶貴時間。否則以“破魂血劍”之霸道,修為深湛如邵蘭生邵三爺,亦是一沾即倒,如非李寒陽出手相助,後果不堪設想。

他倚櫃盤坐調息,一時三刻間是別想起身了,懷揣着耿照歸還的那枚“天涯莫問”考慮到服藥後渾身痙攣的缺陷,且無法掌握耿照毒患深淺,要為他留一條萬不得已時的生路,並未取藥逕服,在這場茶鋪困戰中,成了徹徹底底的看客。

聶冥途右肘痠麻已去,故意裝出行動不便的模樣,只為斷去耿照的援手,以免落入腹背受敵的窘境,見胡彥之動彈不得,再無顧忌,雙臂齊出,一邊仍以薜荔鬼手推挪運化,另一邊卻屈起五指,改使殘毒的狼荒蚩魂爪,以為奇兵。市井説書人不通搏擊,頗愛吹捧所謂“左右互搏”其實拳腳路數有單有雙,分使雙臂進攻,並不會憑空增加一倍的威力,此術真正的髓,在於“分心二用”四字,能夠任意變化拳路,奇正相生,自是刁鑽難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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