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跪低在地,聽着那師爺的話,陶知行稍稍抬頭,還是不向大人望去;那雙回望自己的眼中有制止,可久久仍不見他開口説話。
陶知行也並非在等他的阻止,因為,這是唯一能保住陽姑娘的方式,也是唯一不讓陳大人得逞的方式。
大人心中有過一絲猶豫,有過制止念頭,便夠了;就算一開始這便是場利用,或者下一刻他有了別的想法,也無所謂,也不枉兩人相識一場。
陶知行仰起臉蛋,不看大人,伸手拉下頭上的頭巾,解開了髮束。
霎時,黑髮如瀑,傾瀉而下。
再怎麼宜男宜女之相,放下了長髮,還是顯出了女人特有的嬌柔;尤其前發蓋了那雙朗眉,一雙墨黑眸子更顯水盈。
堂上靜默一片,黃大人與師爺更是傻楞着,一句話也説不出。
陶知行不再看任何人,眼底只有高掛的明鏡高懸四字。她拱手低頭説道:“小的出身江陶家,自幼鑽研檢驗之道,任過
聲、回隆、添社、香山、烏南、尖水、福平七縣仵作,足踏泱、寧、靖、肅、泉五州,若論資歷,當不輸貴縣仵作。而依律例,兩縣會審,當以案發地之檢驗為準,
後有主審更換、驗屍疑義等情事,理當重驗大體;重驗時須得首驗仵作與接驗仵作共議,並共同檢視錄入原屍帳之傷,確認無誤後方能
接。”師爺瞪着她的頭頭是道。一個仵作竟敢如此以下犯上,質疑公堂中的裁決,只要他開口,便能將她問罪。他訝異於她的字字鏗鏘,沒有一點懼怕,更驚訝於那一頭烏絲、那張清麗容顏。
福平縣的仵作是個女人。
這事陳大人知道嗎?賈立回報過嗎?江蘭舟將此事隱瞞至今,是想在這關鍵時刻給他等重重一擊?
江蘭舟也瞅着陶知行,那一頭長髮如緞如絲,散在她肩上前。
自古束髮是禮。皇家、官家、商家小姐髮間珠飾、金飾纒繞;武家、農家女子長髮高束;青樓女子如陽,長髮半瀉半系,是平添嫵媚;而一般平民雖用不起昂貴一發帶、簪花,也當以花布木簪系發…一個女人如何能披頭散髮見人?
做為仵作已夠為人輕賤,如今公堂之上,她道出過往長年待在全是男人的衙門裏,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揭了頭巾,任發披肩,世人又當如何看她?
然而,他能説自己沒有料想到她會有此舉動嗎?江蘭舟自問,卻無法坦然自答。
陶知行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眼角餘光瞥見眾人各自投來不同的目光,她無心去猜,在他們眼中她看來是如何低賤輕浮、如何不知自重、如何可笑可悲。她心中清明,此舉不為他人,只是她一個人的執着;太遠的事物她管不着,可此屍在她手中驗過,眼前有人要胡亂擺,污了大體,她是萬萬不允的。
正如大人所希望的,無關乎陽姑娘與他,只是這身為陶氏仵作的一點驕傲,她不能退讓。
堂上黃大人與師爺遲遲不語,陶知行眉間一凝,取出間隨身帶着的檢驗器具,鬆開結攤開布包,也抖出當中一塊竹牌。她道:“陶氏一門,皆已繳了仵作籍牌,換了商籍;小的原定後年舂天銷籍從商,眼下依律仍為仵作。籍牌在此,黃大人自可過目詳查。至於小的究竟是男是女,大人若有疑慮,自可請坐婆相驗。”黃大人一口氣梗着,兩眼瞪得有如銅鈴般大。
陶知行雙手在前,伏地行了磕頭大禮,揚聲道:“小的恭請大人與閒雜人等一同退堂,讓小的依律驗屍。”沒有太多情緒的聲音敲響了堂中,那時,夕已西沉,天
一片黑。
江蘭舟的眼無法從她卑微的姿態上移開,映在眼底那黑緞般的長髮從肩上背上滑下,落在了濕潤的石板地,幾綹髮絲正巧落進混着血水與屍水的石縫間。
過了很久很久,夜風拂來,吹來陰陰寒氣,黃大人儍楞頹然地吐出幾個字;而一直到那一刻前,陶知行點地的鼻頭,沒有移動過。
齊玉縣採花賊的案子最後如何發展,陶知行沒留意。
她盡力護過陽姑娘屍身,也仔細檢驗過,錄進屍帳裏的一字一句皆有
據;她無愧於天地。
至於到了公堂上,該怎麼判,這些已非仵作能過問。
很好,很圓滿,不是?
她已能回到從前,心無旁鶩,且知天命…
暮秋的晚風拂來,將幾綹束在腦後的長髮帶到頰邊,陶知行輕輕撥開。
就要入冬了。
聽説福平的冬長,雪落得多,一入深冬,遍地白雪如雲,很是美麗。見過了這院中的
夏秋,自然也期待覆上白雪後的景
。
迴廊下的窗邊,她繼續發呆。
頭東昇西落,回過神來時,天
已暗。小僕在廊下點燈後退去,她想,就如昨夜、前夜、大前夜,在此待到夜深,或待到
出吧,反正福平縣衙閒着,反正送去了大人書房的案帳沒一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