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賊子幾番施詭計錢鏢一擲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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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將近昏的狀態中,楊婉到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抱住,楊婉霍然一驚,不假思索地就把那人推開,睜眼一看,只見杜雄滿面通紅的站在她的身旁,喃喃説道:“我怕你暈過去,李大嫂,人死不能復生,你也不要太悲傷了。”楊婉出自名門,素來注重禮儀,心裏想道:“這人雖然好心,但我可不能要一個陌生的里人服侍。我必須住,不能昏!”幸虧楊婉有此顧慮,這才沒有暈倒。

楊婉忍着眼淚,説道:“多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你的恩惠我是不能報答了,你去吧!”杜雄見她恍似梨花帶雨,更顯得姿容清麗,令人愛憐,不怦然心動,暗自想道:“這樣的美人兒哪裏去找?何況她又是名門閨秀,才貌雙全!雖然是再婚之婦,我若得她為,也不枉虛度此生了。但遲早是到口的饅頭,我可不能之過急。我要她甘心情願地嫁給我,才有‮趣情‬可言。”杜雄的本領本來在楊婉之上,假如他要用強的話,楊婉剛才那一掌決不能將他推開。只因他一來知道楊婉的家世,二來見了楊婉傲然不可侵犯的神氣,不由得心中虛怯,對楊婉又是愛慕,又是起敬,這才改變了主意,決意要用水磨的功夫,令楊婉就範。

杜雄主意打定,裝出一副十分關心的神氣説道:“李大嫂你去哪兒?”楊婉道:“你不必管我,我自有我的去處。”説着話,眼淚不又滴了下來。

杜雄説道:“李大嫂,你可不能糊塗。一死容易,但尊夫未了之事,卻由何人代辦?比如説,你尚有翁姑的話,這奉養之責,別人就替代不了。生比死難,你是女中豪傑,想不至於避難就易!”這番話説得十分誠懇,也正好説中了楊婉的心思。原來楊婉果然是想殉夫的,聽了杜雄這一番話,不清醒過來,想道,“不錯,我的婆婆還在,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我就是要死,也該見了我的婆婆,待她老人家得終天年之後找才能死。還有李大哥的大仇未報,我又豈能輕生?”想至此處,楊婉毅然説道:“你放心,我不會死的!”杜雄道:“現下兵慌馬亂,此去中原,迢迢萬里,大嫂雖是巾幗鬚眉,一個人走這樣的長途總是不便。我也是要回中原的,不如你我結伴同行,彼此有個照顧,好嗎?”楊婉心裏想道:“這人看來似是個正人君子,但孤男寡女,萬里同行,也總是不便。”轉念又想:“但我總得有人帶路,不依靠他卻又靠誰?”楊婉躊躇未決,杜雄好似猜到她的心意,説道:“時逢亂世,守禮不若從權。江湖兒女,似也不必太拘泥於避男女之嫌。只要咱們光明磊落,同行又有何妨?大嫂,你就當我是親人好啦。路上若是有人問起,咱們可以認作——”楊婉心念一動,説道:“對,咱們可以認作兄妹。你救了我的命,我無以為報,只有把你當作大哥一樣尊敬,略盡寸心。”杜雄哈哈一笑,説道:“我正有此意,難得你也一樣心思。那就請恕我妄自尊大,我可要叫你一聲妹子啦。”心裏卻想:“現在我叫你妹子,將來總有一天叫你娘子。”自此兩人一路同行。最初幾天,楊婉還是小心翼翼地提防,後來見杜雄處處以禮自持,這才漸漸放了心。

杜雄似乎十分悉地理,帶領楊婉夜行宿,專走山路,果然沒有碰上亂軍。在荒林裏睡覺的時候,杜雄總是走得遠遠的給她看守。楊婉初時不敢睡,後來好幾次見他如此,心裏反而覺得過意不去,自動提出要和他輪班看守,對他的戒備也鬆懈許多了。

楊婉暗暗慶幸,難得遇上這樣一個守禮的君子,殊不知這正是杜雄的手段,要獵取她的芳心。

過了幾天,兩人漸漸絡,杜雄問起她在蒙古的經歷,楊婉覺得可以對他説的都對他説了。不過楊婉雖然不是“只説三分話”卻也並未“全拋一片心”她認為不該説的就隻字不提。例如屠百城之死,屠鳳邀了孟明霞來刺殺父仇人等等,因為這是別人的事情,她就沒有和杜雄説過。

杜雄的身世也只是隱隱約約地向她吐,楊婉只知道他是武林世家,父親已死,母親養病在家,只有一個妹子。其他的事情,杜雄沒有多説,楊婉不是好管閒事的人,也就沒有問他。

只有一天,當楊婉談起她哥哥慘死的時候,杜雄嘆氣説道:“我雖有一個妹子,但有等於無,説起來咱們都是一樣。”楊婉這才知道他們兄妹早已失和。但杜雄也只是説了那麼一句,失和的原因卻沒有再談下去。楊婉心想這一定是他妹妹不對,怕引起社雄的傷心,此後一直避免提他妹妹。

一路無事,這一天他們出了西夏國境,來到了戰火尚未波及的一個小鎮。

楊婉滿懷歡喜,説道:“好了,總算回到漢人的地方。這個鎮子不知可有成衣店,找想買幾件替換衣裳。”杜雄笑道:“是啊,這十幾天來當真是委屈你了。睡在野地荒山,滿身塵士,把你的天生麗質都遮掩了。我説你還應該買一面鏡子,一把梳子。咱們再找一間客店住下。晚上你可以好好梳洗一番,也可以睡個好覺了。”楊婉生好潔,給杜雄説中她的心事,對他這一番不太莊重的説話,雖然覺得有點刺耳,也不怎樣放在心上。她與杜雄早已從陌生變為絡,只道杜雄是因為出了險境,心情輕鬆,所以和她開開玩笑的。

楊婉笑道:“梳子鏡子並不打緊,我倒是還想買一把劍或長刀。”她的佩劍早已在被俘之時繳去,如今只剩下一柄匕首,若是當真與強敵手,可濟不了什麼事。

杜雄道:“我也想買兩匹坐騎,給你代步。咱們去找找看。”這個小鎮雖然規模不大,但因避難而來的人很多,本地人的商店加上難民擺設的攤子倒也相當熱鬧。

楊婉找到了一間兩母女開設的舊衣鋪,大為歡喜,心想:“店子都是女人,我可以在裏面試穿也是無妨。”於是説道:“大哥,你不是要買坐騎嗎?你看對面有十幾個人牽着騾馬排在那兒,似乎是要出賣的。你去看看,順便在市場打一轉,看看有沒有人出賣刀劍。”杜雄心道:“這小妞兒如今對我已是服服帖帖,諒她不會揹我私逃。就是要逃也逃不出我的掌心。我倒樂得趁此機會,打聽打聽一些不便讓她知道的消息。”説道:“好的,我給你找一找。這幾兩銀子你拿着。若不夠用,你再找我。”舊衣鋪的女老闆笑道:“又不是簇新的綢緞衣裳,有這許多銀子,足以夠了。”楊婉身上本來還有幾顆密藏的金豆,要待不要杜雄的銀子,但轉念一想,金子可是不便眼,她與杜雄又是兄妹相稱,也不能出破綻。於是只好接了下來,説了一聲:“謝謝。”那女老闆笑道:“你們兄妹可真是客氣得緊啊,進來吧。”店裏雖然賣的只是舊衣,貨倒很齊全,其中且不乏出身富貴人家的難民寄售的上好衣裳。楊婉選了幾件素淡雅質地頗佳的衣服,試過合身,付了錢高高興興地出來找杜雄。

舊衣鋪前有個漢子,戴着一頂斗笠,壓得很低,遮過了半邊臉孔。楊婉出來的時候,忽聽得他輕輕“咦”了一聲。

楊婉本來也還未曾注意,走了一會,忽地發覺這人跟在後面。楊婉轉入一條小巷,再走出來,他還是跟在後面。

楊婉心中有氣,驀地站住,那人險些撞着了她,連忙止步。楊婉冷冷説道:“你是幹什麼的,為什麼老是跟着我?”那人與楊婉正面相對,把楊婉的面貌看得更清楚了,心裏想道:“天下決沒有這樣相貌相同的人,這一定是她,咦,那我親眼見她自殺的,她竟然還沒有死!

”楊婉見他定了眼睛看她,心裏更不舒服,説道:“你究竟是幹什麼的?你啞了麼?”心想:“若是此人答不上來,那就是有心調戲我的了。我不廢了他的招子,也得施以薄懲。”那人移開目光,看了看周圍的環境,他們所在之處,對面正是市場,旁邊也有人來人往。那人心裏想道:“須得設個法子引她到僻靜之處説話才好。”楊婉正要發作,只聽得那人恭恭敬敬地説道:“我是逃難的,缺乏盤纏,有一口好刀想賣與識主。姑娘,你可想要麼?”楊婉正想買刀劍使用,聽説他要賣刀,便道:“刀在何處,拿來給我看看。”那人在夾衣裏解下一柄佩刀,遞給楊婉,楊婉拔出鞘來一看,只見寒光耀目,恍似一泓秋水,不由得讚道:“端的是一柄寶刀!”那人賠笑道:“寶刀説不上,比普通的刀強得多卻是真的。”楊婉心裏起疑,説道:“你怎麼知道我要買刀?”要知女子買刀之事雖然不是沒有,畢竟也是少見的。楊婉心想:“我剛才和杜雄説話的時候,好像並沒有這樣的人在旁邊。難道他是躲在哪一個角落裏聽見了?但為什麼他卻又不當場出來?”那人説道:“姑娘是從西夏逃來的吧?有沒有同伴?”楊婉道:“這關你什麼事?”那人道:“一個女子若能夠從兵慌馬亂之中逃出來,想必是練過一點武功的。因此我猜想姑娘或者要買一口刀防身。”這個理由雖然是這人臨時想出來的,也還可以自圓其説。楊婉不再駁他,説道:“你還有一柄佩劍,可否也給我看一看?”那人道:“這柄佩劍我想留作自用,只能賣這口刀。”楊婉雖然疑心未釋,但她也委實是想要這把寶刀,心想:“管他是幹什麼的,只要他賣給我就行。”於是問道:“你要多少銀子?”那人答道:“我只求賣與識主,若非識主,千金不賣,若是識主,隨便賞幾兩銀子,夠我到中州的路費就行。不過,我有幾句話想問姑娘,你可不可以和我到那茶店去説?”楊婉詫道:“你有什麼話,不可以在這裏説麼?”那人道:“這裏不是説話之所。”楊婉驚疑不定,心裏想道:“這人倒是有點古怪,我與他素味平生,他卻有什麼話要和我説呢?莫非是藉賣刀為名,想要誘拐我麼?”想至此處,不覺心中暗笑:“若然他是不懷好意,我倒要懲戒懲戒他。哼,難道我還怕他誘拐不成!”楊婉好奇心起,正要和這人同去,眼光一瞥,忽然看見杜雄的背影,正擠在一堆人中。楊婉叫道:“大哥快來,幫一幫我,看看這把寶刀。”杜雄擠出人堆,匆匆忙忙地跑來,説道:“哪裏來的寶刀?”楊婉道:“是這位大哥賣給我的,他不與我論價,給少了可不好,你看一看該給多少呢?”杜雄睜大了眼睛,説道:“人呢?”楊婉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哪有人在她背後?賣刀的漢子竟不知是在什麼時候跑了。

楊婉大驚異,説道:“這人真最奇怪,怎的刀也不要,錢也不要,就跑了!”杜雄看了看這柄寶刀,面上也出驚異的神,“咦”了一聲。楊婉道:“大哥,你看出了什麼?”杜雄怔了一怔,半響才定了心神説道:“沒什麼。這刀是洛陽一家有名的刀鋪鑄的,端是把寶刀。那人想必是中原人氏了?”楊婉道:“不錯,看他模樣似是漢人。”杜雄道:“他和你説了些什麼?”楊婉道:“他好似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邀我到那邊茶鋪説話,我剛想去,你就來了。”杜雄道:“那人是什麼摸樣?”楊婉説了之後,杜雄道:“我已看中兩匹坐騎,正要叫你過去,嗯,你看見麼?就在騾馬市場的東角,那個花白鬚子的老大爺,他有一匹青騾,一匹棗紅馬,你去看看,合不合意?若是合意,你就把它買下來,你在那裏等我,我去找找那人。”説罷,把兩錠大元寶給楊婉,匆匆就走。

楊婉不覺有點起疑:“為什麼杜雄不要我一同去找?”但因她對杜雄已是相當信賴,轉念一想:“是了。想必他是顧慮我是個寡婦的身份,不便到處尋找一個陌生的男子。那兩匹他看中了的坐騎,他也可能怕給人家先買了去。”楊婉到了騾馬市場,看看那一騾一馬,果然很是不錯。問了一問,才知杜雄已經講妥了價錢的,恰好是兩個大元寶。楊婉便買了下來。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杜雄這才回來。楊婉道:“怎麼樣?見着了沒有?”杜雄搖了搖頭,説道:“那人真是古怪,不知跑到哪裏去了?”楊婉驚疑不定,説道:“這人不知是什麼門道?我拿了他的寶刀還未付錢呢。”杜雄笑道:“不管他了,他不來討,你就樂得佔他這個便宜。咱們去找客店吧。”這個邊疆的小鎮,平本是甚為荒涼的。現在正值戰時,平添了許多難民,卻是突然繁榮起來。新開的酒樓茶肆和客店為數不少,但仍然供不應求,他們找了幾間客店,間間都是客滿。

最後找到一家最大的客店,杜雄聲明願意付雙倍的房錢,店主人眯了眼睛,打量了他們一下,説道:“你們是夫嗎?”楊婉紅了粉面,説道:“不是,我們是兄妹。”杜雄笑道:“是不是夫,又有什麼關係?”店主人點了點頭,説道:“是夫就沒問題。不過,現在你們是兄妹,也還可以商量。我們只有一間房間,你們兄妹同住也不打緊吧?”楊婉皺了眉頭,説道:“怎麼只有一間房間?”杜雄慌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説道:“既然沒有多餘的房間,那就只好將就住下了。好吧,我們要了。該多少房錢?”店主人道:“這是本店最好的一間套房,房錢難免要多一點,三兩銀子一天。不過也幸虧是高價的房子,所以才空下來。”杜雄二話不説,付了六兩銀子,就叫店主人領他們進房。

楊婉一看,這套房原來是附有一間小小的客廳,這才稍稍安心,心裏想道:“杜雄是正人君子,就當是荒林宿,他在旁邊給我守夜,又有何妨?只不過我想梳洗換衣,卻是有點不便。”杜雄似是知道她的心意,店主人出去之後,杜雄説道:“房間難找,你不怪我冒昧吧。現在你先用這個房間,我出去走一會,看看有什麼東西還要買,順便再找一找那個人。”楊婉暗暗杜雄的體貼,杜雄走後,楊婉叫店小二打水進來,關閉窗户,痛痛快快地洗了個澡。

房間的佈置式式齊全,有一面大銅鏡磨得光可鑑人,楊婉自嘆了口氣,“可惜南哥不能伴在我身邊,看我梳妝。”鏡中一點殷紅,楊婉怔了一怔,不覺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原來那是她玉臂的一點“守宮砂”是她當年離家之時,她的母親給她點上的。這守宮砂是洗不去抹不掉的,只有在結婚之後,才自行消失。她本來已經忘了,如今在鏡中反映出來,心頭自是有許多觸,她想起了母親,想起了哥哥,當然更想起了李思南。

“要是南哥還活着的話,他看見這顆守官砂,總該相信得過我是清白的了。”楊婉正自懷興嘆,自惜自憐,忽聽得有人在門外輕輕咳嗽。楊婉面上一陣發燒,連忙鎮懾心神,説道:“是大哥回來了麼?”杜雄道:“不錯,是我。我可以進來麼?”楊婉開了房門,由於心情紊亂之故,衣袖還未放下,臂上的一顆“守宮砂”映入杜雄的眼簾。杜雄不覺發出會心的微笑,原來他早已探聽得楊婉和李思南的關係,心裏一直在懷疑他們二人未曾“圓房”的,今見了她這顆“守宮砂”這判斷已得到了證實,他為了掩飾自己惡的心思,便裝作漫不經意地説道:“婉妹你梳妝好了?哥哥料得不錯吧,找早就知道你住了客店,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梳洗一番,現在果然是越發出落得標緻了。”楊婉放下袖子,正容説道:“我是未亡人的身份,大哥,你可別開玩笑。怎麼樣,你找着了那人沒有?”杜雄恢復了平時正襟危坐的態度,説道:“還是沒有找着。不過我如打聽到了兩個重要的消息。”楊婉道:“哦,是什麼消息?”杜雄道:“第一件是西夏的京城已給蒙古大軍攻破,西夏國主李安全獻女投降。”楊婉道:“西夏君庸兵弱,士無鬥志,給蒙古所滅,這也是意料中事。”杜雄道:“第二件事可能會出乎你的意料了。蒙古滅了西夏,迅即又移帥南向,再度侵入金國的疆域。不過卻不是從這條路來,但也説不定會分兵到此的。”楊婉嘆了口氣,説道:“總之,是要逃難罷了。”心想:“但這也不是什麼意外之事?”杜雄道:“你猜蒙古的軍的主帥是誰?”楊婉道:“我怎麼知道。”杜雄道:“一正一副,正元帥是成吉思汗的三駙馬鎮國王子。副元帥就是冒名李希浩,真名餘一中的那個傢伙,這你可意想不到吧?”李思南之父給餘一中冒名所害之事,楊婉是曾經告訴杜雄的。

楊婉咬了咬牙,説道:“餘一中賣友求榮,小人得志,實是可恨。我不是沒有料到,只是想不到他來得這麼快!”杜雄説道:“餘一中來到中原,咱們若是要刺他的話,可要比在蒙古便利得多。雖然他身居高位,但畢竟是在漢人的地方,我可以邀一班抗蒙的志土,找尋機會,撲殺此獠!”楊婉想起李思南生前的計劃,正是和杜雄所説的一樣,不覺又驚又喜,説道:“這可是危險非常的事哪,你當真願意拼了命去幹這樁事情麼?”杜雄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神氣説道:“餘一中這廝為虎作悵,賣友求榮,實是人情難恕,天理難容。於公於私,我都應該把他除掉。婉妹,我知道他是你的不共戴天的殺夫仇人,就只是為了你的緣故,我也甘願舍了這條命。何況他還是咱們漢人的公敵呢!”楊婉聽了他的話,心中動之極,不覺珠淚盈眶,就拜了下去,説道:“大哥,你對我這樣好,我真不知應該如何你。”杜雄徽微口笑,把她扶了起來,説道:“婉妹你這樣説,就是把哥哥當做了外人了。為了你,我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這心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心裏暗自思量,這雌兒給我哄得銘於心,一心一意依靠於我,看來是時機已經成熱了。

楊婉怔了一怔,想道:“大哥今晚的言語似乎與往大不相同,他向我吐心事,這是什麼意思?是僅僅為了兄妹之情呢,還是別有用心?”可憐楊婉閲世未深,直到此時,還是把杜雄當作好人,不敢把他想得太壞。

心念未已,只聽得杜雄又微笑道:“婉妹,你還是這樣念念不忘死去的丈夫嗎?”楊婉心頭一凜,正容説道:“我與思南矢誓同生共死,只因他的大仇未報,我才苟活至今。”杜雄搖了搖頭,説道:“婉妹,請你聽我一言。我以為你已經是非常對得住李思南了。死者已矣,生者豈能為死者誤了一生,你正青年少,‘守節’二字只是腐儒所講的禮法。你是女中英傑,又豈宜為這腐儒的禮法所拘?”楊婉變了面,説道:“大哥,你是勸我改嫁?”杜雄説道:“李思南在九泉之下,想必也希望你能夠另有所託,免得他泉下不安。”楊婉冷笑道:“你叫我嫁誰?”杜雄聽她言語,瞧她神,心中已知不妙。但還是想試一試,期期艾艾地説道:“婉妹,那你從韃子軍中殺了出來,我對你的剛烈就已經是十分佩服了。一路同行,你的人品襟,文才武藝,更是令我般般傾倒。難得你許我結為兄妹,咱們倆也還算情相投,如今咱們又是命運相同生死與共,因此我是在想、在想,咱們是不是可以比兄妹更進一步——若是我能夠替你報了仇,而又僥倖未死的話,你能不能夠答應我,我…”楊婉怫然變,説道:“原來你果然是懷有異心。我告訴你,我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此志決不轉移!你既然別有所圖,我也不敢要你報仇了。就此告別!”杜雄叫道:“婉妹慢走!”忽地左右開弓,噼噼啪啪地自己打了自己兩個嘴巴。

杜雄自打嘴巴,此事大大出乎楊婉意料之外,楊婉不覺愕然住步。只聽得杜雄説道:“婉妹,我是給鬼了心竅,一時糊塗,説出了你不中聽的話來。不過,我委實是對你十分傾慕,但求你能原諒我的一時糊塗。從今之後,我矢誓以禮相守,決不敢再説半句褻辱的説話。婉妹,你能原諒我嗎?否則我可真是無地自容了!”一個美麗的少女,有人對她表示傾慕,即使她討厭這個人,心裏也還是有幾分歡喜的。何況楊婉對杜雄一向就有好,而且曾經受過他的“大恩”呢?

楊婉心裏想道:“如今他已知道我要為思南守節的決心,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糊塗了,我似乎也不應該令他太過難堪。”想至此處,楊婉又坐了下來,淡淡説道:“過去的過去了,我只當沒有聽到你剛才的説話。你也不必再提。今後咱們還是兄妹。”杜雄暗暗歡喜,卻裝作不勝羞槐的樣子,嘆了口氣,説道:“這樣我才安心。妹夫的仇,我還是要替他報的。嗯,現在夭已晚,婉妹,你餓了吧?”楊婉為了轉移話題,大大方方地説道:“是有點覺得餓了。把店小二叫來,胡亂點東西吃吧!”杜雄笑道:“我早已吩咐他們準備了。”當下,出外打了一轉,回來的時候,店小二果然跟着他搬來了一桌酒席。

楊婉道:“這麼多酒菜怎麼吃得了?”杜雄道:“咱們捱了許多子的苦,也該享受了一下,吃不了就揀喜歡的每樣吃一點。”説罷,對店小二揮一揮手,示意他不用在一旁伺候,店小二擺好酒席,便即退下。

楊婉在杜雄殷勤相勸之下捱了幾著菜,杜雄倒滿兩杯酒,説道:“婉妹,現在咱們總算是暫時出險境了,我和你乾一杯,慶賀慶賀。”楊婉道:“我不會喝酒。”杜雄笑道:“這也不是烈酒,只喝一杯,不會醉的。吃過了飯,我到外面另找個地方過夜,我是男人,沒有客店,宿也行。”言下之意,顯然是怕楊婉不放心,是以他避嫌疑了。

楊婉倒有點過意不去,心想:“他和我一路同行,未曾對我有過絲毫不軌的動作。看來他總還能夠算得上是個發乎情止乎禮的君子。”楊婉正自躊躇,只見杜雄已是一飲而盡,把杯底翻了轉來。説道:“我先乾為敬了。婉妹,你若不喝,那就是還怪我了。”楊婉聽他這樣説,不得已舉起酒杯,説道:“好吧,我雖然不會喝酒,這一杯也還要陪大哥喝的。”杜雄見她肯喝,心中暗暗歡喜。

楊婉舉起酒杯,正要喝下,忽聽得“鐺”的一聲,窗口突然飛進來一枚銅錢,打碎了楊婉手中的酒杯。

楊婉大吃一驚,只聽得窗外那人急聲叫道:“酒中有藥,絕不可喝!”聽這口音,正是間賣刀給她的那個漢子。

杜雄大怒,一掌推開窗户,便跳出去,喝道:“好呀,原來是你,我已經饒了你的命,你還敢到這裏來和我搗亂!”那人一個轉身,就從屋頂跳了下去,揚聲叫道:“大師哥,你害了龍剛已是天理不容,如今又使盡心機,害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子,你還是人嗎?楊姑娘,你別聽他的話,李思南、李思南——”話猶未了,杜雄已是追到,閃電般地一劍就刺過去,那人擋了一劍,虎口痠麻,長劍幾乎把握不牢,只好飛快逃走。

杜雄怒不可歇,沉聲喝道:“石璞,這是你自討苦吃,今晚我可是不能再饒你了。”楔而不捨地釘在那人後面,緊緊追蹤。

原來這個賣刀的漢子不是別人,正是李思南那在山上遇見的那個漢子——屠鳳的情人石璞。而這個杜雄則是屠鳳的哥哥屠龍的化名。

石璞那和李思南分手之後,本來是要在蝴蝶谷找他的師妹的,路上亂軍阻,藏藏躲躲地就耽擱幾天,到了蝴蝶谷之時,屠鳳這一班人早已走了。

石璞只好打算先回山寨再説,想不到在這小鎮碰見楊婉,最初他還不敢相信楊婉就是那個他曾經見過的已經“自殺”了的紅衣女子,後來越看越像,這才藉賣刀名,引楊婉和他説話的。可惜他還未曾説出李思南的消息,就給屠龍打斷。因此他只好冒險到客店來,準備向楊婉提出警告,無巧不巧,恰巧撞破了屠龍用藥酒來騙楊婉這幕把戲。

屠龍生怕他説出更不中聽的話來,一追上便施殺手,石璞的內力不及帥兄,輕功稍勝一籌,當下邊打邊走,鬆了口氣,依然嚷了出道:“李思南還在人間!”屠龍大怒道:“李思南還在人間,你可是不能再活在人間了!”石璞內力不及屠龍之能持久,大約跑出了十里之外,終於給屠龍追上。

石璞最後説的那句“李思南還在人間”楊婉並沒有聽得完全。但他指責屠龍的言語,楊婉卻已是聽得清清楚楚。從他口中説出來的“李思南”這三個字,楊婉卻也隱約聽見了。

楊婉呆若木雞,過了一會,神智才漸漸恢復清明,想道:“這人説起南哥的名字,那麼他是認識南哥的了,他説這酒中有藥,卻不知是真是假?杜雄的為人想來不至於如此卑劣吧?”心中正在半信半疑之際,忽聽得“喵”的一聲,又把楊婉嚇了一跳,原來是一隻貓從打開的窗口跳了進來。正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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