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追尋鄭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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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傾城靠在欄杆上,痴痴地凝視着紅梅,蒼白憔悻的臉上隱隱泛出了暈紅的光澤,惺忪的眼睛也變得明亮了。

他已許久未曾被什麼東西打動過了,他醉倒的時間比清醒的時間要多許多倍,而且在他清醒的時候,討厭的頭痛病又時常折磨着他。

他已厭倦了生活。

世上已沒有什麼可以引他,就連酒也不能。

他喝酒只不過是為了醉倒,僅此而已。至於是名貴的貢酒,還是劣質地瓜酒,他都無所謂。

可現在,在這個清晨,在刺骨的風中,在潔白的積雪上怒放的紅梅,竟使他完全陶醉了。

他看着雪中紅梅,他的神情那麼專注,那麼奇特,就好像他從未見過雪中紅梅,就好像這院落不是他自己的,就好像這樹梅花也不是他自己栽的。他栽這株梅樹時,才九歲多一點。轉眼間就快二十年了,梅花還是這麼俏豔可愛,他卻已經疲倦了。

人生真是不可琢磨啊!

呂傾城終於收回目光,輕輕嘆了一口氣。他這才發現,身邊已垂手站着兩個丫環。她們都屏着呼喚,戰戰兢兢的,就像兩隻不得不拜見貓的小老鼠。

呂傾城的神情馬上就變得像清晨的寒風一樣冷:“什麼事?”一個丫環囁嚅道:“我們小姐請,…,請姑爺去賞梅花。”呂傾城道:“哦?”另一個丫環道:“小姐窗前的臘梅樹開了一樹的好梅花。小姐説,若是姑爺起來了,就請姑爺過去。小姐已命奴婢們燙好了烏程酒。”呂傾城冷冷道:“你們回去告訴你們小姐,就説我這裏也有一樹好梅花,我就在這裏賞梅;不去打擾她了。”兩個丫環低着頭不敢吱聲,但又沒有想走的意思。

呂傾城叱道;“還不快走?”兩個丫環只好走了。

呂傾城近年來火氣越大越大,脾氣也越來越古怪,她們要再不走,保不準呂傾城會做出點什麼來。

她們可不想被殺死。

她們剛走沒幾步,呂傾城又叱道:“站住。”她們只好站住。

呂傾城森然道:“我想一個人待著,叫你們小姐別來煩我。”她們的“小姐”就是他的子金蝶。

他痛恨金蝶。

他以前崇拜她、懼怕她,是因為她美麗、温柔,而且聰明。

他現在痛恨她、厭惡她,同樣也是因為她美麗、她温柔,更因為她聰明。

他以前總害怕失去她,害怕她會被別人搶走或是跟別人私奔。

現在他就怕她不走。

如果她肯離開他“休”了他,他願意給她磕頭。

這種切膚的痛恨和厭惡源自去年夏初的某一天。從那天起,呂傾城就知道自己完蛋了。

那天,一個自稱來自東海的女人來拜訪,表示她可以暗殺鄭願,而且肯定會成功,但她希望能找個僱主出錢僱地殺鄭願。她知道鄭願在哪裏。

她的要價並不高——白銀七萬兩。

呂傾城出得起,再高十倍的價錢也出得起,而且他也願意出這筆錢。

可他説不出口,因為金蝶在座。於是呂傾城推辭了,説了些很奮的話,大意是説他並不希望鄭願死,更不用這種手段來對付一個落難的人。他還嚴厲譴責了那個女人的卑劣行徑,叫她馬上滾蛋。

他説得的確義正辭嚴,可就在這時,金蝶用很平靜的聲音説:“我想殺鄭願。我可以出這筆錢。”呂傾城頓時有一種體無完膚的覺。她把他當什麼看?一個不中用的男人,還是一條癲皮狗?

從那以後,他就儘量避着不見她。他寧願跑到最下等的酒館茶樓會耗掉一天,也不願在家呆上片刻。他寧願和街頭巷腳拉客的土娼樓在一起睡覺,也不想回到他曾為之自豪的“武林第一美人”身邊。

從那以後,他對鄭願的仇恨就漸漸淡化,直至消失殆盡。他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和鄭願都是應該傷心、值得同情的男人。

因為他們都曾深愛過同一個不值得愛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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