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開棺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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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偌大一座九門提督商裏,被一片沉重的陰霾所籠罩,而且寂靜不聞一絲人聲。

紀澤如今更能處之泰然了,從一大早,他便陪着他所請到的證人在家等上了,他所請到的證人,只有德貝勒德容一個。

別的倒不是請不到,而是他不願意驚動人家,也不願意拖累人家,就連德容,也是自己來的。

紀澤陪着德容,坐在客廳裏,等了一整天,卻未見那位龍大人的人影來到,一直等到了上燈時分,才有了動靜。

九門提督府外,車聲蹄聲雷動,來了,聲威頗壯。

除了那位龍大人外,還有步軍副繞領鄂爾,宗人府那位右宗正大人,這兩位,自然都是龍大人請來的證人。

不説別的,單這證人就要比紀澤聲勢浩大。

紀澤在德容的授意下,把這三位朝廷大員請到了客廳中,按那官位大小,那位龍大人與宗人府的右宗正,德貝勒坐了個並肩,步軍副統領鄂爾,位略次,紀澤則敬陪末座。

坐定,那位龍大人第一眼溜在了德容身上,嘿嘿笑道:“我沒想到紀大人請來貝勒為證!”德容情知他話裏有物,當即淡淡説道:“為公為私,我都應該跑這一趟,其實,也不是紀大人找我來的,我是不請自來,龍大人所請的證人,也頗出人意料之外。”那位龍大人嘿嘿笑道:“我請的證人,那是最恰當不過的,紀大人直屬於步軍,所以我請了副統領來,事涉當年傅侯一案,所以我又請了宗正!”德容淡談笑道:“龍大人是老官場了,做事哪有不恰當的?不過,我總覺得這件事不像公辦,倒有點像私查!”那位龍大人神情微微一震,道:“貝勒錯了,這正是公事公辦!”德容搖頭説道:“不,這件事關係重大,我以為應先奏明皇上,請皇上派刑部監督,能由刑部監督為證,那才更恰當不過!”邯位龍大人臉微變,笑道:“不然,貝勒,密告者告進了和相府,我是和相派來的,這兩位證人也是我請示和相之後才邀請的,這跟皇上下旨有什麼兩樣…”德容截口説道:“龍大人,皇上是皇上,和相是和相,難道龍大人認為皇上跟和相沒什麼兩樣不成了?”那位龍大人一驚忙道:“貝勒明鑑,我可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有一顆腦袋一條命,哪兒敢呢?我是説有些事情和相有權處理,不必事事都驚動皇上,再説,事情一旦水落石出,還怕和相不奏明皇上麼?”德容笑了笑,道:“説得是,龍大人,我請教,這破墓開棺驗骨之舉,可是你龍大人的意思?”那位龍大人點頭説道:“本來人死入土為安,無如事關重大,我奉命行事,不能不查個明白,要不然我怎麼向和相覆命差!”德容沉了一下,忽地笑道:“龍大人,彼此同朝為官,有些事瞞上不瞞下,紀大人託我在龍大人面前説項,這破墓開棺驗骨之舉,可否通融通融免了,換個別的方法查證?”那位龍大人眸子倏地一轉,笑道:“貝勒之意是説…”德容道:“龍大人多幫忙,紀澤他定有厚謝!”那位龍大人哈哈笑道:“貝勒這豈非是幫紀大人行賄?”德容淡笑説道:“行賄那不敢,也有污龍大人的清廉官譽,只請多幫忙!”那位龍大人目光又復一轉,道:“貝勒要我換用別的什麼法子?”德容道:“只要不破墓開棺驗骨,其他的法子,任憑龍大人!”那位龍大人嘿嘿搖頭説道:“貝勒原諒,非是我不通人情,不賣面子不通融,實在是事關重大,我既不敢也不能,貝勒該知道,要是讓和相知道那還得了,我這顆腦袋就別想要了。”德容道:“龍大人,只要咱們不説出去,別人誰會知道,彼此都是自己人,順水人情,龍大人又何樂而不為?”那位龍大人目光一溜左右,道:“貝勒莫要忘了,在座還有兩位…”德容道:“這個我知道,他二位是龍大人請來的,只要龍大人點了頭,他二位哪會讓龍大人下不了台?他二位處,紀澤自然也會有所表示,龍大人只管放心!”那位龍大人撫着鬍子沉了一下,搖頭説道:“貝勒原諒,我是非不為,實不能,更不敢…”德容道:“龍大人…”那位龍大人臉微沉,道:“貝勒,我龍某人身受皇恩,豈可做出貝勒身為當朝親族,似乎更不該包庇罪行,恂私舞貝勒身為當朝親族,似乎更不該包庇罪行,恂私舞弊!”德容雙眉微挑,道:“這麼説來,龍大人是鐵面無私,毫不徇情了!”那位龍大人點頭説道:“我龍某人為官多年,一向如此!”德容笑道:“龍大人高風亮節,守彌堅,令人敬佩,倘若朝中的官員,人人都能像龍大人,就不會有那些笑話了!”那位龍大人臉一紅,道:“貝勒過獎,身浴浩蕩皇恩,當如是!”德容笑道:“既如此,我不敢相強,更不敢玷污龍大人清廉節,只好任憑破墓開棺驗骨了,只是——倘若棺中人經驗明後非紀澤子女,人證當面,紀澤他自當俯首認罪,萬一,龍大人,假如那棺中白骨經驗明後,是紀澤的親骨呢?”那位龍大人毫不猶豫,口説道:“那自然證明紀大人無辜冤枉!”德容緊一步,道:“龍大人,還能證明什麼?”那位龍大人仍未遲疑,道:“也能證明那密告之人是惡意誣陷!”德容笑道:“謝謝龍大人,我代紀大人做主,要那密告之人!”那位龍大人這回怔了一怔,面有難,道:“這個,這個…”德容截口説道:“龍大人,這已經是很便宜的事了。”那位龍大人面帶尷尬笑容,遲疑説道:“貝勒該知道,和相親口答應過那密告之人…”德容道:“龍大人,要是出於誣告,那該另當別論,紀大人統轄衞軍,捍衞內城,官職不小,那人誣告圖扳倒紀大人,那居心不想可知,我不以為和相還會袒護這麼一個人!”那位龍大人囁説道:“話雖不錯,但貝勒該知道,那恐怕很難德容淡淡一笑道:“那也好辦,假如龍大人不答應,有我在這兒,我不惜一切,絕不準任何人動那兩座墳墓一邊一角!”這很麻煩,德容是個貝勒,爵位僅次於郡王,又是個皇族親貴,更有那説得出,做得到的脾氣,他要真翻了臉.這事情勢非鬧大而驚動大內不可,而,這位龍大人,又似乎是不想驚動大內,德容他也看準了這一點。

那位龍大人聞言臉一變,隨即強做乾笑:“貝勒這是什麼話,和相面前自有我去説説就是!”他本就不敢惹德容,只要有一點證據,他可以立即抓紀澤,但是若無十分明確證據,他是不敢動德容。

何況,他戴的是兩眼花翎,德容又比他多了一眼。

德容目中異采一閃,笑道:“謝謝龍大人,我再請問,那密告之人是男是女?”那位龍大人略一遲疑,道:“是個男的,江湖亡命草民。”

“好!”德容點了點頭,轉向紀澤,道:“紀大人,請叫人拿文房四寶來!”紀澤應了一聲,隨即站起向外傳下了話。

那位龍大人詫聲問道:“貝勒這是…”德容笑了笑,道:“龍大人不必着急,稍時自當知曉。”説話間,一名九門提督府的護衞已手捧文房四寶,疾步而入,德容命他放在茶几上,然後目注那位龍大人笑道:“正如龍大人所説,事關重大,我不得不謹慎,我出面,請龍大人與紀大人各立一張字據以便做個憑證,事非得已,也請龍大人原諒!”那位龍大人呆了一呆,忙笑道:“雙方各有證人在,貝勒是皇族親貴,宗正二位也都是朝廷大員,難道説誰會撒賴,何須再立字據?”德容道:“龍大人為官多年,當知凡事講究一個‘證’字,空口無憑,人證也不如物證,還是立張字據的好。”那位龍大人拿眼一溜那位宗正大人,那位宗正大人立刻板起臉説了話,他意頗不悦地道:“貝勒是瞧不起我跟副統領?”德容把那一眼看得清楚,淡淡一笑道:“宗正怎説這種話,我哪兒敢,只是我剛才説過,事關重大,我不得不慎重,各立一張證據,互換之後,雙方各執一張,這既公平又合理,誰也不會虧呀,若説我是看不起二位,我也是證人,那不等於看不起我自己麼?”那位宗正大人沒話説了,儘管滿肚子不痛快,可是德容已令他張不了口,那位龍大人掙了掙,還扭再説。

德容已攔着説道:“龍大人,證人雖有,但卻同是一張空口,空口不足為憑,各立一張字據,也可免雙方任何一方到時候不認帳,龍大人假如執意不肯,我也不敢相強,不過…”那位龍大人未等德容把話説完忽地站了起來,提筆濡墨疾書,瞬息書就,並且打上了指模,隨手給德容:“貝勒,請看看行不行,莫被我耍了花招!”德容接過那張字據,沒在意地看了一看,淡笑説道:“説句不好聽的,彼此都是飽經世故的老官場了,誰能在誰面前耍什麼花招,紀大人,該你了!”紀澤自毫不猶聾地如言照做,他寫好字據,也打了指模,然後雙手呈上龍大人。

那位龍大人神冷漠地接過看了看,當即一點頭,把那張字據納入袖中,接着注目德容,道:“貝勒還有什麼不放心的麼?”德容淡淡笑道:“沒有了,如今龍大人可以前去破墓開棺驗骨…”那位龍大人很不痛快地轉望紀澤,道:“墳在何處?請紀大人帶路!”紀澤一哈,道:“卑職遵命,諸位大人請!”轉身行向廳外。

那位龍大人與德容略一謙遜之後,跟德容走了個並肩,隨後向廳外行了出去。

九門提督府機要之地,自是五步一崗,十步一哨,那些個挎刀的衞軍,一見這幾人來到,紛紛施禮。

紀澤帶着龍大人等人過大廳,越畫廊,穿重樓,直入後花園,後花園中,此際燈火通明,照耀得亮如白晝,四下裏也站着幾名佩刀執戟的衞軍。

只見那靠近後花園西角的一株大槐樹下,築着兩座小小的墳頭,旁邊雜草都已長得老高了。

在那幾片殘餘積雪中,墳頭一堆翠綠,也長出了小草。

紀澤一直走到墓前方始駐步回身,哈説道:“稟大人,左邊是犬子,右邊是小女,請大人定奪。”那位龍大人毫無猶豫之,道:“自然只挖令郎的那一座!”紀澤應了一聲是,轉頭一揮手,樹後應聲行出兩名荷鋤提鏟的旗勇,奔到左邊那座墳頭旁,立刻動手挖掘起來。

德容微微動容,紀澤更是滿面悲悽地低下了頭。

那位龍大人,與那位宗正大人及那位副統領,則是無動於衷地看着兩名旗勇挖墳。須臾,土盡棺現,那墓中棺木早已腐朽,塊塊朽木隨着泥土被挖向了一旁,如今呈現眼前的,已是一具齊全的白骨,那兩名旗勇停了手,一起走過來稟招,紀澤的一顆皓首垂得更低。

那位龍大人溜了紀澤一眼,臉上浮現一絲難以言喻的笑意,向着德容一擺手,道:“貝勒請!”德容不齒這種人已經到了極點,雙眉一挑,連答應都懶得答應一聲地便大步走了過來。

那位龍大人雙眉徽聳,轉註紀澤,輕輕喝道:“紀大人!”紀澤的聲音有點顫抖地應了一句:“卑職在!”跟在德容之後,低頭行向墓

那位龍大人又向着那位宗正大人及那位副統領鄂爾分別丟過一個眼,這才並肩邁步,向着那墓走近。

到了墳邊,那位龍大人望了紀澤一跟,忽地説道:“事非得已,你紀大人要擔待一二,只要這棺中白骨確是令郎,我龍某人負責予以原地厚葬就是。”紀澤低着頭道:“多謝龍大人,卑職不盡。”那位龍大人道:“那是應當,紀大人,不必客套,如今令郎就在眼前,請紀大人咬破中指,取血滴在他那骨上看看!”紀澤顫聲應了一聲,拍手便要咬破中指。

德容突然喝道:“紀大人且慢!”紀大人聞聲停手,德容已又轉望那位龍大人説道:“龍大人,血之聚散説法如何請龍大人再説一遍。”那位龍大人細目雙揚,道:“倘若這具白骨是紀大人的親骨,則血滴凝而不散,倘若這具白骨不是紀大人令郎,則血滴散而不凝。”德容冷冷一笑,回頭道:“紀大人,如今可以了,你請吧!”口中雖這麼説,表面雖平靜,其實他心中實在緊張萬分,那倒不是別的,只因為他那位妹妹德怡郡主,雖然讓玉珠帶回了話,要他放心,並説絕不讓他們動紀澤一毫一髮,可是並沒有説她將用什麼辦法對付,而且直到現在還沒有一絲有利的跡象。

儘管事關重大,他相信那位妹妹若沒有把握,絕不會説那種話,更不會騙他,他之所以敢替紀澤做主寫字據,也是因為有此自信,無如自昨天讓玉珠帶回話之後,至今就再沒有一絲消息,他哪能不緊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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