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硯青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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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接下來的話讓我更加難以回答。

她説:“任大夫,結婚了嗎?”未等我開口,她又自己接着説:“你每天都這麼忙,一定沒有時間顧家的,但是如果想結婚的話,再怎麼忙都會有個家,不是嗎?”我只好説:“工作是自己要做的,再忙也是自找。”她温柔地看着我“人不一定要這麼孤單。”

“是啊,但目前的我就是這麼孤單。”我應付地笑一笑,她還太小,談婚論嫁這個問題,即使是與同齡人我也極少及深入地談。

“排隊候診的時候我可是聽説,僅這家醫院就有好幾位護士小姐都願意照顧你哦。”她邊説着邊笑起來。

“她們只是想嫁人,而我,剛好是個不錯的對象。”

“誰説的?”她忽然放下杯子,雙手叉放在桌上,正經的語氣,甚至嚴肅。

我不做聲,看着她的眼睛。

“你不同,嫁給你,一定會被你照順…一輩子。”她緩慢的語調,説到最後竟然有些哽咽。

“你對我評價很高。”我小心地回答,但內心的震撼難以形容。這個曾經是我最關懷備至的病人的女子,這個消失兩年又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的人。在她心中,我究竟是何種存在?

她微側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問我:“任大夫,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結婚有什麼意義?”在我的心中,我的職業算不上神聖,但是它讓我覺自己是有用的。有人認為我的病人們其實本與正常人沒有分別,他們只是看到的,覺到的與我們不一樣,這樣就被判為有病,或者乾脆關進瘋人院,實在説不準是殘酷還是明智。

綠涵是一個二十歲的妙齡女子,她雖然曾經一度抑鬱過,但從如今成長的跡象來看她已經治癒了自己的心靈。她這麼年輕,她的生命裏,應該更多的是美好的東西。

我應該指給她一條明路。

~~~這時候我應該出最標準的職業笑容説:“婚姻,是一生的事業。”這樣她很可能就會順着我説的方向去努力,她這麼正直乖巧的女生,一生的事業若是經營一場婚姻,幸福應該會很簡單。

這是應該,我想的應該,但是我連應該説的話都沒有説。

我是一個心理醫生,卻不知道她現在的心境,我想我不可以太武斷地説什麼。

她認真地凝視我,一動不動,薄緊抿,她在等我的回答。

我在開口之前,先笑了一下,但那種笑容,我想,一定比我口中餘下的咖啡味道更苦。

“我並不喜歡把婚姻説得過於神聖,兩個人在一起並不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即使是,也只是對將要相處的那兩個人而言。彼此願意分享自己的小天地給另一個人,是信賴,獎勵,也是一種冒險。願意把這樣一個機會給某一個人,是因為她身上有我需要的東西,我可以把換出去。對婚姻的期望來自於對那個人的夢想,就像很小的時候,我們也曾經對自己懷有那樣的夢想。因為有那樣一個人,所以才願意給自己婚姻。”她認真地聽,也在獨立思考,她説:“只有快樂,只有夢想,這樣的生活會不太單調?會不會夠?會不會…要有足夠的痛苦與快樂參和在一起,那才是對的?”

“要把快樂和痛苦混在一起,快樂有多少,痛苦就伴隨多少,這或許是一種平衡,但不是我想要的。痛苦是體驗,但人們活着更多的是想讓自己快樂。”我簡單地説,我並不理解那些所謂極端的追求。

“有那麼多失敗的婚姻,難道一開始,他們都只是錯了?”

“婚姻在行進過程中會遇到各種可能,如果不能適應,此水已非前水,在經歷了或長或短的沉重之後,實在無法負荷了,只好選擇背叛。”

“此時的背叛,是對的還是錯的?”她的神情過分悽楚,聲音彷彿隔着霧。

有些不安,但我仍然接着往下説:“這是一種選擇,不存在對的或錯的。或許對別人而言是一種傷害,但對自己是解,那麼,一個生靈與另一個生靈之間,我們能責備哪一個?”我始終看着她,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我都想觀察,她的心中藏着極深的結,她的眼睛告訴我,她不堪負荷。

她為什麼不説?

似悲似喜的複雜,她的眼中,還有一抹盈光動。她想説什麼,但終於沒有説,我其實很想聽她告訴我,但她什麼都沒有説。

她只是率先站起來,對我説:我們回醫院去吧。

~~~她走前面,我跟在後面。她想靜一靜,我讓她一個人想一想。過馬路了,我看見不遠處的紅燈亮着,停下腳步。前面的她停在一羣等待的人的最前面,一動不動。我掏出手機想看看程安排,卻聽見身邊的人驚呼,抬頭一望,手機順勢掉下去了…

她不知何時竟走在斑馬線上,忽然呼嘯而來的一輛車,她沒有一點躲閃的跡象。尖鋭的剎車聲之後,我看着她倒下。

我跳起來,卻是神志模糊的,有幾個人衝過去圍住了她,他們對她做什麼?我屏住呼,還是看不清周圍任何人的臉,似乎有悉的場景在替着,混淆着我的視聽。我看見飛揚起的長髮,有兩個…一樣倒下去的身影。我費力地扒開人羣,地上的人明明是血染的白衣,為何我會看見另一個墨的身?那個不是她,不是,不是…

那個人不在了…這個念頭初來時像閃電一閃而過,腦海中又有片段如水般漫上來。腦中有各種聲響,着我跪下來抱着頭去聽去看…在經歷了渾身的顫抖與巨大的創痛之後,我終於記起來了。

恐懼再次被強迫暴光下,這也許是她故意要給我的場景。好讓我記得,現在地上這個昏不醒生死難料的女子,白綠涵,同時也是我結婚五年的子。

而那個隨畫面在我腦中呈現,因車禍而逝的黑衣女子,則是我一年前外遇中的情人。

~~~事故發生的時候我也是這樣看着她倒下,她甚至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沒留下任何遺言。那個時刻,我的心思正處於異常混亂的狀態,因為我看見了街對面站着的綠涵…於是一個瞬間,我的世界在模糊中凝固。

事發之前我是一家醫院的神科大夫,而這一年以來,我不過是一個每天都在失憶的病患,一個需要心理治療的心理醫師。我可以為別人分憂解難,卻唯獨對自己束手無策。由於之後投入了太多情緒在裏面,我所記得的綠涵,永遠只是七年前那個無助到讓我心疼的女孩。

而綠涵,她每天扮演着與我重逢的戲碼,一遍又一遍。

太荒唐,事實上,她盡了一切可能來陪我荒唐。

她一心一意地想喚醒我,卻發現自己只是復一一無所有的失敗者。

如此明確,又如此混亂。

這就是人生,這就是愛情。我們明明都在現場,卻如此混亂。

她終於絕望了,在她絕望的一搏中,我卻醒了過來。

這還要怎麼繼續?我該怎麼做?將十指入發裏,我無盡地問自己。

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你可願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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