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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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喃喃地説着,仰頭喝下杯裏的酒。

“不,你在乎他。否則你會放任他發燒、死去。”

“哼,他死了倒好了。他恨我。他是在報復我們,報復!你懂嗎!”他的筷子敲着放火鍋的桌子“他在報復我和老爸!他是故意去賣的。

老爸不是總説他丟人現眼嗎?他這不就丟給他看了嗎?他也知道總有一天會有個把在他身上趴過的男人偶爾碰上我,把我當作是他。他是計劃着來的。這該死的傢伙。”我淡淡地説:“而你更恨你自己,因為你仍然愛着他。你們,情同手足的兄弟。”他的眼圈紅了起來,即使大口地喝酒也不能阻止眼淚從鼻翼滾落“胡説!我恨他。這該死的傢伙,該死的傢伙…”他推開酒杯,泣着“魔鬼!他怎麼能那樣報復我!我受不了…我恨他!我恨不得殺了他…”他伏在桌上,動着肩膀,把痛楚的淚水掩藏在衣袖裏。我俯身搖搖他的肩膀:“泰安!別哭了!不許哭!看你醉熏熏地象個什麼樣子!”這時,另一個醉得搖搖晃晃的身影跌撞到了我面前:“喲!朱夜…呃…”

“李斌!”我沒想到這傢伙竟然還沒有醉到需要回家睡覺“去去去,你好回家去了。這兒沒你事。”

“沒、沒我事?你再説一遍?”他“咚”地一聲在泰安的位子旁邊坐下“就…讓你對美女動手動腳,還説沒我事?”他伸手撫摸泰安的髮辮:“乖乖,不哭…朱夜又欺負人了。我替你教訓他…”我暗叫不好。在我來得及阻攔李斌以前,泰安已經卡着他的脖子猛地把他按在旁邊的牆上,盤子唏哩嘩啦地撒了一地。

李斌直着嗓子如被宰的公雞一樣尖叫。我奮力抓住泰安的肩膀,搖晃着他,大叫“住手,放開他”更多的盤子掉在地上。幸好老闆足夠有經驗,用的都是塑料盤子,夥計也足夠有經驗,在我付了三個人的帳以後,很快把兩個喝醉的人扔了出去。

我披上外套走出去的時候,看到李斌坐在牆,翻着白眼盯着我,見我走來,伸出一手指,直直地指着我,僵硬着舌頭説:“你…同……”我在他頭上拍了一把:“跟你説早點回家去!”俯身背起趴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泰安,叫了輛出租車回家。鄰居拒絕平攤電費而打破了過道燈,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黑燈瞎火的樓道里,我揹着泰安氣吁吁深一腳淺一腳地爬着樓,如同雜技演員一般練地避開堆在走廊裏的舊自行車、破櫃子、爛紙箱。泰安在我耳邊喃喃地問:“到家了嗎?平平?”

“馬上…”我把手套含在嘴裏,伸手摸索鑰匙,含混地説“…馬上就到了。”一進門我就把他扔在牀上,後退半步,大口地氣。屋裏冷得象冰窟一樣。他沒有睜眼,拽過枕頭抱在懷裏蜷縮起身體滿意地哼了一聲。等我洗臉刷牙完畢,他已經睡得象只心滿意足的小豬,即使有人強暴他大概也不會醒過來。

“真是沒辦法!”我搖搖頭,下他的鞋子和外套,想了想,沒有動他的其他衣服,抖開一條被子裹住他。環視堆滿了書的小屋,簡直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容身。我只好把舊沙發上的書和資料一疊疊搬到書桌上,裹着外套縮起腿躺下。

老舊的沙發又硬又冷,很多年沒有貼得離它那麼近了。它散發着陳年的氣息,混合着無數早已壓進腦海底層的記憶:天窗外飄進來青澀樹葉的芳香,梅雨季節過去後翻曬衣物遺落的樟腦丸心子的餘韻,夏地上潑了水後蒸騰起的濕而熱的茵藴,夏天…那麼遙遠…

“哐啷!”我從夢中驚醒,只見泰安站在牀前摸索着什麼,嘴裏糊糊地説:“阿一,你把電燈開關挪到哪裏去了!”

“喂!這兒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我冷冷地提醒他,順手擰亮寫字枱的枱燈。他跌坐在牀頭,茫然地環視周圍,彷彿夢遊者突然被喚醒。接着他的目光落到我身上。他盯着我看了好幾秒鐘,驀地伸手摸自己身上的衣服。

我不耐煩地説:“你有完沒完?明明佔了我的牀,把我趕得連伸直身體睡覺的地方都沒有,卻一臉象給我吃了豆腐一樣的表情。你什麼意思?”他聽了我的話,又茫然地靜靜坐下,手足無措中,反地伸手捋過額前的亂髮:“我…真不好意思…有沒有水?我渴得要命。冷水也行。”看在這是他第一次説出“不好意思”這樣的話的份上,我起身到廚房裏提起熱水瓶一搖,發現裏面是空的。於是我倒了半壺水放在煤氣灶上燒。火苗呼呼地躥着,多多少少給屋裏帶來一點熱氣。

泰安披着衣服,着眼睛,輕輕走到我身後,默默地站着。我説:“天氣冷,還是喝開水好些。”他倚在門框上沒有出聲。

“阿一是誰?”我問“我好象記得你沒有結婚?”

“不是你想的那樣啦…我現在和同事租了房子住在一起。不要那樣看着我!是男同事…哦,見鬼!”他煩惱地撓撓腦袋“我再説一遍――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我是我,泰雅是泰雅,你不要胡思亂想!”

“我想什麼了?”我平靜地問。他一時語。趁他安靜下來的空兒,我伸手靠近煤氣取暖。

“天好冷啊。”泰安無由頭地扯了一句。我沒吭聲。他接着説:“出門連出租車都叫不到了吧?看來我今天回不去了。你睡在哪裏呢?”我依舊沒有理睬他。

“今天我告訴你的事情,千萬不能告訴別人,特別不要在泰雅面前提起,知道嗎?”我微微點頭。他無趣地等了一會兒,又説:“看你,還用水壺燒水,現在出租的房子都有飲水機,你也太摳了吧?”

“這是我媽媽留下的東西。”

“哦,我差點忘了,你這種冷血動物也是媽媽生出來的。你家裏好象一張照片也沒掛嘛!這家裏只有你一個人住?你爸媽住在哪裏呢?”夜晚似乎一下子變得濃重,充滿了記憶中的苦澀無助,深深地包裹着我,讓我透不過氣來。父親,對我來説,只是一個象名詞,外在表現僅僅是每月從外地寄來的薄薄的一張張淡綠的匯款單,和最後那張用蓋了單位章的信封寄來的有黑框的死亡通知書。母親要具體一點。我還記得她站在窗前,篷着頭,整對着窗外的虛空,用最最惡毒污穢的語言高聲攻擊那個從來不曾存在過的奪走她丈夫的女人背影,和她背後悄悄抹着淚水的外婆彎曲的側影。

在我上幼兒園以前,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以為所有的人的父母都是這個樣子的。當然,那是因為我太愚蠢太幼稚。早在我上中學以前,就最瞧不起整天伸着胳膊要大人抱要大人親的鄰居家的孩子。

在我看來,那顯然是不成的表現。而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假如某我真的做了父親,面對伸出雙臂要我抱的孩子,我會作何反應。我不願意去想。現在,我已經不記得母親的長相,應該是和我象的。我也不怎麼想念她。只是偶爾把舊水壺擦得發亮,看到凸出的表面映出自己模糊扭曲的影子時,會不由自主地覺得,那其實是媽媽,從裏面看着我。

“喂,怎麼了?不説話了?”泰安推推我。

“水開了。”我簡單地説“喝水吧。”泰安坐在牀頭,吹着杯子裏的水,小口小口地啜着。

牀頭燈在他的髮梢打上了一層細碎的陰影。最後,他看了看盤腿坐在沙發上的我,放下杯子説:“好冷啊!喝了熱水暖和多了。你…待會兒打算睡在哪裏?”

“你覺得我可以睡在哪裏?”我沒好氣地説。

他低頭揪着被套上的線頭,咳嗽了一聲,説:“要不和我一起睡牀上吧,不過,呃…不要和我睡在一個被窩裏!”

“哼,你以為我想嗎?”終於確定我可以免於他的襲擊。我甩下外套,抖開毯子躺進去。老舊的雙人木板牀發出“吱呀”一聲,表示抵抗住了兩個人的體重。

“睡覺吧,醉鬼,”我説“別忘了關燈。”

“哼,你以為我會象那個變態一樣整夜開燈睡覺嗎?恩…哦喲,你的開關在哪裏?

算了,自己找也比問你強…”

“啪”地一聲,房間裏重歸黑暗。我想我是先睡着的那個。***3月22,下午,我睡到將近中午才起牀。我起來的時候泰安還沒醒。他把發繩拆了,披着頭髮,臉偏在一邊,沉沉地睡着,沒有了囂張的表情和凌厲的眼神,看上去彷彿就是泰雅本人。

無論是身邊的人,還是這個豔陽高照的早,彷彿也和其他我在整夜工作後,醒來時看到的沒有什麼兩樣。

“見鬼!”我輕聲嘆了一口氣“為什麼總得和他攪在一起!”我首先打開電腦,發了個短信息給泰雅,告訴他有一些比較特殊的事情,我們暫時不能見面,以後再聯繫。我沒有叫醒泰安,自顧自地吃飯,洗洗刷刷,看書。然而時鐘漸漸指向4點,他還睡在那裏。

“喂!醒醒!”我用力敲牀板“太陽曬到股啦!”

“唔…”他翻了一個身,拉起被子蓋過臉不理我。我探身向前:“再給你一次機會,我數到3,聽見沒有,1――2―――”他“唰”地從牀上坐起來:“煩死啦!起來啦!起來啦!”他隨即皺起了眉頭,着宿醉頭疼的腦袋,又直直地倒下去。我伸手如一隻懶貓般他的頭髮:“你好起牀了吧?我有事情要出門去。你打算在這裏睡到什麼時候?”他沒有反抗,臉埋在被子裏,低低地哼着,咕噥着問我:“有什麼事情啊…星期六啊…”

“有人要我去相親。”

“…?!”他突然從被子裏出臉來,驚愕地望着我“你…?!去…去幹什麼?”

“有人要我去相親。”

“哈哈哈哈…”他笑得縮成一團“你看上去一點都不象會去愛上別人的人。相什麼親啊…笑死我了…”

“不相愛的人就不能結婚嗎?”

“不相愛為什麼要結婚?為什麼要傻乎乎地做人家叫你去做的那種人?”他的話,每一句都刺在我的傷處。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去愛別人?你怎麼知道我自己不願意去談戀愛?”我惡狠狠地説“我的事管你什麼事?起來!回你自己家去!”他嘟嘟囊囊地爬起來,穿上衣服,慢騰騰地梳洗。我坐在沙發上,看着他抬起胳膊略低着頭,用梳子一把一把地攏着頭髮,暮從窗角投入,給他優美的側影罩上一層淡淡的金

“朱夜,那個人到底是怎麼死的?”

“自殺的。”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盯着我不放?還有,那天公園裏到底出了什麼事情?警察為什麼老是問那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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