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繡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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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女紅對於莫心棠,是深深沉寂的生活中蕩起的一絲漣漪,但至於這漣漪能否盪出氣候,甚至蔓延出一彎屬於自己的水波,一切都未可知。
帶着這樣的直覺和希冀,她捧着一方白絹,自然犯了難。
按照三姑娘的木訥氣質,自然是要亂繡一氣,只是又要作為笑話在府裏傳開了,不僅把自己推上風口尖,在莊嬤嬤那裏,未免也下了莫家姑娘的臉面…稍微繡好一點,就不免透
出自己至少是有點底子的,況且,肯定入不得莊嬤嬤的青眼…若是
心繡了出來,可令嬤嬤稍稍注意,同時,卻未免令府中諸人生疑,料想又會再生事端。
躊躇了半,仍然沒有任何進展,到了午膳時分,青橘已指揮小丫鬟將四菜一湯收拾擺好,見心棠仍然蹙眉不展。
經過這三年的相處,青橘知曉這三姑娘決然不是府內眾人印象中的那般木訥沉悶,舉止言語甚是落落大方,甚至透出這個年齡少有的穩重之。
青橘本是無依無靠的孤女,被賣進莫府這樣的厚道人家已經心懷恩,兼之在廖婆子身邊,規矩也學了不少,也頗學了些人情世故。見莫心棠這般際遇——身為府內嫡女,實則無依無靠,連大丫鬟也不如——不免生出幾分同病相憐之
,她本年長心棠三歲,私底下將其當成親生幼妹一樣,用心服侍…有幸跟着遷到靖州後,她比青梅年長,又更沉穩些,孫氏問過心棠的意思,便提拔她做着竹里居的一等大丫鬟…
青橘非府生子,資歷又不足,心裏惶恐極了,生怕自己出了什麼差錯,連累心棠受人恥笑,於是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得不行,竟比之前瘦了好些。
此刻,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道,“姑娘若是繡起來困難,不如讓我來打個下手,幫忙繡幾針?”此話一出,青橘也覺得自己有點冒失了,自己的親孃原本是修囊出身,自己跟着學了好些,也算擅長了,可是這絹子是指明要姑娘們自己繡的…
只見莫心棠回頭衝她一笑,搖搖頭。
三年前,俞氏隨手扔過來兩個新採買的丫鬟,也不知底細,然而,事實證明自己運氣倒還不錯,青橘穩重聰,青梅活潑憨厚,這些年內廖婆子又手把手地教導,竟比其他幾個姑娘身邊的大丫鬟也不差什麼。何況在榆院那三年,她們也算相互倚靠支撐了下來,比一般的主僕,更有幾分真情在。
回到靖州後,青橘被提拔成大丫鬟,一手負責起竹里居的常起居,管束新進來的小丫鬟也算有方;而青梅也未因此與青橘有所嫌隙,反而以她處處馬首是瞻。私底下,主僕三人還是親密無間,偶爾,她們也會思念起廖婆子,懷念住在榆院的那三年,雖然守着清苦,什麼都要自己
勞,但是卻不太受府內規矩轄制,自由自在,竟也有幾分別處比不上的快活!
想到這,心棠輕輕一笑,瞥掃到青橘身穿的秋香褙子,對襟處的一長枝玉蘭花竟是換了稍清淺顏
的布料繡好了鑲貼上去的,頓時莞爾,可總算是有了主意。
女紅班正式開課那天,姑娘們不得不慨大伯孃孫氏可真願意在女子教育上花心思。
只見用於授課的大堂裏的傢俱已經被搬空,新糊的窗紗,顯得堂內一片乾淨亮堂,裏頭只安置了上下五張黃梨木案几,上頭歸莊嬤嬤用的那張略大一些,其他的都規格一致,旁邊擺有各自的繡花架,皆是嶄新的,案几上剪刀頂針、各種布料、各針線一應俱全。心棠不得不慶幸,如要用她今
自己帶來的物什,還真是拿不出手。
等姑娘們行過禮,還算規矩地落了座,大丫鬟們便呈上四塊繡絹,莊嬤嬤拿起來細細地一一檢視,一時堂內十分安靜。
月棠的是一方素絹,上面用極細的針腳
心刺繡了一羣魚逐水草的圖樣,用的也是清淺的顏
,繡得好立意也好,極為
俗雅緻,莊嬤嬤不由得點點頭。有楊姨娘珠玉在前,“名師”指點,外加自己努力用功,月棠的女紅已初成。
玉棠與寧棠的皆是絲棉絹,這種材質也最易於刺繡。
玉棠繡得比較簡單,全是用平針,繡了兩隻蝶,用的顏也簡單,雖距離活靈活現還有很遠,但難免針腳也算紮實細密,另外,用纏針針法簡單給絹帕滾了個邊。可見,她知曉應付莊嬤嬤不得不得馬虎,雖自己的繡工只是平平,也算認真繡了來。
寧棠使滾針繡了幾株荷,並非怒放的荷花,而是荷花將將從花苞出來,很有神韻。況且,這種針法極其費工夫,難得她小小年紀這麼有耐心。寧棠原本就以女紅著稱,這次更是下足了功夫。
平心而論,以各自的年紀,莫家姑娘們的女紅已經頗為能拿出去見人,不管是太太還是姨娘們都花了心思去教,實屬不易,如若再強化一番,所不定還能聲名遠揚一下。與詩書相貌相比,以女紅獲得閨閣聲名,雖不如前兩者風頭盛大,但更為保守可靠。
到此為止,莊嬤嬤臉上雖並沒有滿溢讚譽之,倒也算和煦的。
只是她最後拎起莫心棠的“作品”不由得眼光一滯。
與其説這是一方繡帕,不如説是一幅貼布畫吧…白棉布打底,上面貼滿了鉸好的各
布料,莊嬤嬤把它拿起來,拎遠一點,再拎一點,盯着不放…莫心棠在下面暴汗,也沒那麼
象難認吧,不就是“百花爭豔麼”
…
她還給各花卉描了描邊呢,無非
糙了點罷了…
伺立着的小丫鬟們不由得也竊竊私語起來,大膽的那些個竟指手畫腳笑了起來。月棠不由得轉過頭來對心棠出輕蔑憤怒之
,大概是怪自己拉低了平均水準罷…玉棠嗤笑一聲也就算了,與寧棠湊在一起擺
新的繡花架。
終於,莊嬤嬤命人收了四張繡絹,出人意料的,她竟一句評論也無,直接開始授課了,只是微不可查間,往心棠的方向多瞥了兩眼。
莊嬤嬤的授課內容,其實極其規整簡潔,還是從最基本的針法開始練習,大致分為直繡、盤針、套針、擻和針、搶針、散錯針、刻鱗針等等幾大類,裏面還要具體細分。莫心棠聽聽就暈了,之前廖婆子、青橘繡什麼,她就跟着學什麼,倒不知道女紅裏面有這麼多講究。
莊嬤嬤一次教授兩個大類,先做示範,再下去糾正,一一指教,然後就讓姑娘們自己練起來,覺得誰過關了,就可以練下面一個針法。她過關的標準極為嚴苛,顯然不秀出紮實細密平整有致的針腳出來是不行的。但就這麼一直地繡針腳,其實也無聊的。
中間,孫氏帶着大孫女,兩歲半的白胖丫頭莫子芙,過來送茶點兼看熱鬧,待了半個時辰不到就哈欠連天,藉口子芙睡趕緊告辭離去,同時提前同情了自己的小孫女一把。
心棠倒覺得這種教法甚好,自己正好能夠彌天過海,把各種針法“學起來”不過她為保持正常,刻意放慢進度,也笨手笨腳地穿了半天絲線,故意慢了三個姐妹很長一截。
玉棠顯然沒有耐心,也對這種枯燥的上課內容表示了一些不滿,然,她倒也沒有十分放肆,只是一會繡個兩針,瞄一下莊嬤嬤沒在注意,就開始拽拽寧棠的頭髮什麼的。
寧棠到底是有幾分真功夫在的,穿針引線極為稔,所以兩下都不誤,一邊繡着一邊跟玉棠講講笑話,手下的針腳也還是密密整整。
再看月棠,雖然對很多針法都練到不行,仍然一絲不苟地練習着,脊樑都
得筆直,嚴格按照莊嬤嬤的要求繡着,還不時地向嬤嬤熱情謙遜地請教着,半個時辰不到,她那梅花的虯枝已經繡完了。
對此,心棠自認自己也屬於笨鳥先飛那種,凡事也算學得認真。只是面對月棠這種勤奮刻苦的菇涼,還是不由得心生敬畏!
對於月棠,女紅許是提升閨譽、嫁入高門的必備武器。
對於寧棠,則更為實在,為自己與姨娘製衣添妝,以此為節禮討長輩喜歡。
對於玉棠,許是目前無憂生活的消遣?提升?錦上添花?
那對於自己呢?
而自己又憑什麼令莊嬤嬤另眼相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