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相逢在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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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只有名人,才會被眾人議論。
凹凸館的鴇母徐大媽早已邁出了門,滿面賠笑:“哎喲,原來是張公子和李公子啊!哪陣風把兩位貴客給吹來了?張公子,你可是好多天都沒來了,丫頭們可都快得相思病了!”李之問看都不朝她看,一邊往裏走,一邊笑道:“大媽,聽説你這兒來了個名叫杜若的姑娘,吹一口好簫,彈一手好琵琶,張公子想見見她。大媽,給你道喜啦!”張桐含笑不語,只是輕輕搖着手中的摺扇。
徐大媽臉上的笑容僵住,慢慢嘆了口氣,苦着臉道:“非是老婆子太過無禮,這個丫頭實在不能見,説句老實話,連老婆子都未曾見過她的模樣。”張桐還是在微笑,李之問卻愕然道:“為什麼?”徐大媽道:“那姓社的丫頭來得就古怪,是自己跑來的,但又説賣藝不賣身。説是現在還沒安頓好,要再過個十天半月的才能接待客人。方才來過幾個公子爺,都被趕走了。”她忽然壓低聲音,道:“她還帶了兩個打手,凶神一樣,厲害得很,老高老高的院牆,輕輕一跳就過去了;一塊青石,手掌碾碾就成了碎粉,看來這丫頭來頭不小,老婆子也不敢得罪呀!”張桐笑道:“娼女居然還帶保鏢,倒真是天下奇聞。徐大媽,相煩引路,我倒要會會這個不同尋常的杜若姑娘。”徐大媽面大變,急道:“張公子,你千金貴體,可千萬別冒失。那兩個凶神厲害得很,真打起來了,你可是要吃虧的咧!”李之問大笑道:“大媽,你忘了,張公子可是揚州城首屈一指的武功高手啊!什麼碾石成粉,輕縱過牆,對張公子來説不過是小菜一碟。大媽你不必擔心,出了事,我和張公子擔待得起!”徐大媽遲疑半晌,才嘆了口氣:“那好,隨我來吧!”凹凸館後園裏的一座小院,薛蘿生香,清雅宜人。
一陣柔媚的簫聲從院中飄了出來,和着薛蘿的清香,令人心醉神馳。
徐大媽悄聲道:“就在這裏。”説完這句話,徐大媽就溜了。
張桐和李之問駐足門外;似已被這簫聲住。兩人都沒有出聲,只是凝神傾聽。
蕭聲漸低,終於慢慢消失於薛蘿的清香之中。
張桐鼓掌讚道:“好簫,好簫!只不知吹簫的人兒如何?”話音未落,院門突然打開。兩個豪的大漢轉了出來,惡狠狠地瞪着張李二人。
這兩個大漢都是武士打扮,間寶刀,足下快靴,頭上英雄巾,結束得十分剽悍,顯得咄咄
人。
一個大漢叱道:“滾開!”張桐微笑,朗聲道:“杜姑娘,在下揚州張桐、李之問慕名前來拜訪,適聆簫韻,如聞仙樂,喜不自。若蒙姑娘慈悲,更得一睹芳顏,則三生有幸。”那大漢怒道:“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見小姐!你f們再不滾開,可休怪我兄弟不客氣了!”李之問心中有氣,又有點好笑:“既已進了這個門檻,居然連天王老子也不接,豈非玩笑?”那大漢吼道:“你説什麼?”李之問道:“我説你們是在開玩笑。”那大漢剛想拔刀上前,卻被另一個攔住了:“這裏不是你們這些紈絝小兒放肆的地方,請滾遠些吧!要是膽敢再説一個字,爺爺可真就要你們的狗命啦!”李之問看見此人眼中迫人的兇光,心裏打了一個寒顫,脖子上也似有點涼嗖嗖的,連忙轉頭去看張桐。
張桐微笑着搖搖頭,道:“來不來在我們,見不見在你們,何必這麼惡狠狠的呢?你們口氣既然這麼狂,想必有點功夫。
何不兩手讓我看看?要是你們真的有兩下子,也許我就肯出手教訓教訓你們了,請,請請!”兩個大漢見他面帶微笑,舉止優雅,倒似真像深藏不
的樣子,不由互相看了一眼,又齊齊瞪着張桐“閣下是何人門下,敢在這裏撒野?”張桐摺扇一收,笑道:“我師父不過一尋常老道,教過我一些捉鬼鎮妖的本事,僅此而已,兩位不必害怕,請!”怒吼聲中,兩個大漢一齊出手,四隻生鐵般的巨爪抓向張桐。
爪影翻飛,吼聲如雷。
李之問的臉都嚇白了,膝蓋也有點發軟,耳中更是嗡嗡亂響。偷眼覷去,只見張桐摺扇輕搖,腳下踩着詭異的步法,好整以暇地閃避着,竟如閒庭信步一般。
“無畏無敵十八抓,果然好功夫!”兩個大漢悚然住手,漫天爪影頓收,張桐已置身院中一叢花樹下,笑得很斯文、很開心。
“原來是名震東南的趙氏雙雄,幸會,幸會!家師曾對在下提起過令尊趙無畏趙老前輩,對令尊武學讚不絕口。在下久拜望趙老前輩,不料卻先在此邂逅兩位趙兄,真是幸會!”他居然在這當口套起了近乎,怎不叫趙氏雙雄氣破了肚皮?
更可氣的是,此人一招未發便揭破了他們的武功家數。
若是傳到江湖上去,他們顏面何存?要知濟南趙府是武林世家,趙無畏又素以治家嚴厲聞名江湖。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兩個兒子竟然會為一個娼女充當打手,老臉又該往哪兒擱呢?
雙雄之一低吼道:“一門雙雄,趙先趙後,本是孿生兄弟,閣下您想必認錯人了!”可惜,他再掩飾也沒用,須知相貌可經易容改變,武功卻是不會騙人的。
張桐笑而不答,趙氏雙雄正往院內搶去,花樹下已轉出個青衣少女,脆聲道:“我們小姐請張公子上樓坐坐,趙先、趙後,不可對張八公子無禮!”趙氏雙雄對望一眼,咬牙沉聲道:“是!”李之問經此一嚇,早已失去了探花的興趣,對張桐拱拱手道:“張兄得蒙佳人垂青,可喜可賀。小弟家中尚有些雜事,先走一步了。”那青衣少女笑道:“李公子情好走!八公子,請上樓吧,我們小姐正等着你呢!”張桐朝李之問拱手笑道:“如此,小弟就佔先了。”李之問苦笑道:“如此,小弟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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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問雖然家世豪富,卻一向是個不很願意惹事生非的人,尤其不願惹揚州城裏的青皮混混。身邊沒有僕從時,更怕吃眼前虧。
所以當他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時,驚魂未定的他立即退了幾步,給那人讓道,口中還不住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他今天實在沒有惹事的心情。
那人是個獨眼的胖大和尚,右手綽着一柄大的鐵禪杖,杖頭掛着個大包袱,袈裟半
着,
出
茸茸的
脯,那隻又大又圓的牛眼睛正灼灼地瞪着李之問。
李之問連忙拱手道:“大師請勿生氣,小可一時不小心,衝撞了大師,這廂賠禮。”可他不想惹事,並不等於別人也不想。
獨眼和尚打雷般地吼道:“明明是灑家不小心撞了你,你卻自認撞了灑家,灑家正想向你賠禮,你卻反向灑家賠禮,天下哪有這種事?你定然是居心不良,心懷鬼胎!”李之問哭笑不得,一旁圍觀的人也都笑將起來。這和尚實在夠兇,也實在有趣。
李之問苦着臉道:“小可怎敢居心不良,怎會心懷鬼胎?”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夾纏不清的人。對這種人,講理自是無用。他已準備偷偷開溜,誰知和尚怒道:“灑家説你心懷鬼胎,你就是心懷鬼胎!你還敢犟嘴?”李之問無奈道:“好好,好!鬼胎就鬼胎!”和尚氣呼呼地瞪着他,吼道:“那你懷的是什麼樣的鬼胎?”見李之問張口結舌,突然又大笑起來:“你是不是想引灑家破了酒戒戒,嗯?”李之問順手一指,道:“大師要破
戒並不難,小可就知道有個好去處。往前走不遠,向右再一拐,大師就能看見一個大院子,那就是名聞天下的揚州凹凸館,那裏新來了一個美豔絕倫的女孩子,大師何不去讓她破了你的
戒?”他想借趙氏雙雄那四隻碾石成粉的老拳,碾一碾這可惡的獨眼和尚的腦袋。
和尚一怔,疑惑地道:“灑家正是要去凹凸館,你怎麼就先説出來了呢?嗯,有鬼,一定有鬼!”他劈面揪住李之問的衣裳,吼道:“快説,你是怎麼知道的?”李之問哆哆嗦嗦地道:“這事…半個揚州城都…都知道了,小可説起凹凸館,沒…沒別的意思,只是…因為凹凸館最近,大師要破…
戒,也正方…方便。”和尚又一呆,放開李之問,摸摸發亮的禿頭,喃喃道:“半個揚州城都知道了?奇怪,奇怪!這老傢伙究竟想鬧什麼玄虛?不行,灑家得去看看!”説完,分開眾人,朝凹凸館方向飛奔而去。
李之問自認倒黴,苦笑着搖搖頭,抻了抻皺的衣襟,正想走開,又聽到有人笑道:“喲,這不是李公子嗎?李公子,在這兒玩什麼呢?”李之問抬頭一看,卻見一個衣衫不整。滿面酒意的高瘦書生正笑嘻嘻地看着自己。李之問沒好氣地道:“老華,今兒我算是遭了災了,盡撞上倒黴事。”那叫“老華”的書生笑道:“李公子,走走走,上酒樓喝幾盅兒去,消消火兒。我請客!”他竟然不顧自己的手有多髒多油膩,伸手就去拉李之問的衣袖。李之問厭惡地退了幾步,摸出錠銀子,扔到地上,冷冷道:“老華,我沒工夫陪你。”一甩衣袖,揚長而去。
老華拾起地上的銀子,用牙咬了咬,用袖子擦了擦,對着太陽看了看成,滿意地點點頭,扭身拐進了路邊的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