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木蘭打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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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九年五月初一。

大駕循例離京城往北,經密雲出古北口到熱河,駐蹕“避暑山莊”千乘萬騎,扈從如雲。隨行的百官以外,自然還有太子及皇子——嫡出的太子名胤,行二。皇后生胤時難產而崩,所以胤從落地就沒有母親。因為如此,特蒙皇帝寵愛,在兩歲時就被立為太子。

可惜太子資質雖好,不喜讀書,自幼為一班佞臣所諂媚,養成嬌縱狂妄的格,而且天涼薄,竟有弒父的企圖,因而在前年九月,皇帝在自外的歸途中將其廢除,並命皇長子監視。

皇長子名叫胤,長太子兩歲。清朝的家法,皇子的身份視他母親的身份而定,胤為庶妃所生,所以居長而不能成為太子,只封為直郡王。他跟太子不和,皇帝只有命他監視才可以放心。

回到京城,皇帝命內務府在住處文淵閣西北的上駟院,設一座氈帳,監胤。奉派看守的,除了胤以外,還有皇四子多羅貝勒胤。因為他跟太子亦不甚和睦,而跟胤比較接近,所以命他與胤看守胤。

弟兄中與胤較好的,是大胤一歲的皇三子誠郡王胤祉。不久,胤祉發覺了一項陰謀——直郡王胤與多羅貝勒胤,指使一個蒙古喇嘛巴漢格隆,用妖法魔咒胤。一經檢舉,皇帝派人徹查,果有其事。但胤不肯承認,説服一向跟他很親近的、猶未受封的皇十三子胤祥出來頂罪。結果胤被監於家,胤祥圈高牆,而胤不但無罪,且在康熙四十八年三月,復立太子的同時,晉封為雍親王。當然,胤祉亦由郡王晉為親王了。

盛夏已過,序入涼秋,皇帝如果這年在熱河,要舉行一次大規模的狩獵,名為“打圍”文雅的説法,叫做“木蘭秋”木蘭是個縣名,土名“圍場”在避暑山莊所在地承德以北四百里的地方,這裏有座山,名為錐子山,林深菁密,水草茂盛,有各式各樣的野獸,是極好的狩獵之地。二十多年前,由蒙古翁牛特這個部落的藩王,拿它獻於朝廷,因而制定了“秋之典”皇帝的意思,八旗勁旅,長於騎,怕承平久,荒廢了武藝,懈怠了身手,藉此作為一種習武於事的鍛鍊。

每到木蘭打圍,蒙古數十部的王公、台吉——王公之子“台吉”是漢語“太子”的諧音,相卒架鷹牽狗,策騎赴會。另外,由各部落合派壯之士一千二百五十人,稱為“虞卒”以兵法部勒,專服行圍之役。

每到行圍之時,特設黃龍大纛,即為御營所在的中軍;左右兩翼用紅白旗作標誌,末端則用藍旗,皆由管圍大臣會同蒙古王公管理。先期派出人去,搜索山林,驚擾野獸,由遠而近,漸漸趕入圍場。

到了皇帝親自打圍的那一天,五鼓時分,就有蒙古虞卒,虎槍營的士兵,以及由八旗特別挑選出來的手,分道遠出,在三十里,甚至八十里外,向大纛所在的圍場集中。

及至漸漸合圍之時,虞卒皆卸下硬盔,用馬鞭子使勁敲得“卜、卜”作響,同時用蒙古話高喊:“嗎鳴爾噶,嗎爾噶!”

“嗎爾噶”就是蒙古話的帽子。這樣個個帽,遞次相傳,直到中軍。知道快要合圍了,於是職位最高的管圍大臣,一面飛報駐蹕的行營,一面擁着黃龍大纛,由中道徐徐向前行去。邊行邊指揮,行圍的虞卒,赴會的蒙古王公,扈從的皇子親貴、文武大臣,各自往預先指定的位置集中,靜待大駕入圍。

等皇帝一入圍,包圍圈就會以特定的一處高岡為中心,很快地收緊。這處高岡,視界特佳,名為“看城”皇帝先在看城的黃幄中,聽取報告,瞭解情勢。及至兩翼末端的藍旗一到,便是方圓兩三里的合圍之勢已成,皇帝出看城上馬,下令逐獵。一時狼奔兔逸,馬嘶犬吠,雜以陣陣呼嘯號之聲,真個嶽動山搖,天地變,哪怕是惡勞好逸,膽子極小的懦夫,都忍不住有追奔逐北,躍躍試之心。

圍場中百獸皆具,獨少糜鹿。因為鹿易驚,與虎豹豺狼,難以合眾。因此行圍獵鹿,另有一套制度。

這套制度名為哨鹿。大致在五更放圍之前,皇帝只率少數親衞出營,往預先勘定的鹿聚之處,悄悄行去。隊伍分做三隊,出營十餘里。先命第三隊留駐;再行四五里,又命第二隊留駐;更行二三里,將及目的地時,把第一隊亦留下,此時的扈從,不過十幾個人,方始下令哨鹿。

於是有一名侍衞,身披鹿皮,頭頂一具製得極其真的假鹿頭,呦呦作鹿鳴——須是公鹿之聲。不久,聽得遠林低昂,漸有和鳴,母鹿都找公鹿來了!

據説鹿,一頭公鹿可御數十頭母鹿;而母鹿來就公鹿時,每每口銜靈芝,為公鹿的滋補之劑。

但因哨鹿而來的母鹿,或許由於事猝先未備,應合的緣故,來不及覓仙草作進身之階,所以誰也不曾撿到靈芝。只聽槍聲一響,知道皇帝已開始下手,於是後駐的第三隊飛騎向前,追逐四散的羣鹿,打倒一頭,隨即下馬,用隨身攜帶的解手刀,割開喉管,鹿血,是其效如神的壯陽劑。

圍場是總名,在這植柳為界的數百里大圍場中,共有四十七個小圍場。這天——八月底最後一次行圍,是在離承德不遠的阿格鳩圍揚。

這個圍場多鹿,由哨鹿之聲一起,低昂遠近,應和之聲,連綿不絕。不久林間出現了鹿影,徘徊瞻顧,在找公鹿。皇帝停轡端槍,靜靜等着,直待母鹿追巡四集,方始開火:清脆的槍聲,劃破了靜寂的曉空,接着便聽見一片歡呼聲,一頭極大的梅花鹿,已為皇帝一槍打中要害,倒在血泊中了。

後駐的各隊,以槍聲為信號,一齊策馬飛奔,發現鹿影,緊追不捨。第一隊的領隊是皇四子胤,挑中了角有三尺的一隻大鹿,全力追趕。鹿快,他的馬也快,一前一後,追逐了有一頓飯的工夫,方得下手。第一槍打中鹿頭,第二槍打中鹿,看它的腳步慢了下來,不多幾步,側身一倒。胤亦就勒住了馬,回身看時,只有一個名叫恩普的“哈哈珠子”正氣吁吁地趕了上來。

“爺的馬快!”恩普滾鞍下馬,上氣不接下氣地説“大家都跟丟了。”胤得意地笑着,取下系在馬鞍上的皮水壺,拔開子喝了幾口,方指着鹿問:“怎麼辦?”

“砍下鹿角回去登賬。”恩普一面取木碗,一面説道“奴才取鹿血來給爺喝。”很快地,恩普汲來一碗鹿血,胤將温熱的木碗接了過來,一口氣喝了大半碗,嫌血腥氣不想再喝了。

“快去砍鹿角,完事了好走。”恩普已緩過氣來了,動作十分利落;砍下鹿角,先將尖端上兩小截新生的鹿茸折了下來,掖在裏,方始扛了兩架鹿角來複命。

“那多狼!只要一截就夠了。”恩普答應着,將兩架鹿角各取一截,帶上,然後服侍主人上馬,緩緩向南行去。

行不多時,胤突然覺得衝動得厲害,心裏知道,這碗鹿血的勁道發作了。此時此地,惟有澄心息慮,盡力自制。可是怎麼樣也壓不住那一團火,而且跨在馬鞍上的兩股,有東西梗得難受,非即時鬆一口氣不可。

“恩普!”恩普策馬在前,聽得喊聲,圈馬回來,將上半身斜俯着,聽候發話。

“這兒附近有人家沒有?”恩普搖搖頭説:“不會有的。”胤不知道怎麼説了,臉脹得通紅,連一雙眼睛都是紅的。

恩普大為詫異,凝神細想了一會,方始問道:“爺可是漲得難受?”

“對了!”胤如釋重負似的答説“漲得一刻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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