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雅馬哈ＹＺ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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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路第一銀行總部前面的廣場上，玄宰坐在石椅上，嘴裏叼着一支煙，身邊放着長方形的包裝盒和一盆百里香。剛才，當他打開地鐵新寺站121號投幣保管箱取出這兩樣東西的時候，彷彿拿到了通向光明世界的鑰匙。

是因為開箱時撲鼻而來的百里香的香氣嗎？

他突然產生了看看陽光，吹吹風，看看行人風景的願望，這是久違了的覺。置身於芸芸眾生之中，享受着悠閒自得的時光，這也久違了。於是他心血來地坐上地鐵，在安國下了車，懷裏抱着花盆，一手提着長方形的箱子，穿過仁寺大街，坐到了有樹、有休息處的廣場石椅上。

樹陰下的温度不冷不熱，常在室內的他這才察覺，外面已經是夏天了。

5月24，下午4點17分25秒。

他把兩隻胳膊撐在身後，悠閒地看着過往的行人。雖然這裏算不上人山人海，但也確實有不少人經過，他們穿着各具特的衣服，帶着各類表情，擺出各種姿勢，邁着各式各樣的步子走過去。

玄宰自告奮勇地接下這個不知名的女人的委託，是因為她的愛情散發出一種濃重的失落的氣息。委託人一定是個女人，這是她結束跟一個男人的愛情的特殊方式。啊哈，居然還有這麼好的方法啊！他決定借用她的方法，在每一次送走女人的東西之前到自己跟那個女孩一起去過的地方。

這裏，這個廣場，是他跟那個女孩初吻的紀念地。

當時的確切時間是凌晨2點20分。玄宰身為暴走族一員的時候，這裏是他們的中途休息地，因為這裏四通八達，可以通向光華門、新村、東大門、乙支路中的任何一個地方。那天，他車後馱着女孩瘋了似的在路上疾馳到黎明，經過了大學路、禾穀、奧林匹克公園、聖水、華陽和汝矣島。

暴走族的摩托車幾乎都進行了非法改造，要麼摘除了排氣管消音器，要麼在排氣管上穿了孔，所有車輛都發出震耳聾的怪聲和轟鳴。車股上掛着十幾個閃爍的彩燈泡，摩托車發出的咆哮聲穿透了十八九歲的他和夥伴們憋悶的心。改造的表面理由是摘除消音器後能使出氣更加通暢，其實那東西跟出氣本沒有關係。那時候，發不出轟鳴聲的摩托車在他們眼裏是本沒法騎的。

嘴裏叼着煙的玄宰垂着頭撲哧笑了一聲。

現在想起來，簡直到羞愧，那時候本不瞭解暴走族的真正含義，他們只是一些不懂事又無法無天的正常秩序的破壞者。

被稱為地獄天使的暴走族，原本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出現在美國東部地區，越戰最烈的20世紀70年代，廣泛普及到了加利福尼亞和內華達等西部地區。他們是號召反戰和人權的嬉皮士的一個派別，沒有固定的居所，幾十個人一起駕着摩托車成羣結隊地活動，行動奇特，很有俠義神，被稱為“現代牛仔”他們遍體文身，帶着花花綠綠的鉛和鐵的裝飾品，披着黑皮夾克，被蒙上了一層反社會、反體制的彩。

而當時玄宰等人本不關心大洋彼岸的美國的情況，他們佩服的是隔海相望的本暴走族。本暴走族多達數十萬人，每年年初去富士山聚會，每到那時，高速公路就成了他們的領地。他們用刀、鐵和球武裝自己，打起架來拼命揮舞，是玄宰等人心目中真正的摩托武士。

那天，玄宰等一大羣人要去水路，女孩坐在後面。

在震耳聾的轟鳴聲中摩托車啓動了，就在這時，不知誰大喊一聲:哈雷！十幾個十八九歲的暴走男孩聞言立刻僵住了，熄火停車，緊盯着從普信閣方向悠閒地駛向鍾路的4台哈雷·戴維森。那4輛車組成鑽石形狀，一路駛來，震撼着沿途的建築物。

年輕的暴走族無一例外地出心馳神往的表情。

“那是什麼？”女孩問玄宰。

“路上的君王。”

“君王？”

“嗯，是摩托車的頂尖極品。”是的，年輕的暴走族緊盯着蓋住了路面的比黑暗更黑的威嚴的哈雷的影子，眼裏出崇拜的神。哈雷獨有成45度角的v型引擎，威風凜凜的傳統設計歷經百年歲月，幾乎沒有太大變化，發出的獨特排氣聲彷彿在着地面，因而榮獲了全世界最早的聲音專利。引擎的聲音從水泥地上彈起來，震撼着心和大腦，讓玄宰的心裏熱血沸騰，無法平靜。

“有那麼了不起嗎？”

“當然了，無論多麼目中無人的暴走族都不會隨便超過一輛哈雷，這是一種禮儀。總有一天我也會騎上哈雷的，到時候要去米爾瓦基①。”

“米爾瓦基？為什麼？”

“嗯，那是哈雷出生的地方，每年全世界數十萬名摩托車手騎着哈雷從那裏同時出發前行，彷彿驅趕着路和城市前進，你想像得到嗎，是不是很壯觀？”

“肯定壯觀極了！到時候一定要帶我一起去！”

“好。”

“約好了！”那個女孩突然抱住了玄宰的脖子，比玫瑰花還要紅的女孩的嘴在玄宰的上停留了十幾秒鐘，那是他和她的初吻。當時，震動他的鼓膜的哈雷的排氣聲重新在他耳邊迴響，那震動莊嚴地敲擊着心底，他的喉頭一陣發熱，平生第一次幸福得想哭。

幾年前，玄宰掙的錢就足夠買哈雷了，但他還是放棄了。一旦騎上哈雷，他一定會想去米爾瓦基，那豈不是要違背跟那個女孩許下的諾言？對他來説，放棄路上的君王比背棄初吻的諾言要容易些。即使現在回想起來，也還是覺得那時的決定無比正確。

“啊——”突然傳來女人尖利的慘叫聲，玄宰下意識地掉過頭去，看到一個女職員打扮的年輕女子倒在銀行前的人行道上，一個男孩抓起厚厚的文件袋朝一輛正在啓動的摩托車跑過去，顯然是搶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