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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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夢吧你。”陳錦念看着還在滿頭大汗地忙着消滅盤子裏的食物的男生俏皮地説“不過你還是有希望的,請繼續努力——”
“那人傢什麼時候可以轉正啊?”
“你能不能別用女人的口氣跟我説話,噁心死了。”
“那給你來個爺們兒的——來來來,小妞,那本爺啥時能成為正室啊!”
“那看你表現啊,表現好了就可以考慮轉正。”陳錦念從座位上站起來“要是今天晚上你送我回家的話——”八晚上回去的電車上,兩個人拉着吊環站在空蕩蕩的車廂裏。
“這是最後一班車了吧?”
“嗯。”
“那你一會兒怎麼回家?”
“你不用管我的。”謝滄瀾忽然把頭扭過去不敢看女生的臉。
“你這麼晚回去你爸不會打你麼?”
“不會的。”過了好半天,他才輕輕地説了一句“我爸他…”
“怎麼?”
“他們都説我是一個私生子。呵呵。我從沒見過我爸爸的樣子。也許…他現在已經死了吧。”差不多就在這時候,電車發出咯吱一聲,整個車身像是要被掀飛一樣向前衝去。即使一隻手狠狠地抓住吊環,身體還是受慣控制朝向身旁的男生懷抱裏跌去,一切都是猝不及防,煙草的味道猛烈地灌進鼻孔,臉頰貼住男生身上的黑
襯衫,而另外一隻手無意識之中緊緊地抓住男生襯衫的下襬。
緊緊地貼住男生温熱的身體。
再抬起頭來,看到的是那樣一張讓十七歲的陳錦念從未見過的憂傷的臉。
濕漉漉的泛着光。
黑暗中的天空,走過大團大團的雲朵。
像是什麼東西垂直降落,壓在口,連半口氣也透不過來。
浮動在黑暗裏的光。
或者温暖的傷口。
十一所以,之前對堂興聖的判斷,似乎只能用這樣一些詞彙來定義,清高自大、孤僻、成績優秀、外形俊美、打架兇猛、有斂着眉看人的習慣…再綜合他的所作所為,在電車上和人打架,在秦斯的書包裏放小老鼠…秦斯説得沒錯,這樣一個男生似乎只能用“大爛人”來形容。所以,即便是在家中,也該是一個紈絝的富家子弟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甚至動不動就要倒在地上發脾氣的小孩子的模樣或者擺出老大的排場來。
可是——之後見到的景象卻與預先的判斷大相徑庭。
不是起風聲。不是走雲聲。不是19點檔的新聞聲。不是孩子和媽媽的撒嬌聲。不是隔壁小孩彈出不成節奏的鋼琴聲。
昏暗的光線瀰漫在破舊的樓道里。
每邁上一層台階都像是正在接近一個巨大的真相。
驚天動地的吵架聲從樓上的某個房間裏傳出來,即使是緊閉着房門,還是能聽見有杯子之類的東西被摔在門上破碎掉的聲響。以至於在按響門鈴後,沈哲和陳錦念面面相覷地詢問着對方,是不是走錯樓或者出現這樣
烈的吵架聲是不是該避讓一下。
可是,這份龐大的猶豫還沒有落地,門就被拉開了。
十一月末的冷風,竄在黑暗而悠長的樓道里,在門被拉開的瞬間猛烈地倒灌進去,以至於應門來的小女孩臉上的表情受了涼氣後的緊繃。
“你們是…”
“…我們是堂興聖的同學。”沈哲笑眯眯的眼睛天生具有親和力“他在家麼?”小女孩點了點頭:“…在家,可是…”又一隻杯子被摔在地上,發出尖鋭的破碎聲。
“…你怎麼不像你媽一樣去死啊!”
“夠了!”從卧室裏走出來一個鼻青臉腫的男生“要是你不滿我,怎麼打罵都隨你,只是請你不要牽扯到我媽。”
“哦呀,我説你一句兩句怎麼了?你是誰拉扯大的。現在翅膀硬了,想造反了是不是?”孤零零地站在客廳中間的男生抬起了眼,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沈哲和陳錦念。
“你們怎麼來了?”很冷的聲音。
“堂興聖,誰打你了?”沈哲和陳錦念姿勢很彆扭地站在門口,不知道是不是該換掉鞋子走進屋裏。
而堂興聖卻徑直朝門外走去。
黑漆漆的道樓裏因為男生迅速跑下而次第亮起了燈。
身後傳來女人的詛咒聲:“出門就叫卡車一下撞死你好啦!”沈哲和陳錦念也匆匆跟在堂興聖的身後跑下了樓。
在一個十字路口的紅燈前,沈哲氣吁吁地追上了堂興聖。一隻手搭在了堂興聖的肩膀上:“你這樣會凍
冒的。”畢竟是初冬了。夜裏的氣温也已經降到零度以下了吧。而陳錦念隨後趕到,甚至因為過於快速的奔跑使得她每呼出一口氣都能看見白
的小團霧氣。
“不管發生了什麼,你不應該晚上的時候一個人跑出來的。這樣的話…”堂興聖甩開沈哲的手“我的事不要你們管!”徑直而勇猛地穿過紅燈向馬路對面跑去。
空留下沈哲在後面喊着“危險誒”對方的身影在紅燈跳成綠燈的時候早已沉入到濃濃的夜中去了。
十二與學校裏女生們飛短長的內容截然不同。
“成績優秀,運動全能,外表俊美無匹,眾多女生暗戀的冰雪王子”在家裏原來是這個樣子的誒。
像是一匹孤獨的狼。
即使他在學校表現得再好、再完美,即使他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強者,也會有那樣彷徨和軟弱的時刻。
更何況,眼下所見的堂興聖的家境,完全不是不在陳錦唸的想象之內。
巨大的落差瞬間成為現實。
已經按照之前傳説的慣勢定義堂興聖的陳錦念無法想象這麼多年,在這樣淤泥一樣的糟糕環境下,男生是如何益超拔
俗,越來越光鮮、優秀,甚至在學校風光得像個王子一般。
——“…你怎麼不像你媽一樣去死啊!”——“出門就叫卡車一下撞死你好啦!”就是這樣的惡狠狠的叫罵聲,徹底粉碎了之前陳錦念之前對於男生的預判,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在這樣貧窮以及被辱罵的環境下長大的男生,一定是吃過很多苦的吧。那些苦是任陳錦念怎麼去想,都無法窮盡的酸楚。
所以,在學校裏那些“風光”和“優秀”的背後,男生一定付出了很多其他人不知道的汗水和淚水。就像是這麼多年,他的內心一定會被填了很多“不開心”和“被誤解”吧。
自己就曾經給他製造的一些麻煩呢。
這麼想着,陳錦念覺得一陣陣的悲涼。
像是水一樣,在自己小小的心臟裏翻滾煎煮,翻來覆去也無法入睡。
堂興聖穿着拖鞋和單薄的白襯衫穿過暮濃厚的十字路口的畫面不斷地在腦海裏重放。
一遍又一遍。
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