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惡的五月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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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們彼此說:“哥哥多咱死的?怎麼沒聽…”趙三的菸袋出現在門口,他聽清楚她們議論王婆的兒子。趙三曉得那小子是個“紅鬍子”怎樣死的,王婆服毒不是聽說兒子槍斃才自殺嗎?這隻有趙三曉得。他不願意叫別人知道,老婆自殺還關連著某個匪案,他覺得當土匪無論如何有些不光明。

搖起他的菸袋來,他僵直的空的聲音響起,用菸袋催著女孩:“你走好啦!她已死啦!沒有什麼看的,你快走回你家去!”小女孩被爹爹拋棄,哥哥又被槍斃了,帶來包袱和媽媽同住,媽媽又死了,媽媽不在,讓她和誰生活呢?

她昏地忘掉包袱,只頂了一塊白布,離開媽媽的門庭。離開媽媽的門庭,那有點象丟開她的心讓她遠走一般。

趙三因為他年老,他心中裁判著年青人:“私姘婦人,有錢可以,無錢怎麼也去姘?沒見過。到過節,那個婦無法過節,使他去搶,年青人就這樣喪掉命。”當他看到也要喪掉命的自己的老婆的時候,他非常仇恨那個槍斃的小子。當他想起去年冬天,王婆借來老洋炮的那回事,他又佩服人了:“久當鬍子哩!不受欺侮哩!”婦人們燃柴,鍋漸漸冒氣。趙三捻著菸袋他來回踱走。過一會他看看王婆仍少少有一點氣息,氣息仍不斷絕。他好象為了她的死等待得不耐煩似的,他睏倦了,依著牆瞌睡。

長時間死的恐怖,人們不到恐怖!人們集聚著吃飯,喝酒,這時候王婆在地下作出聲音,看起來,她紫的臉變成淡紫。人們放下杯子,說她又要活了吧?

不是那樣,忽然從她的嘴角出一些黑血,並且她的嘴有點象是起動,終於她大吼兩聲,人們瞪住眼睛說她就要斷氣了吧!

許多條視線圍著她的時候,她活動著想要起來了!人們驚慌了!女人跑在窗外去了!男人跑去拿挑水的扁擔。說她是死屍還魂。

喝過酒的趙三勇猛著:“若讓她起來,她會抱住小孩死去,或是抱住樹,就是大人她也有力量抱住。”趙三用他的大紅手貪婪著把扁擔壓過去。紮實的刀一般的切在王婆的間。她的肚子和膛突然增脹,象是魚泡似的。她立刻眼睛圓起來,象發著電光。她的黑嘴角也動了起來,好象說話,可是沒有說話,血從口腔直噴,了趙三的滿單衫。趙三命令那個人:“快輕一點壓吧!得滿身是血。”王婆就算連一點氣息也沒有了!她被裝進等在門口的棺材裡。

後村的廟前,兩個村中無家可歸的老頭,一個打著紅燈籠,一個手提水壺,領著平兒去報廟。繞廟走了三週,他們順著的行人小道回來,老人念一套成譜調的話,紅燈籠伴了孩子頭上的白布,他們回家去。平兒一點也不哭,他只記住那年媽媽死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報廟嗎?

王婆的女兒卻沒能同來。

王婆的死信傳遍全村,女人們坐在棺材邊大大的哭起!扭著鼻涕,號啕著:哭孩子的,哭丈夫的,哭自己命苦的,總之,無管有什麼冤屈都到這裡來送了!村中一有年歲大的人死,她們,女人之群們,就這樣做。

將送棺材上墳場!要釘棺材蓋了!

王婆終於沒有死,她到寒涼,到口渴,她輕輕說:“我要喝水!”但她不知道,她是睡在什麼地方。

五月節了,家家門上掛起葫蘆。二里半那個傻婆子屋裡有孩子哭著,她卻蹲在門口拿刷馬的鐵耙子給羊刷

二里半跛著腳。過節,帶給他的覺非常愉快。他在白菜地看見白菜被蟲子吃倒幾棵。若在平他會用短句咒罵蟲子,或是生氣把白菜用腳踢著。

但是現在過節了,他一切愉快著,他覺得自己是應該愉快。走在地邊他看一看柿子還沒有紅,他想摘幾個柿子給孩子吃吧!過節了!

全村表示著過節,菜田和麥地,無管什麼地方都是靜靜的甜美的。蟲子們也彷彿比平會唱了些。

過節渲染著整個二里半的靈魂。他經過家門沒有進去,把柿子扔給孩子又走了!他要趁著這樣愉快的子會一會朋友。左近鄰居的門上都掛了紙葫蘆,他經過王婆家,那個門上擺盪著的是綠的葫蘆。再走,就是金枝家。

金枝家,門外沒有葫蘆,門裡沒有人了!二里半張望好久:孩子的布在鍋灶旁被風吹著,飄飄的在浮游。

小金枝來到人間才夠一月,就被爹爹摔死了!嬰兒為什麼來到這樣的人間?使她帶了怨悒回去!僅僅是這樣短促呀!僅僅是幾天的小生命!

小小的孩子睡在許多死人中,她不覺得害怕嗎?媽媽走遠了!媽媽啜泣聽不見了!

天黑了!月亮也不來為孩子做伴。

五月節的前些子,成業總是進城跑來跑去,家來和子吵打。他說:“米價落了!三月裡買的米現在賣出去折本一小半。賣了還債也不足,不賣又怎麼能過節?”並且他漸漸不愛小金枝,當孩子夜裡把他吵醒的時候,他說:“拼命吧!

鬧死吧!

“過節的前一天,他傢什麼也沒預備,連一斤麵粉也沒買。燒飯的時候豆油罐子什麼也倒不出。

成業帶著怒氣回家,看一看還沒有燒菜。他厲聲嚷叫:“啊!象我…

該餓死啦,連飯也沒得吃…我進城…我進城。

“孩子在金枝懷中吃。他又說:“我還有好的子嗎?你們累得我,使我做強盜都沒有機會。”金枝垂了頭把飯擺好,孩子在旁邊哭。

成業看著桌上的鹹菜和粥飯,他想了一刻又不住地說起:“哭吧!敗家鬼,我賣掉你去還債。”孩子仍哭著,媽媽在廚房裡,不知是掃地,還是收拾柴堆。爹爹發火了:“把你們都一塊賣掉,要你們這些吵家鬼有什麼用…”廚房裡的媽媽和火柴一般被燃著:“你象個什麼?回來吵打,我不是你的冤家,你會賣掉,看你賣吧!”爹爹飛著飯碗,媽媽暴跳起來。

“我賣?我摔死她吧!

我賣什麼!”就這樣小生命被截止了!

王婆聽說金枝的孩子死,她要來看看,可是她只扶了杖子立起又倒臥下來。她的腿骨被毒質所侵還不能行走。

年青的媽媽過了三天她到亂墳崗子去看孩子。但那能看到什麼呢?被狗扯得什麼也沒有。

成業他看到一堆草染了血,他幻想是捆小金枝的草吧!他倆背向著過眼淚。

亂墳崗子不知灑幹多少悲慘的眼淚?永年悲慘的地帶,連個烏鴉也不落下。

成業又看見一個墳窟,頭骨在那裡重見天

走出墳場,一些棺材、墳堆,死寂死寂的印象催迫著他們加快著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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