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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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李天,我提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社領導已經批下來了,升你做副刊部主任,你是咱們報社最年輕的主任,工資也漲了,還有每個月多出一千多的補助…”康介夫說的很耐心,像父親在哄孩子“孩子別哭,你好好的在家,等到了週末爸爸陪你逛動物園,帶你看大象和犀牛,給你買棉花糖還有好看的玩具…”
“孩子”不哭了,愣了幾秒鐘,問:“那我一個月都加起來能掙多少錢?”忍不住搭兩下。
“比以前多出兩千多。”李天心裡盤算,以前每個月工資六千多,再加上兩千多就是八千多,不少了。
“手機費能再多給我報銷二百嘛?”仍舊忍不住搭。
康介夫不笑出聲來,笑完了嗔怪李
天:“你可真是小孩脾氣,好,你的手機費以後全報銷,我特批。”李
天半天沒出聲,想起凌晨時分跟聖潔的通話突然又哭了出來“主編,我還是想辭職,我太難受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幾乎工作三百六十天,我想談戀愛,我想逛大街,我想跟別的人一樣晚上睡覺把手機關了,我也想陪父母出去旅遊,我想去美國看看我姐…”
“好吧,好吧,好吧…”康介夫徹底被李天打敗了,索
妥協到底“明天你先來人事部辦了升職手續,然後回家休息半個月再來上班。”康介夫的語氣變得沉重“李
天,我知道你為了工作犧牲了很多個人時間,但你要相信,你的付出對這個城市的許多人來說是有意義的,當然,你也需要自己的生活,你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善良、有趣,你一定能像所有女孩一樣有屬於自己的家庭、愛人,我對你有信心。”這就是康介夫,永遠包容和善待女人,即使他並不是那麼英俊,等著跟他約會的女的總能排出一大段,可見,慷慨對於男人來說是多麼重要。
默默地掛了電話,李天回味著康介夫說的那些話,自言自語地說:“我自己都沒信心,你能有什麼信心,不過,時不時的有人這麼安
我兩句,舒坦多了。”又想起聖潔——一個陌生的女人,沒來由的給予別人信任,一定是因為她的身邊再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人,她把希望寄託再了陌生人的身上,可是陌生人都在忙於生計,誰顧得上誰?
一個人在小屋裡待到下午,又一個陌生的號碼在李天的手機上閃爍起來。打電話的還是聖潔的房東。
她說:“李天?”李說,我是。
她又說:“還是我,鍾小飛的房東,我姓黎,黎明的黎。”李天干澀地問候:“你好,黎大姐。”
“我想問一下,你是小飛的什麼人?”
“小飛?”李天疑惑了兩秒鐘,聖潔這個名字在她腦海裡
深蒂固,她固執地認定聖潔就是“小尖臉兒”的名字“噢,您是說聖潔…”
“聖潔?”
“聖潔就是鍾小飛,是她的筆名。”
“明白,明白了。我就是想問問,你是小飛的…同學?朋友?”李天遲疑了一下,果斷地說到:“朋友,算是朋友吧。”
“難怪!她這手機裡只存了三個號碼,一個是李天,一個叫‘親愛的’,還有一個是大姐,大姐就是我。”這個大的城市,那麼多的人,她只留下三個,一個是她的主人,一個是她房子的主人,而李
天,也許是她在慢慢長夜裡看到的一線曙光。
黎大姐又問:“你認識她家裡人嗎?你知道‘親愛的’是誰?”
“這——我還真是不清楚,我們也是剛認識的,我是說——認識的時間還不算長,公安局的應該能找著她家裡人吧。還有她以前上班的地方,興許以前單位的人知道誰是‘親愛的’——”大姐嘆了口氣“當初租房子的時候,我看她一個人老實的,也沒那麼多社會關係就把房子租給她了,身份證複印件她倒是給過我,讓我洗衣服給洗了,剛才派出所的同志還把我批評了一頓,說我沒有備案就出租房子,
不好還得罰我的款,你說這事兒
的!”
“您也彆著急,我在報社上班,我看看能不能發個消息找找她那個‘親愛的’。”
“那當然好,她這還不少東西呢…聽說銀行裡還有不少錢,我想跟你說什麼來著?哦,對,我是想跟你說啊,這房子裡的傢俱電器還有她的衣服什麼的,你能不能先給拉走,再怎麼說你們也算朋友不是?我得趕緊收拾收拾房子,下個月也好再往外租,這房子貸款買的,我得往銀行還錢。”李天猶豫了一會兒,說:“還是等找著那‘親愛的’再說吧,她的電話裡就存了仨人兒您就是其中的一個,她多信任您!您要是早早的給她歸置東西,那就是辜負了她。”姓黎的房東於是不再堅持,可能人都相信靈魂的說法,鍾小飛生前為愛而傷,她死了,要對她好一點。帶著這樣的願望,她還是反覆強調兒子在英國留學,一個月得不少錢的事兒,言外之意,她還是不大情願。
李天躲在房間的時候,李家父母也躲在臥室關起門兒來合計該怎麼讓老二更快樂的問題,李永坤堅持認為老二之所以整天的不高興完全是老伴兒的偏心眼兒造成的,他說“只要老二在跟前,你就拿她跟老大比,那老二跟老大是一個量級的嘛,老大不用動心眼就能把老二耍得團團轉,老二就知道傻實誠…”王勤立刻不愛聽了“有你這麼說自己閨女的嘛!老大是
明,那
明是缺點?”她狠狠地剜了李永坤一眼“再說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偏心眼兒了,我做夢都惦著老二你知道嘛——”她的聲音有點哽咽“我總覺著對不住老大,她離家那麼遠,咱們一點都幫不上什麼,那老二,好了歹了,她在跟前,她胖了瘦了高興了不高興了,咱們都知道,她心裡不痛快了,跟咱們唸叨唸叨,你說老大找誰唸叨?她想家了,想她媽了,想她妹妹了,她能怎麼樣?”王勤的眼淚成串地掉下來“你總說我偏向老大,天地良心,我…”李家爸爸拿出手絹來遞給王勤“好了,好了,我錯怪你了,錯怪你了還不行嘛,不過啊,咱們真得給老二張羅個對象了…”傍晚,李老二紅著眼睛推開了父母的房門“爸,媽,我出去了。”
“上班啊老二,吃了飯,媽這就給你做。”
“不是,我就是出去轉一圈。”
“那——晚上還回來嗎?”
“沒準兒。”李天打開門,轉身的一刻突然想起來什麼“爸,媽,我升副刊主任了。”
“噢。”王勤平淡的點點頭,直到李永坤從背後推了她一把,她才意識到什麼,慌忙咧開嘴“主任?你當領導了老二?那,那,那是不是以後不用那麼點燈熬油似的熬著了?”
“什麼呀,當了領導肩上的責任更重了,你放心老二,以後爸媽一定當好你的後盾,你就踏實…”李永坤的話還沒說完,李天已經關上了家門,沒看清她出門時的表情,但從關門的動作上來看,對於父母的反應,她是帶著失望的。
為這,李家爸爸又跟李家媽媽吵了一架。
李天的確有點失望,她不是在跟老大爭奪父母的稱讚,她只想讓父母少為自己
點心,不用總是惦記自己,那樣,他們會活得輕鬆許多。但現實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表明,她李
天永遠是這個家庭裡被保護的對象,這
覺足夠叫她沮喪。
李天還是決定去鍾小飛住的房子看一看。她打通了房東的電話,問了地址。
兩室一廳的房子,很緻的裝修。所有的電器和傢俱都是鍾小飛自己買回來的。
室粉紅
,頂部室青紗般的帷幔,一直垂到地板上。每天晚上,那個小尖臉兒的漂亮女子就睡在這煙霧一樣的夢裡,在夢裡哭,夢裡笑,夢裡忘記了來時的路。
房東黎大姐人很好,高高胖胖,優越的家庭生活擋住了歲月在她容顏上的刻畫,她顯得雍容,就像歷史書上那些唐朝時代的人物。
“剛才,公安局來電話了,說小飛的家裡人都找到了。”房東的語氣中帶著欣,終於不用佔著她的房子了。
“‘親愛的’找著了?”李天已經不打算按照原先預想的那樣在報紙副刊刊登鍾小飛的文章了“聖潔”已經不在這世界上,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有,而那樣一個無情無義的男的,找來還有什麼用,只會讓他更輕視女
。
房東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鍾小飛這個人,看著不好接觸的,其實她對誰都不留心眼,心腸好的不得了…”
“哎,”李天搖搖頭打斷了女房東“大姐,您是過來人了,您說這女的要是太痴情,是好還是不好?”女房東想了想“沒什麼好不好的,這年頭兒,不管男女,只要真心的對別人好,總是沒錯的。”李
天“呵呵”的乾笑了兩聲“沒聽說麼,天若友情天亦老,人若多情死的早,真夠可怕的。”李
天在深紅
的沙發上坐下,打量著四周。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能
覺到有一雙充滿嫵媚的小眼睛在看著她,目光中透著狡黠,似笑非笑。李
天仔細地回想著她投給她的那篇稿子裡寫的內容,寫的有點像小說,寫那男的跟她在一塊的時候怎麼怎麼好,然後突然之間,變了心,費盡心機地躲避她,至於分手的原因,鍾小飛並沒有提及,文章的筆墨重點在她分手之後發現自己懷孕,孤獨地去做了
產手術,而她想盡辦法都沒能跟他再見上一面,哪怕說上隻言片語…李
天還記得在那文章的最後“聖潔”寫到:我不奢望再與他繼續生命的纏綿,我只想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在我們纏綿的間隙,曾有一個新的生命一閃即逝…
李天從茶几的
屜旁邊拿出一本相冊,裡面都是她在世界各地的留影,年輕、漂亮、每一個瞬間都笑得那麼燦爛。那些照片,一定是那個男人為她拍下的,我從她嫵媚的眼神當中,看到他們的愛情。
“哎,真可惜!”黎大姐站在李天身邊
慨著:“這麼好的一個人兒,突然就沒了。”
“是啊,”李天合上相冊“什麼都沒了。”即使她並不
悉她,還是不免要難過。
李天站起來,想離開“大姐,我先回去了。”
“別啊,你在這陪我一會兒,你走了,我一個人…我瘮得慌…等會,再等會,要是她們家的人不來,咱倆一塊走。”正說著話,聽見電梯在門口停下的聲響,兩個警察身後跟著一個高個子男人朝這邊走來,李天和黎大姐一齊瞪大了眼睛一邊一個站到門口。警察也在門口站住,那男人目不斜視,進到門裡,打量這房間裡的一切。
誰也沒說話,安靜地讓人窒息,而李天的耳朵邊兒上一直轟鳴著
腔裡發出嗵嗵嗵嗵的心跳聲——這是她第三次跟這個人見面,第一次是因為撞車,第二次是在婚禮,這一次是因為一個與她毫不相干的女人的死亡。梁冰的全部
力都集中在房間裡,並沒有看到站在角落的李
天。李
天看著他的目光在沙發上、在
上、在衛生間、在廚房
連,最後他走到陽臺,呼地一下打開那扇窗戶,冷風吹起他的頭髮,她看到他冰冷的眼神投向地面,他臉上有些憤怒,但無法判斷那是出於什麼原因,是懊惱亦或是厭惡。
過了一會兒,他問:“她就是從這下去的?”黎大姐走上前“是啊,凌晨四點多鐘。”一個警察給他們相互介紹:“這是房東,這位梁先生是鍾小飛的朋友,我們就是通過鍾小飛手機裡存的電話號碼找到他的。”女房東和梁冰簡單的寒暄的時刻裡,李天沉默的站在在門口看著梁冰,她為認識一個這樣的人
到噁心。而這整件事真像一場充滿偶然的舞臺劇,如果把這個故事講給張一男聽,說不定他還能迸發出更深刻的戲劇靈
。
李天聽見黎大姐說“對了,這還有一個小飛的朋友,我給你們介紹一下,報社的李
天…”沒容她反應過來,梁冰兩道如炬的目光已經定格在她的臉上,李
天的身體不由的一震,她努力保持著鎮定,看著梁冰的眼睛。梁冰好像已經完全懵了,嘴
微微的抖動,但完全聽不到他發出任何聲音。
李天輕蔑地笑了出來“世界真小,真沒想到能在這遇見你。”梁冰強擠出一個笑容,乾澀而尷尬“哎——內(那)個——”他有點不知所措“是啊,李
天,真沒想到——你還是小飛的朋友…”李
天仍舊保持著嘲諷的表情,冷冷地說:“我也沒想到,你就是她的‘主人’。”
“什麼?‘主人’?”梁冰詫異。
“是——”李天故意拉長了聲音“你是‘主人’,是她靈魂的主人,是個
氓,卑鄙到家了你。”她說的咬牙切齒。
“我是什麼?你再說一遍!”梁冰額頭上的青筋爆起來,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你不是氓,你連
氓都不如,你是我見過最齷齪,最自私,最沒有情
最不是東西的臭男人,你不就是有兩個臭錢嘛,你懂什麼?你有
情嘛?你簡直就是動物!連動物都不如!”李
天眼前晃動著“聖潔”寫下的那些句子:我不奢望再與他繼續生命的纏綿,我只想看著他的眼睛告訴他,在我們纏綿的間隙,曾有一個新的生命一閃即逝…淚水在李
天的眼眶裡打轉兒,幾乎滑落下來,她竭力忍住“你厭倦了她,你不再愛她,這都沒關係,你可以多付出點耐心,慢慢慢慢告訴她,可是你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她苦苦的哀求,只是想跟你見一面,想跟你說說話,可是你居然鐵石心腸到了這種地步,令人髮指…”李
天
了口氣“如果你能再多恩賜她一次談話的機會,我想她不會死的,你殺了她。”說完,她冷冷地看著梁冰,不經意間,眼淚已經滑落腮邊。
“我…”梁冰深鎖著眉頭,試圖作出一點解釋“李天你…”
“你就不怕每天晚上睡不安麼?”李天不依不饒。
“你本什麼都不知道!”梁冰
暴地揮了揮胳膊。
李天冷笑一聲“知道結局就夠了,結局就是你殺了人!
氓!”說完,李
天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那房子,心裡像吃了蒼蠅一般的
到噁心。像梁冰那樣的人,自己居然還跟他聊天,還跟他一起吃過飯,還開車送過他!從看見梁冰出現的那一刻開始,短短十幾分鍾裡李
天已經後悔了一千次一萬次。
23層樓梯,李天一口氣跑下去,除了知道大口大口
氣,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李
天的大腦一片空白。往停車場跑的時候,路邊的鐵管子在她的羽絨服上撕出一道很大的口子,那些掉出的羽
立刻被風吹起來,紛紛揚揚飄到半空。
“李天——你給我回來——”梁冰的聲音隨風一起灌進李
天的耳朵,聽見這個人的聲音她都覺得噁心。
李天擰開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大口,慢慢平靜一會兒才把車開出去。李
天知道,今天這次意外的碰面一定會讓梁冰
到詫異,別說梁冰了,連她自己都
到不可思議,她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這兒來的!稀裡糊塗鬼使神差。她總是想遠離別人的生活,一個人安靜的過
子,可是生活總是讓她捲入一個又一個別人的故事,這種
覺就好像是一個人正在電影院裡看著別人主演的電影,突然從銀幕裡伸出一隻大手把她生生地拖了進去,這讓李
天
到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