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只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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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希望你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能拯救亡母魂魄，我願發誓，在這段期間內，我絕不離開長夏城一步，也不對城外眾生出手。”九千院不答，心中思索。

天下惡業與善行德業相反，有物以類聚之，只要行一小惡，便能引其他小惡，久積聚，便成大惡，大惡又能引更多大惡，如此反覆，不需刻意為之，便是滿身罪業，按照此理，以望雲魂魄承引霧凌元神中所受惡業，雖然極端，卻不失為有效法門，犽並未欺騙本宮…加上本宮手中有白虎碎牙，要殺他極為容易，若是他滯留地底，只要本宮將通往地表各處通道堵，封鎖瘴氣，不令他與眾生來往，倒似也不會有什麼危害…

九千院不知自己已經一腳踏進犽的陷阱之中，沉半晌後，終於開口問道:“…要本宮給你多久時間？”

“十年…不！五年即可！”犽一聽，知計謀已成，佯裝出一副大喜過望的表情“多謝九千院恩德！”

“不用謝，本宮只給你兩年。”九千院冷冷道:“為了你那個門法子，本宮所犯下罪孽至少會抵銷兩百年的修行，本宮可沒有這麼大肚量，讓糟蹋了本宮兩百年修為的孽障在人界待上五年。”言下之意，已是答應了犽的約定。此話一出，九千院袖中的白虎碎牙立刻狂翻亂滾，九千院費了好一番工夫才將它重新固定住。

“你這就發誓，這兩年之內絕不可離開這地底穹一步。”九千院道。

“我發誓兩年之內絕不離開這長夏城外一步，否則願為宇宙塵埃！”犽立刻發下毒誓，但誓言內容與九千院所說略有出入，九千院在心情浮躁之下，竟未細思箇中差異。

“事不宜遲，你這就和本宮下冥府去。”九千院凜然道，飄飄然地從搖搖墜的簷角飛昇“油婆，你在這守著霧凌，本宮回來以前，別讓她睜開眼睛。”

“是，小姐一路小心！”油婆彎著背上烏亮的甲殼，嘿嘿笑道。犽只覺渾身一輕，知道九千院解開了身上束縛，連忙跟著飛起，尾隨九千院之後。

兩人一路無語，保持著五丈距離，穿過從不死河裡飄升的滾滾硝煙，來到大穹的某處。低頭一望，只見河冰底下飄蕩著不知幾十萬的孤魂野鬼，但在鬼群之中，卻有一塊地方空蕩蕩地，沒有半隻幽魂。

從眾鬼的行動判斷，可知這幾十萬的幽魂都想要往那塊空地中擠去，卻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阻擋了。仔細一看，在河底空地橫躺著一塊又大又圓、光滑如鏡的扁平石頭。

“這是天韻石，原來明持王是用這個東西來控制不死河。”犽道:“其下想必便是黃泉了。”此等小事，九千院自然瞭然於，她不予回應，雙指一彈，妖力化為無形飛矢，瞬間隔斷不死河水，將天韻石擊成碎片。由於九千院動作太快，犽反應不及，險些被穿破不死河往上竄升的天韻石碎塊擊中，幸得狼狽避過。

只見一道又黑又直、深不見底的圓形孔道，出現在天韻石原本位置下方。接著只聞“轟隆”巨響，冰涼霧氣在河冰表面緩緩擴散，沉滯地底已久的不死河水再度動，逐漸在黑四周形成一個兇猛漩渦，將無數的幽魂捲入中。

“下去之後，你先在冥府待我片刻，本宮另有要事處理。”九千院冷冷道:“等事情辦好，本宮自會回來尋你。”

“是要拔那令你身受病痛之苦的人吧？我和你一起去。”犽笑答“若我所料不錯，那人與我同屬妖之身，我有辦法制她。”九千院聽了然大怒，正發作之時，犽又道:“我不是在貶低你，九千院，先莫生氣，她既能毀你真身，必定有你所不解的厲害手段，此等手段系源於魔道，你非魔道中人，自然不知如何抵禦。

我既為妖星，對魔道伎倆當略知三，必能助你擒敵。”被犽這番話搶了先機，九千院暗自思量，倒也覺有幾分道理。

“…你為何知道本宮真身受創？”只是有一點不解，九千院於是問道:“本宮可從未跟你或霧凌說過啊。”

“得妖星之力後，我的見識已增長不少，”犽就等九千院問這句話，立刻裝出一副語重心長的口吻回答“是以見你元神強奪四周生氣的模樣，便知其中緣由，蓋那人以妖手法傷你真身，但身無心，為求復原，最快的法門便是自周遭強奪生氣。

“九千院微微點頭，心中亦不得不表贊同，犽所言正與她長久以來的設想相吻合，她至今不信屍屠鼠所言的惡云云，只道那毒臭耗子用了什麼她所不知的陰險手法，奪去自己一尾，害得自己落到元神脫體，魂魄有家卻歸不得的窘境。

既然連天上妖星都這麼說，看來本宮所料無誤，這絕非什麼與生俱來的惡，只是屍屠喪黑的陰毒詭計罷了…那該死的畜生！

殊不知這正是犽的用意，為了不讓九千院醒悟到她所受的苦難正是這萬年來自身惡業之總結，犽推波助瀾，意在強化九千院心中的執念。

饒是聰明絕頂的九千院，在這一事上卻因己身執念而失去了心照明，渾然不覺自己已經在犽的誘引下朝著魔道踏下了第二步。

“哼，可別以為擺張笑臉，對本宮獻殷勤，本宮就會讓你多在人界待個幾天。”九千院冷冷道。

“哪兒的話，我們既然已立下約定，自當互相幫助啊。”犽溫言道。

“少囉唆，想懷柔本宮，你還早了五千年。”九千院啐道，再不和犽說話。一個縱身，飄逸的紫黑身影率先飛入黃泉，犽亦跟隨在後。

在通往冥府的黝黑地中，四處哀風慼慼，隱隱傳來幽魂們空的悲嘆。穿過黃泉，一片蒼茫廣袤，了無生氣的大地頓時映入眼簾。無山無河，略微起伏的地表盡頭呈現平滑的弧形，放眼望去，只有幽綠鬼苔連綿無盡。

千萬遊魂就像是生長於這片荒野的慘白細草，在刺骨的陰風吹拂下，緩緩顫動，飄浮於鬼苔之上。九千院俯瞰著冥府荒原，身子搭乘陰風，優雅地滑過毫無生氣的死界上空。犽緊跟在後，兩人保持著十丈的距離。

“別跟在本宮後頭！”九千院見狀，不悅道:“以你之力，要穿越冥府，下達修羅地獄是綽綽有餘，先去把你孃親魂魄找到，待本宮事情處理好了，自會下去尋你！”

“就算我下得了地獄，也搶不回我娘魂魄，既然如此，那不如等你的事情辦好了，再一塊下去。”犽笑道，顯然執意要與九千院同行。

九千院惱怒，左手往後一翻，指尖一彈，無形的巨力像雷電般劈向犽，速度之快，當他意識到時，人已經轟然一聲，被九千院重重打落冥府大地了。

“唉唷…這娘兒們下手可真重…”儘管有妖星之力守護，犽還是被打得眼冒金星，好一會回過神來，而九千院早已不見蹤影。哼，以為這樣就甩得了我？你的氣息如此龐大，就連瞎子也看得到，想要跟丟還難的呢！

不過，這樣跟過去，也只是落得被她再度打落的下場罷了，我現在該做的是先九千院一步，找出那個替她揹負了萬年惡業的人才是…

不論是出於何種理由，替九千院背了一萬年的惡業，此人心中必定有天大委屈，否則千年前不會又與九千院反目成仇，只消找出那怨念，便能尋獲此人…

如同狐媚一族善於應男子情慾，身為妖星化身，犽對怨念惡業之屬亦極為，只見他以手觸地，透過冥府凍如寒冰的地表，迅速找出了那幾乎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的細微怨念。

這怨念的主人…像是快死了？這下可不好，要是在九千院抵達之前，此人先力盡而亡的話，我的計謀可全要泡湯了！犽大驚，查知方位之後，周身閃耀著紅熱妖光，傾全力朝那人所在飛去。

＊＊＊不知是幸或不幸，正當九千院為了霧凌一事而心浮氣躁，在無邊冥府大地上巡迴穿梭時，犽已經早一步找到了那人。在遍佈鬼苔的荒原上，只有那座小丘上光禿禿的，片苔不生。

犽雙腳尚未落地，已經知到那人就隱身在小丘之下，且氣若游絲，衰弱異常，已是命在旦夕。混賬東西！我計謀尚未達成，豈可讓你就這麼白白死了！

犽暗罵一聲，赤發飛散，妖光一閃，化成一道紅焰，他不筆直打進小丘，卻從東側二十丈外的地上挖出一條地道，自遠處迂迴接上小丘下方。

地道開通，丘下是一四方暗室，室內飄蕩刺鼻的屍臭，犽以自身妖光將方室照得滿堂紅潤，然而室中卻不見人影，只有地上一團黑硬鋼，微弱氣息從鋼內隱隱傳出。

犽大奇，定神細看，只見那團黑硬鋼原來是隻首尾長達兩丈餘的大老鼠，只是它氣血衰弱，筋萎縮，一身的皮比還多出兩圈，是以乍看之下，才會以為那只是一團黑。

仗著妖星眼力，犽看出這隻鋼黑鼠便是以屍首毒蟲為食的喪瘟屍屠鼠，九千院的一條斷尾正躺臥在其腹中。凡俗界眾生，生前造孽，死後惡業雖散，但仍有餘惡存留屍首之中，是以不論是人是妖，都以死者為不淨。

這隻耗子既以腐屍為食，吃進了無數惡業，卻還能這樣活上萬餘年長久，顯然體質特殊，不懼惡業摧殘，若天下有哪個能代替九千院承擔萬年惡業的倒黴鬼，必定就是她了…上前一步，犽正就近檢視屍屠鼠時，一顆細長蒼白的耗子頭從深厚的黝黑鋼底下抬了起來。

“你…是誰…”受到犽體內的惡念，屍屠鼠以衰弱到無以復加的嗓音，悲嘆道:“老身一生受盡苦難…如今命在旦夕…難道連這生人不到的冥府…也無我善終之地？”

“冥府為遊魂飄虛之處所，生人想於此善終已是可笑，遑論你傷了九千院真身，忤逆天下第一大妖，難道還妄想悠然事外？”犽反問。

“褐尾…是褐尾派你來取老身命的？”屍屠鼠似連抬頭的力氣也不剩，腦袋重新躺了回去，似是已聽天由命“看來…短短千年…她依舊沒有醒悟悔改…竟與你這等妖之輩為伍…”

“…這倒奇了。”犽不詫異“莫非你心中願她接納自身惡，放棄萬年道行，重新修煉，最終登天成星？她若成了天上星宿，那你傷她真身，破她善，又蟄伏於冥府千年，這一切的一切，不全都白費了嗎？”聽見犽如此說道，屍屠鼠孱弱不堪的身子顫抖了起來。

“這一萬年來，你替九千院承受了一切的惡果，以最卑賤骯髒的腐毒蟲為食，不論人、妖，都侮辱你、嘲笑你，甚至連最應該謝你的九千院都將你棄如敝屣，受到如此對待，還希望她能克服自身惡，登天成星，你的心地之善良，真是令我這妖之人欽佩啊。”雖然未曾親眼目睹屍屠鼠與九千院過去的種種，但犽憑藉妖星之識，十中已知八九，是以口中所言句句如刀似劍，切中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