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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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韓小瑜從西湖區重點高中考入軍校,開學報到之前,韓陌阡回了一趟w市,並且同夫人帶著韓小瑜和高中生韓大江進城紮紮實實地玩了一個整天。

這幾年,w市也是常回的,但每次都是來去匆匆,不是開會,就是出差,一頭鑽進車裡,還心事重重。這一次,別無負擔地漫步在城市的大道上,看一城五彩繽紛的人,看滿街花花綠綠的裝璜,看騷姿首的美女廣告,再聽一聽喧囂塵上的“賠血本”、“大甩賣”的吶喊,心裡不嘆不已,真是山中一,世上十年,往事如煙恍如隔世,只幾年功夫,金錢就成了時代的最強音。中國人真是窮極了,窮瘋了,好不容易才遇上了個改革開放的好年景,卻不珍惜,皮包公司如雨後筍,坑蒙拐騙比比皆是,走私投機無孔不入。

韓陌阡地意識到,在這驟然君臨的經濟轉型期,人的素質沒有跟上,人們誤解了財富的積累和資本增值規律,並且對於資本的使用缺乏正確的目的,因而盲目追求。韓陌阡甚至因此而斷言,所有的暴發戶都是罪犯。資本積累過程的簡化,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通過非法手段牟取暴利。

走到一個摸獎亭前,只見這裡人頭攢動,喧聲鼎沸,人們爭先恐後,擠在一個極其狹窄的窗口前,將一張張二元的鈔票兌換成獎券,再懷著膨脹的希望到一個角落去撕開獎券,最終把這些獎券變成廢紙。有不甘心者繼續參與擁擠,再一次買來獎券,再一次將它變成廢紙。天上掉下小轎車的好事畢竟不是人人都能遇上的。

韓陌阡停住步子,問韓小瑜和韓大江:“怎麼樣,你們是不是也去碰碰運氣?”兩個孩子都不說話,並且看著林豐。後來韓小瑜說:“媽媽從來不讓我們參加這種活動。”韓陌阡問:“為什麼?不是說,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嘛。”韓大江說:“就因為是橫財,媽媽才不讓我們參與。怕我們學壞了。媽媽說,橫財不是財,是投機取巧,這樣的錢是不乾淨的。”韓陌阡讚許地看了子一眼,子微笑。韓陌阡又問兩個孩子:“那你們說說,什麼樣的錢是乾淨的?”韓小瑜說:“勞動所得,是乾淨的。”韓陌阡說:“舉個例子。”韓小瑜想了想,指指馬路對面的一個修車鋪說:“那個老大爺掙的錢是乾淨的,是汗珠子換來的。媽媽說,用自己的汗水換來的東西,吃起來香。”哦…韓陌阡點點頭,又向子深情地看了一眼,這一眼包涵的內容太豐富了,有,有愛情,還有一個集團軍政治部副主任對於一個正團級內科主任兼家庭思想政治工作者的信任。

“那我再問你們,什麼樣的錢是不乾淨的?”

“多啦,”韓大江說:“這些做生意的,纏萬貫的,我看都不怎麼幹淨。”

“為什麼?”

“無不商嘛。”

“你也是這樣看嗎?”韓陌阡問韓小瑜。

韓小瑜畢竟是大了兩歲,馬上就是軍校學員了,自然要多動一些腦筋。沉思片刻說:“大江的話有些絕對。也不是所有的商人都是商。商業也是一種職業,只要不違法,經商也是勞動。”

“對了,”韓陌阡說:“看來是大學生的水平了。商人要賺錢,這是天經地義的。問題是看怎麼個賺法。促進商品通,刺消費水平,普及提高人民生活,從中獲取勞動的報酬,是正當的。無不商這話片面,有的商人賺錢賺到最後,就不僅僅是積累財富了,還成了藝術活動,以賺錢為生命運轉方式。抗戰時期,我國有不少商人,慷慨解囊,把幾十年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財都捐給了國家,用在保衛國家的事業當中,品質高尚,神可貴,人格偉大。還有一些實業家,有生之年也是拼命地掙錢,他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呢,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叫做握拳而來,撒手而去,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即使把地球上所有的財富都給他一個人,他又能怎麼樣呢?讓他永遠活著,他還嫌累。別人都一茬茬地死去,他一個人沒完沒了地守著他那一堆財富,他還會到孤獨。有些人就想得開,該掙的掙,該賺的賺,該花的花。有一個叫陳嘉庚的人,既是大實業家,又是大商人,他的財富可以買一座城市。可是他把它獻出來了,現在廈門市的集美大學就是陳老先生創辦的,抗戰時期,他聯合南洋華僑,募捐鉅款,送到了延安,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出了不朽的貢獻。像這樣的人,雖然也是一輩子都為金錢而奮鬥,卻是把錢花到了最應該花的地方。是值得我們敬仰的。”韓小瑜和韓大江聽了,很久不語。

韓陌阡又對韓小瑜說“你已經考上軍校了,以後就是軍人了。軍人有軍人的人生觀和世界觀,軍人有軍人的修身處事原則。一是不愛錢,二是不怕死,這二者是相輔相成的,只有不愛錢,才能不怕死,無則剛。當然這不是要求你做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徒,屬於你的那部分,正當的享受,我不反對。但既然作為一個軍人,就必須首先樹立奉獻思想。自從我們選擇了軍人這個職業那天起,就意味著我們隨時準備連同自己的生命一起給我們的職業,這也是事業。別看現在沒有打仗,但要認識到,軍隊是為戰爭而存在的。軍隊不是安排工作的地方,不是混碗飯吃的地方,更不是養老的地方。軍隊就是要打仗的。孩子,你要記住,除了國家賦予你的那些待遇,一切多餘的收入都是非法的。”韓小瑜點點頭說:“爸爸,我記住了。”二常雙群復員之後,先是在街道搬運公司裡當了一名板車工人,後來被聘為公社專職人武幹部,因其工作勤奮,以後又先後當上了鄉里的武裝部長、副鄉長、黨委書記,在韓陌阡擔任某集團軍副政委、譚文韜當上了炮兵某師副師長那年,常雙群在家鄉縣人代會上被選舉為縣人民政府副縣長,主管城鎮建設,在七中隊復員和轉業的三十多個人當中,也算是功德比較圓滿的了。

某某某某年,某省某地著名企業家馬程度風塵僕僕地趕到了常雙群所在的縣政府辦公室,說是專程看望老同學,憶往昔崢嶸歲月稠,緬懷在n-017的那段生活,無不嗟嘆。十幾年不見,馬總比過去發福多了,不僅財大氣了,還毫無思想準備地長出了酒糟鼻子——鼻子上出現了一些紅紅的坑窪,斑斑點點地向外滲透著富貴之氣。

老同學來了,常副縣長自然不能怠慢,便請馬總到縣政府招待所午餐,按照老習慣,四菜一湯。就座之後,馬總大惑不解,酒是當地產的“崆”酒,十幾塊錢一瓶,菜是家常菜,而且,除了被請的馬總和請客的常副縣長,居然沒有多出一個人來作陪。這種請客方式是馬總沒有想到的。

馬總的情緒頓時就低落下來,這頓酒被喝得涼颼颼的。吃完飯常副縣長要安排馬總在招待所休息,說好了由他本人結帳,但是被馬總婉言謝絕了。馬總說“雖然是到貴縣來,但我在貴縣有點業務,晚上飯我請了,務必請老同學攜夫人參加,就在貴縣的‘逍遙樓’。”常副縣長說“那怎麼好意思?你是我的客人,哪有你作東的道理。晚上到我家去吧,讓你嫂子給咱們紅燜一鍋羊,咱老同學痛飲一通。”馬總連連擺手,說“千萬別累著縣長太太,晚上還是到‘逍遙樓’去。”常副縣長說:“實話不瞞你老弟,本縣有一個逍遙樓,我只是從門口走過,從來都沒敢進去過。聽說消費檔次很高,一桌飯沒有千把塊下不來。你我又不是外人,去那裡鋪張什麼?要我拿千把塊錢吃頓飯,打死我我也不幹。”馬總笑笑,笑得意味深長,眼睛裡明顯地出不信任。心想,好你個常縣長,果然是個當官的,把自己打扮得山青水秀的,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你也別給老同學來這一套,這年頭當官的我見得多了,哪個不是三隻手四條腿,多那一隻手是要錢的,多那兩條腿是向上爬的,只要把包催肥了,向上爬才有物資基礎,當然越是爬到高處,包就越是充實。

但是馬總沒把這些話講出來,他這次來找常雙群,是要做易的。以他明的計算能力,他相信這筆易穩勝券。什麼標尺,什麼向,統統見鬼去吧。在金錢的溝溝坎坎裡摸爬滾打了十幾年,馬程度篤定了一個信仰,在這個世界上,金錢才是最有力量的,152加榴炮和“薩姆-8”導彈都不是鈔票的對手。魏文建怎麼樣?我軍優秀的政工幹部苗子,堂堂的人民解放軍某集團軍營房處處長,一個一臉革命表情的布爾什維克,你們韓副主任最器重的革命事業接班人,還不是照樣聽我的指揮?我給他一萬元,我的侄兒就當了兵,我再給他一萬元,他就把一個團的營房維修任務包給了我。我就不信你常雙群真是個一塵不染的青天大老爺。這個世界上再也不會有青天大老爺了。

當天晚上,馬程度果然在常雙群所管轄的縣城最高檔次的逍遙樓擺了一桌。

讓常雙群暗暗驚詫的是,除了應邀而來的他們夫婦二人,本縣縣委的兩位副書記和縣委辦公室主任、縣政府辦公室主任、城建局長、計委主任等人也魚貫而來。更讓常雙群驚訝的是,馬程度同這些人就像是他鄉遇故,一點也不生份。常雙群暗暗告誡自己沉住氣,同眾人一本正經地虛與委蛇。且看老同學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

儘管已經有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是等菜上來了,常雙群還是不為之心驚跳——全是海鮮,除了龍蝦和扇貝等家常海鮮他曾經見過,其他的多數品種常副縣長以前聞所未聞,他甚至都有點懷疑了——在他的眼裡,他生活並且擁有一定管理責任的這個小縣城,一向都是土兒巴嘰的,他本人到省城開會,覺跟鄉下人完全一樣。可是,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小縣城居然也能把海里的東西打撈過來了。

菜上來了,小姐就開始倒酒,據馬程度說,他點的茅臺不是街上常見的普通茅臺,而是保存了十年以上的陳釀,每瓶市價一千二百元。

事到臨頭,常雙群就有些心虛了,這一頓,少說也要吃掉他半年工資。要知道,馬程度可不是個厚道的人,他能夠放出這麼一大股血,那是對準要回更大一股血的。

馬程度現在已不是過去的馬程度了,在酒場上談笑風生縱橫斡旋,說:“各位領導,各位朋友,今天請各位來,是因為各位都是我老同學的同事。大家都知道了,常副縣長有一個同學是個企業家,是個有錢人。可是你們不知道,當年在教導大隊學習的時候,我的成績是最差的,而常雙群是最好的。如今我們最好的和最差的坐到一起了。”常雙群笑著話:“三十年河東轉河西,老馬的意思還有一層,就是說,今天是我們中最富有的闊佬和最窮的光蛋坐在一起了。老馬今天是來擺闊的,是來讓我們這些土老冒見識見識,什麼是有錢人。”馬程度自然能夠聽出常雙群的弦外之音,大度一笑說:“老常你要是這麼認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請老同學是誠心誠意的。不瞞各位,我這位當副縣長的同學今天中午請我吃了一頓四菜一湯。怎麼說呢?我佩服。這才像共產黨政府的縣長。但他可以這樣做,我不能這樣做。我開句玩笑說,他這樣做其實也是倚官仗勢,一個縣長這樣請客不丟面子。我要是這樣做了,就不合適了。我是個企業家,就不能太寒酸了,寒酸了就跟不上改革開放的形勢了。所以我要請你們各位領導來,打打牙祭。我是個外鄉人,對諸位領導一無所求,請我老同學吃頓飯不算搞腐敗吧?”眾人都說,常副縣長有這麼一個同學,難得。我們不僅大開眼界,也一飽口福了。

政府辦的主任在當天下午就成了馬程度的好朋友,並且不可阻擋地接受了馬程度兩條玉溪煙的“小意思”作陪的各位領導提前都由政府辦的主任做了工作,都知道是常副縣長的老同學毫無目的的請客,除了助興,別的不需要付出,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何樂而不為呢?大家自然都表現出較高的積極

然後就開始敬酒,酒好菜好氣氛好,這頓晚宴就有聲有,轟轟烈烈地開展下去。

馬程度本來就是好酒量,這幾年又奔波於各個重要的酒場,更是爐火純青了,說話得體,勸酒有方,方方面面都照顧得很上品味。

常雙群也是打定了主意,不動聲,並且以老同學的身份幫助馬程度興風作,大家情緒始終高亢,這頓晚宴,九個人中只有五個人能喝酒,居然喝了三瓶十年陳釀茅臺。

當天晚上,馬程度就在逍遙樓下榻。馬程度堅持讓常雙群留下來,說是老同學要做徹夜長談。待一切安排就緒,常雙群問馬程度:“老馬你給我老實說,你這趟來,是不是打我什麼主意?”馬程度說:“明人不說暗話。我看上了你的三十里鋪大橋工程。”常雙群嘿嘿一個冷笑說:“我就知道你小子包藏禍心。你的手伸得也太長了,本縣有七個工程隊投標,我不可能把它給外省的隊伍。”馬程度笑笑說:“你以為我會親自給你當泥瓦匠啊?你也太小看兄弟了。你把它給第四工程隊就行了。”常雙群心中一驚——好傢伙,這狗的果然陰險,竟然連我的內部情報都摸準了。關於三十里鋪大橋工程的招標情況,目前看來,是縣一建公司和第四工程隊最具實力,但常副縣長的意見傾向於一建公司,第四工程隊雖然裝備現代化一些,技術力量也很雄厚,但一建公司是國營單位,近幾年又安排了不少從工程兵部隊下來的官兵,作風紮實,施工質量相對可靠。

常雙群假裝糊塗說:“這我就不明白了,你一個外省人,跟我的第四工程隊八杆子打不著邊兒,他們是怎麼把你這尊神請來的?”馬程度哈哈大笑說:“無產階級是沒有國界的,資產階級也是沒有國界的,鈔票更是沒有國界的。老常,我今天沒喝醉,我跟你講,這項工程,你給一建公司是給,給第四工程隊也是給,兩個隊的實力相當,但是給誰,對你個人則大不一樣。”常雙群說:“這個還用你教我嗎?我管了這麼多年城建,裡面的深淺我當然清楚。我要知道的是,你從中漁利多少?”馬程度頓時指天發誓:“我要拿一分錢,天誅地滅。”常雙群說:“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一分錢不拿,你吃多了撐的來討這份辛苦啊?”馬程度說:“我跟你實底吧,第四工程隊的老張是我當年闖深圳結的把兄弟,知道我和你有同學這層關係,託我來通融。其實我搞清楚了,就是你一句話。這個面子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我向你保證,它不影響你的烏紗帽。”常雙群笑笑說:“我既然把工程給了第四工程隊,總是要有一些好處吧。拿了好處,就有受賄之嫌,你豈不是要陷我於不廉不潔之地?”馬程度說:“這裡面就有技巧了,我說你怎麼現在還是窮光蛋一個呢,就是沒有技巧。這樣,我看大侄子也快上大學了,我這個老闆叔叔贊助下一代上學不是壞事吧,這四萬塊錢你先拿著用,我再給大侄子在你們省城存上六萬,等他需要的時候再去取。”常雙群這回總算徹底明白了。第四工程隊給他的價碼是十萬元,那麼馬程度在中間拿了多少呢,恐怕也不會少於這個數,他當然不會像他自己表白得那樣一分不拿,一分不拿你打死他他也不會千里迢迢地跑來當說客。當然,計劃是很周密的了,他常副縣長也用不著同第四工程隊直接發生聯繫,有馬程度在中間,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即使是出了問題,他常副縣長也沒有拿第四工程隊一分錢。至於說馬程度贊助他孩子十萬元學費,當然是在絕對秘密的前提下進行的,即使保不住密,他也可以見風使舵一推了之。

可是,老馬你想錯了,共產黨的幹部也不全是見錢眼開的人。我常雙群要是連這點正氣都沒有,我能從一個工人轉成國家幹部嗎?我能夠以一個陪選人的身份以絕對優勢當選為副縣長嗎?老馬不識途,你來跟我常雙群玩這一手,真是瞎了你的xx眼。但是,常雙群表面上仍然是不顯山不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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