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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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夢見了一個也正夢著她的男子,但那男子並不在睡覺。她看到他站在一個非常寬大但黑暗無光的窗前,兩臂很自然地垂在兩側。她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全然不似在夢中。但他的臉卻緊繃著,一副沉思的樣子。他的眼睛…是那樣深邃,目光是那樣冷酷。灰的,她想,睡夢中她翻了一下身。但又並不全是灰
,也有些許藍
。他眼睛的顏
先是讓她想到了從高崖上劈下的岩石,接下來又讓她想到了一泓柔柔靜靜的湖水。
奇怪!真是奇怪!她明明知道他一臉的嚴肅,但就是看不到他的臉,看到的只是那雙眼睛,那雙攝人心魄、讓人意亂情的眼睛。
她知道他在想著她,還不僅僅只是想著她,而是不知怎的知道她的心思。她彷彿走到了窗子對面,站在那兒,透過玻璃窗扭頭看著他。不知怎的,她相信,只要她把手伸向玻璃窗,她的手就會徑直穿過玻璃將他的手拉住。
如果她願意那樣做的話。
而實際上,她腿腳一陣亂蹬,亂了
單,在睡夢中喃喃地說著些什麼。即便是在夢裡,梅爾,薩瑟蘭也不喜歡做事不合邏輯。生活自有其規則,最基本的規則。她堅信,如果你遵從這些規則,你就會生活得更好。
因此,梅爾沒有將手伸向玻璃窗,也沒有伸向那個男子。她用力翻了個身,把枕頭也碰到了地上,努力要把這個夢趕走。
夢境淡去,她既到輕鬆了許多,又有些悵然若失。她又沉沉睡去,無夢相擾。
幾個小時後,她模模糊糊地到黑夜已經過去,在
頭那隻蹩腳鬧鐘的丁丁當當的響聲中一下醒來,伸手“啪”的一聲就關掉了鬧鐘。不用擔心梅爾在
上睡懶覺,她的大腦也像她的身體一樣,全在她的掌控之中。
她坐了起來,手指梳攏一下蓬亂的金黃頭髮,長長地打了個哈欠。她的眼睛很亮,如青苔般碧綠,是父親遺傳給她的,但她不記得父親。梅爾的眼睛只模糊了幾秒鐘,就盯在了被她蹬亂的
單上。
睡得真不安穩,她想,把纏在腿上的單抖落開來。也不奇怪。總不能指望自己睡覺還像一個次
醒來無事可做的嬰兒那樣安穩。她長出了一口氣,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條運動短褲穿在身上,上身是她睡覺時未脫的一件t恤衫。五分鐘過後,梅爾已像往常那樣走進了清晨柔和的輕風裡,開始她每天三英里的慢跑。
梅爾出門時,吻了一下攏在一起的幾個指尖,用指尖在門上輕敲幾下。這是她的地方,她自己的地方。雖然她在這裡已經居住四年,她仍然懷有剛得到它時的那種喜悅。
她住的地方並不大,她一邊伸展四肢一邊想。只是一個小小的牆上塗著灰泥的房子,夾在一個自動洗衣店和一個營生慘淡的會計事務所中間。但這並沒什麼,因為她不需要太大的地方。
梅爾並不理睬從一個過路轎車上傳來的呼哨,車上那個司機咧嘴笑著,用垂涎的目光打量她修長且肌結實的腿雙。她的晨練並不是要展現她的美,而是因為有規律的晨練能使她的大腦和身體更聽從指揮。一個允許自己變得懶惰的私人偵探,要麼會陷入麻煩,要麼會失業。這兩者梅爾都不想要。
她跑步的速度先是很慢,饒有興致地聽著腳踏在人行道上的聲音,欣賞著東方天際一抹珍珠的亮光。現在是八月。梅爾心想,如果是在洛杉磯,那一定是酷熱難當。但在這裡,在蒙特雷,卻是四季如
,無論在哪個季節,空氣總是像玫瑰花蕾一般清新怡人。
這個時辰路上還沒有什麼車輛。在她跑步的市中心地區,也難得遇到其他跑步的人。如果是在某一個海濱,那情形就會大不一樣。不過,梅爾倒是喜歡獨自跑步。
她開始到身體有點暖和了,一層細細的汗珠在她健康的肌膚上閃閃發亮。她稍微加快步伐,調整到她通常跑步的節奏,這種節奏對她來講,就像呼
一樣自然。
第一個英里,她什麼也不想,只是用兩隻眼睛觀察著。一輛減音器有病的轎車轟鳴著駛過,在一個停車信號前只是象徵
地停了一下。一輛1982年的普利茅斯轎車,深藍
——梅爾的大腦又習慣
地記下了這輛車的一系列特徵——司機座位旁的車門有凹痕,加利福尼亞牌照,車號2289。
有個人在公園草地上臉朝上躺在那兒,等到梅爾停下腳步,那人才坐起來,伸個懶,打開了一個手提收音機。
她斷定那人是個搭他人汽車旅行的大學生,就在她再次起跑時還記下了他揹包的特徵:藍,蓋上有面美國國旗…他的頭髮是…褐
的…他的…想一下這首曲子的名字!收音機裡的音樂在她身後漸漸弱去。是斯賓格斯廷的“原諒我”還不錯。梅爾想著,嘴角現出一絲微笑。
在一個轉彎處,她嗅到了烤麵包的香味,人胃口的香味。再過一會兒,她又嗅到了玫瑰花的芳香,貪婪地深
一口氣。樹木在清晨的微風中輕搖著,如果她凝神去嗅,全神貫注,她甚至能嗅到大海的氣息。
她到身強力壯、頭腦清醒。四下裡只她一個人,這種
覺真好!真的十分愜意!她很
悉這些街道,想到自己屬於這裡、能夠在這裡生活,心情很是舒暢。她再不用跟著她母親破舊的客貨兩用汽車,由著母親的興致在半夜裡奔波了。
該走了,瑪麗·愛倫。該出發了。我想我們應該再向北走一段路。
母親說走她們就得走,她和她親愛的母親。母親比她更像一個孩子,她總是擠靠在她身旁,坐在前排那已經開裂、用膠帶粘著的座位上。車燈劃破道路,將她們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陌生的學校,陌生的人群。
她們總是不停地換地方,永遠都不屬於任何地方,任何團體,永遠都只是那無限延伸的道路的一部分。母親經常是按她的說法行事——“腳底發癢”腳底一癢,她就要到另一個地方去。
不知怎的,她總覺好像她們不是要到某個地方去,而是在逃跑。
不過,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愛麗絲·薩瑟蘭有了她自己的溫暖舒適的活動旅行住宅,雖然這又要梅爾用兩年多的時間來付清這筆債務,但愛麗絲卻到無比幸福,愉快地從一個州走到另一個州,體驗著不停歷險的樂趣。
至於梅爾,她終於可以歇歇腳了。不錯,在洛杉磯她並不成功,但她已經嚐到了那種紮下的滋味。她在洛杉磯警署呆了兩年,雖然諸事不順,但卻學到了不少東西。這兩年讓她認識到執法正是她所喜歡的工作,即便是她不願意填寫違章停車罰款單,不願意填寫各種表格。
她離開洛杉磯北上,在此開設了薩瑟蘭事務調查所。她還是要填寫各種表格,經常是站在貨車旁邊填寫,但這些表格都是她自己的。
她已經跑了一半的路,該往回返了。像往常一樣,一想到她身體強健動作自如,一種自我滿足就油然而生。她先前並不是這樣。當她還是個孩子時,她長得太高太瘦,胳膊肘和膝蓋凸起老高,真可謂瘦骨伶仃。要想使身體強健,並非一
之功,直到她二十八歲的今天,她才有了這身強健的體魄。是的,梅爾從未因自己發育的不豐滿而懊喪過,苗條健美使她工作起來更為高效。她兩條長長的像小馬駒一般的腿,以前曾經被人戲稱為“麻桿兒”、“細條”現在卻像運動員一樣結實有力——她自己也承認——值得多看一眼。
就在這時,她聽到了孩子的哭聲。煩躁不安的哭叫聲來自她身邊一座公寓的一個敞開的窗口。梅爾原本因跑步而來的高昂情緒,一下子跌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