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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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哈迪像瘋子一樣用水。弗瑞曼人說。
保羅雙手捂住眼睛。
月亮墜落了。
他放下手,用比平時更加清醒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城市。建築物一股暴戾之氣:這是這個可怕的帝國帶來的。一座又一座,聳立在北方的太陽之下,巨大無匹,明亮耀眼。巨獸!每一幢奢靡的建築都述說著一段瘋狂的歷史。一座又一座,全都映入他的眼簾:平頂山一樣的臺,城鎮一樣寬大的廣場、公園、房屋,一塊塊人工培植的模擬野趣。
不知為什麼,最華麗的藝術卻能和最惡劣的品味並存,猛然間攫住他的注意力:一扇便門,來自最古老的巴格達一座圓形屋頂,誕生於傳說中的大馬士革一段拱門,來自低重力的阿塔爾星它們和諧配合,天衣無縫,創造出無與倫比的絢爛輝煌。
一顆月亮!一顆月亮!一顆月亮!
挫敗之糾纏著他。在他統治的宇宙中,人類的哭泣聲越來越響亮。這是群眾的意識,這種集體意識形成了巨大的壓力,擠壓著他,像洶湧澎湃的怒
一般沖刷著他。他
受到了湧動起伏的人類活動的
:像旋渦,像
,像基因的傳遞。沒有堤壩可以阻擋,任何手段都無法抑制這股洶湧的大
,任何詛咒都不能停止它的泛濫。
在這股洪中,穆哈迪的聖戰只如過眼煙雲。那個以擺
人類基因為業的比吉斯特姐妹會也和他一樣,陷入這股洪
,無法脫身。應該把月亮墜落的幻象放到另一個背景上加以評佑,放到大宇宙中去。在那裡,看似永恆的群星也會漸漸黯淡,搖曳,熄滅在這樣一個宇宙中,一顆月亮的消失又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呢?
要似的皇宮最深處響起十弦雷貝琴的叮噹聲,彈唱起一首聖戰歌謠,悲傷地詠唱著一位留在阿拉吉斯故鄉的女人。歌聲在城市的喧囂中時斷時續:她
部滾圓,像和風吹過的沙丘,她眼睛閃亮,像夏
溫暖的火焰。
兩條髮辮從背後垂落綴滿水環的髮辮!
我的雙手還記得她皮膚的味道,芬芳如琥珀,馥郁如花香。
我的睫因回憶而顫抖心被熾烈的愛所焚燒!
他厭惡這首歌。沉溺在多愁善中的蠢材!還是唱給阿麗亞看過的那具沙丘上的屍體去吧。
臺柵欄的陰影裡,一個身影動了一下。保羅猛地一轉身。
死靈走了出來,走進陽光下,兩隻金屬眼閃閃發光。
來的是鄧肯艾德荷,還是那個叫海特的人?保羅說。
死靈在離他兩步遠的地方站住了,陛下願意我是哪一個?聲音裡帶著一絲審慎。
只管玩你那套真遜尼教的把戲吧。保羅恨恨地說。總是暗藏玄機!可無論一個真遜尼哲學家說什麼做什麼,能讓他們眼前的現實有絲毫改變嗎?
陛下有些心煩。
保羅轉過身,凝視著遠處屏蔽牆山的懸崖。那些被風沙蝕成的拱頂和扶壁,彷彿是嘲地模仿他的城市。自然在和他開玩笑:瞧我能建造些什麼!他看出遠處山丘上有道裂縫,沙子就從裂口處溢出。他想:那兒!就在那兒,我們和薩督卡軍團戰鬥過的地方!
陛下為什麼心煩?死靈問。
一個幻象。保羅低聲說。
啊哈,當特雷亞拉克斯人剛剛喚醒我的時候,我也有很多幻象。我煩悶,孤獨卻又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是孤獨的。那時還意識不到。我的幻象什麼都沒有告訴我!特雷亞拉克斯人告訴我說,這是體的一種疾患,人和死靈都有此難。一種病,僅此而已。
保羅轉過身,打量著死靈的眼睛。這雙凹陷的,硬如鋼鐵的圓球沒有任何表情。這雙眼睛看見了什麼幻象?
鄧肯鄧肯保羅悄聲低語。
別人叫我海特。
我看見一顆月亮墜落了。保羅說,它消失了,毀滅了。我聽到了噝噝聲,連大地都震動了。
您這一次服用的香料實在太多了。死靈說。
尋找真遜尼教的哲人,找到的卻只是一個門塔特!保羅說,很好!那就用你的邏輯來分析分析我的幻象,門塔特。分析它,簡到只有幾句話,刻在墓碑上那種。
說什麼墓碑。死靈說,您始終在逃避死亡。您從來一心只顧著預測下一個瞬間,拒絕眼下實實在在的生活。占卜!對一個皇帝來說,真是絕妙的支柱!
保羅愣愣地瞪著死靈下巴上那顆從小便十分悉的黑痣。
您一直在未來中生活,死靈說,但您是否給這個未來帶來了某種實實在在的東西?讓它變成現實?
如果沿著我看到的未來之路走下去,我會活下來的。保羅喃喃地說,可你憑什麼認為我想活在那樣一個未來?
死靈聳聳肩,您自己要求我不要玄而又玄,要求我說點實實在在的東西。
可在眾多事件構成的宇宙中,那裡真正有什麼實實在在的東西?保羅說,存在一個終極答案嗎?每一個解決方案難道不是造就了新一輪問題?
您向未來看得太遠了,以至於有了一種不朽的錯覺。死靈說,事實上,陛下,就連您的帝國都有自己的時限,會最終滅亡。
別在我面前扯這些無比正確的陳詞濫調。保羅咆哮起來,神祇和救世主的故事我聽得太多了。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我最終也會徹底消亡。這一點用不著什麼特別魔法也能預見,連我的廚房裡地位最低的雜役都有這個本事。他搖搖頭,月亮墜落了!
您一直沒有讓您的頭腦消停消停,想想這個幻象是怎麼來的。死靈說。
難道我的敵人打算讓你用這種辦法來摧毀我?保羅問道,阻止我理清自己的思路?
一團亂麻,您能理出頭緒嗎?死靈問,我們真遜尼教說:最好的整理就是不去整理。在自己都沒理清的情況下能理清別的什麼呢?
我被一個幻象纏住了,可你還在說這些廢話!保羅狂怒地說,你對預知力量了解多少?
我見過預言所起的作用。死靈說,我見過那些為自己的命運問卜的人。他們總是對得到的結果很害怕。
我那墜落的月亮是真的。保羅低聲說。他顫抖著了口氣,它在移動,往下掉。
人們總是對被自己引發出來的事物到恐懼。死靈說,您害怕自己的預知力量,害怕那些來歷不明、湧人腦海的東西。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消失,又會去哪兒?
你在用荊棘撫我。保羅咆哮道。
一股內在光芒照亮死靈的臉龐。一時間,他變成了真正的鄧肯艾德荷。我在盡我的全力安您。他說。
光芒在死靈臉上一閃而過,保羅不由得心生疑竇。難道死靈同樣到悲傷,這種情緒又受到他的意識的排斥?海特本人也看到了幻象,卻又把這個幻象壓制下去了?
我的月亮有一個名字。保羅低語道。
他讓幻象從心裡溢出來,全身沉浸在這個幻象裡。他的整個身體都在尖聲嘶喊,但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他害怕說話,惟恐聲音會洩
自己的秘密。可怕的未來沉甸甸地壓迫著他,加妮卻不在其中。那具曾經在狂喜中呼喊出聲的
體,曾經使他融化的熱烈眼神,真實而毫無任何欺詐、令人入
的聲音都消失了,化為水,化為沙。
保羅慢慢轉過身子,朝阿麗亞神廟前的廣場望去。三個頭髮剃得光的香客從遊行大道闖了進來。他們穿著骯髒的黃
長袍,步履匆匆,低著頭,抵禦下午的風沙。其中一個跛了左腳,在地上拖著。他們奮力抵抗著沙塵,繞過一個角落,不見了。
就像他的月亮將消失一樣,他們也消失了。可幻象依然擺在眼前。它的含意讓他膽寒,但他別無選擇。
體終將消亡,他想,永恆將收回原本屬於它的一切。我們的身體只是短暫地攪動這些水,面對生命之愛和自我,我們陶醉地歡舞雀躍,把玩著種種奇奇怪怪的念頭,最後面對時間俯首稱巨。對此我們能說什麼呢?我存在過,至少現在,我還沒有不管怎麼說,我存在過。